高齐颤抖着说:“你……看得见我手背上的字?”
白客舟皱眉:“所以,别人看不见是吗?”
高齐一愣,直接跪下。
“大神!大仙!!救命啊!!!”
白客舟一把将高齐拉起来,似笑非笑:“什么大神大仙的,我可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你叫我师兄就行了,我就是对面大学的大学生。”
高齐连忙称“是”,而且更加相信眼前的绝对是高人,毕竟高人不露相,这种一来就遮掩自己身份的人肯定有大本事。
白客舟把高齐叫到一边问情况,高齐连忙倒苦水一般把这几日做梦的事都说了一遍。
白客舟:“能看清女鬼长相吗?”
“我……我身上有个壳子压着,头根本就抬不起来,但是肯定是女鬼啊……头发那么长,唱歌的声音也是……”
“那也不一定是鬼吧,这个世界上哪有鬼啊,最多就是什么妖怪精灵罢了。”白客舟不以为然。
高齐整个人愣住,这有什么区别吗?为什么这个世界没有鬼,但可以有妖怪精灵??
白客舟仿佛看穿了他的眼神,解释道:“很难理解吗?一般认为人死后化为鬼,其实死了就是死了,人们认为死后会成为鬼不过是因为人惧怕死亡,希望自己身死后有另一种存在的形式罢了。至于妖怪精灵,那是因为万物有灵,那些动物、植物要是修炼出人身,当然就成为妖怪了,但就算成了妖怪,妖怪死了也就真的死了,是不会变成什么鬼的。”
高齐被他绕进去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似乎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
感觉这论调既唯物,又唯心,不知道该属于哪个哲学流派,下次问问江老师。
高齐试探着问:“那大神……师兄,你觉得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什么也别做,今晚见分晓。”白客舟神秘道。
高齐并不相信白客舟能做什么,但为今之计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当晚高齐战战兢兢进入梦中,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梦中可以站立行走,之前几次做梦都是直接趴地。
当他站起来的时候,高齐第一次看清了梦中的环境,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不就是永宁城市大学宿舍楼区前面的广场吗!
尤其是这株大树,不就是大学里最有名的那一株银杏树吗!
感情他这几天做梦一直还在校园绕圈子啊。
不过做梦梦到学校也没什么奇怪的,他们这种年纪,就是家和学校两点一线,想梦到点别的场景也不容易。
高中部的宿舍都在大学部的宿舍楼里,他们从宿舍楼到高中部上课,也要经过广场,所以会梦到这棵银杏也不奇怪。
只是……
突然树上传来歌声。
高齐吓得立刻趴地:“救命!!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
只是他听着听着……不对,这歌声怎么还挺威武雄壮的,而且听着很像黄河大合唱啊!
高齐这才颤抖抬起头,就看见一个男人正坐在树上翘着腿笑眯眯看着他。
高齐:????
师兄???
“你、你怎么在树上?不对,师兄你怎么在我梦里?!”
“我不是说了么,今晚见分晓,那位唱歌的女同志呢?”
高齐老实回答:“不知道,我只听见过她的歌声,没有见过她的人,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难道是师兄你的阳刚之气特别重,把她给镇住了?”
白客舟冷冷一笑:“不好意思,我可一点也不阳刚,你最好不要对我有太多的期待。而且……你压根没见过,所以谁也不能证明那位唱歌的是女人吧?”
“啊?难道有那么长头发还唱歌的还能是个男人?”高齐目瞪口呆。
白客舟:“没有什么不可能,不信我可以接个长发,然后站这给你表演黄河大合唱。”
这么一说……还真是。
高齐崇拜地看向白客舟:“那……师兄,你这么聪明,能不能帮我把手背上的字抹掉啊。”
正说着,高齐突感觉冷风袭身,他不知道被谁掐住了脖子,整个人被钉在树上,随着“啊”的一声惨叫后,他就晕了过去。
白客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一瞬,等他看清掐人的是谁,立刻大叫起来:“姐姐!江老师!江流!手下留人!”
白客舟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
这次任务他是一丁点也没想过要打扰江流,毕竟江流刚刚接手一个新的班级,要学习现代人的生活方式。
虽说白客舟认识这么一个大妖,但一点也没动让江流帮忙的心思。
他之前也真不知道高齐就是江流班上的学生,这次入梦是动用了他自己的本命法器千金铃——也就是被他哥哥吐槽戴在手上像条狗链的那条银链,加上一些符咒加持,能够侵入别人的梦境。
只是他不能干涉梦中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他在别人的梦境中是全无法力的,只能动嘴,不能真的做什么。这一次入梦原本目的也只是为了调查情况,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一个江流,怎么一上来就掐人脖子呢?
“江流,你不能掐死他!”
江流的手纹丝不动,她目光澄澈,眼尾微微上挑,无端给人一种睥睨般的高高在上感。
白客舟心下一沉。
他之前认识的江流,都是非常客气、温和、具有人情味的,即使是在对付朝阳的时候,江流的姿态也是非常优雅得体,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江流这么妖气毕露的邪魔样。
“这……这熊孩子不是你的学生吗?他做了什么事,你要下这么重的手?”
江流淡然:“这是梦境,他不会死的。”
对,这里是梦境,即使高齐在梦中“死了”也不会真的死亡,但是梦境中的死亡会对人造成极其重大的精神打击,即使第二天醒来,这种心悸也会持续很久,诱发煞气,精神萎靡,导致邪魔近身。
用科学一点的解释就是,这样会导致严重的心理疾病。
白客舟跳下树,神情严肃:“就算他不会死,也不代表你可以这么做。”
这是白客舟第一次用如此严肃的语气对江流说话,即使他们第一次相遇,白客舟对江流满怀戒备的时候,说话语气更多是轻佻和试探,而不是现在这样。
“他是你的学生,你这是在体罚。”
江流对“体罚”一词轻蔑一笑:“你知道他做过什么吗?这只是小施惩戒。”
江流手指一动,高齐如何带领班里男生集体霸凌萧寒的画面立刻浮现在白客舟的眼前。
白客舟面无表情地看完,霸凌这种事,他从小遇到得太多了。
即使如此,他语气依然不变:“你可以教育他,引导他,改变他,甚至训斥他,但是不能用这种方式惩罚。你是一个老师,更是能力足以灭世的大妖,你的小施惩戒带来的伤害,不是一个精神脆弱的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而且,江老师。”白客舟语气加重,“体罚学生,你违法了。”
江流闻言轻笑:“你……在和我谈‘你们’的法律?”
“如果你想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那么我现在在谈的就是‘咱们’的法律。”
白客舟默默朝着高齐的方向缓缓移动。
江流不为所动,手指在高齐的脖子上掐出红痕。
白客舟立刻说话吸引江流的注意力:“好,不谈法律,那我们谈道德,不管他做了什么,他是一个未成年人,更是你的学生,教育他是你的师德。江老师,如果不想当一个好老师,为什么我每次见你的时候,你都在看课本呢?”
“道德。”江流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你知道他为什么变本加厉去欺负别人,正是你们这个社会的‘道德’影响了他,让他认为欺负一个不够阳刚的人是正确的事,这就是他心中的‘道德’。”
“白家小子,你对我说过这个世界有法律有道德,所以人间会变得越来越好,而我亲眼所见,却不以为然。”
白客舟沉默半晌,最近鼓吹阳刚风气的事他当然知情,只是他也没想到把“娘炮”这样涉及性别歧视的词语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官方媒体的通告里,会对心智不成熟的未成年人带来这样的暗示。
但是,白客舟还是坚定说道:“这个世界从不完美,也永远不会完美,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做自己该做的事,且怀抱希望。江流,不谈法律,不谈道理,那我们谈谈感情吧。”
“看在我们两个有生死交情的份上,收手,换个恰当的方式教育他,好吗?”
白客舟是轻佻烂漫的,白客舟是油腔滑调的,白客舟是阴阳怪气的,但是,当他用这么认真、恳求的语气说话,江流的心头居然一动。
仿佛是一场从四千年前静止的风,又开始在她的心头吹拂。
风声,含情。
这般年轻、这般稚嫩、这般对世间怀抱善意……
如果“他”也能活到今时今日,说不定也是这种性情吧。
就在江流的手渐渐松弛下来,从他们的头顶突然传来一个歌声。
——小小的门前有一株大大的银杏树
——金黄金黄的叶子落下来
——蜗牛背着重重的壳子喘吁吁
——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终于来了!
白客舟抬眼看去,漫天的银杏叶子遮盖了他的视线,只剩在歌声而在耳边。
——树上树上有唱歌的小鸟
——正在嘻嘻哈哈地笑它
——银杏树还有三天就要枯死了
——现在上来干什么
白客舟的手背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只见一个血淋淋的“三”字出现在他的手背上。
歌声夹杂着树叶的呓语,那轻轻又怨恨的声音说着:“同情坏人的人,就应该和坏人一起下地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