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意的记忆里,棠霜是位独一无二的人。
棠霜总是着黄衫佩长剑,我行我素,与现代星际文明格格不入。
只是许意万万没想到,棠霜竟然同样参加了死神的镰刀。
和她一样,棠霜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两人约定互相打听对方的身份,这样既不会引起怀疑,又能实现弄清身份的目的。
两人坐在玫瑰花海里说话,自从参加这破游戏,许意已许久没和人这样天南地北地聊天。
和许意不同,棠霜遇到的案子更为恐怖,她的任务是在古墓里存活到最后,期间需同身上背着人命的盗墓贼周旋。
“这听起来很棘手,啊你身边都是群穷凶极恶的罪犯,你是怎么活到最后,逃离那座七星古墓的?”
棠霜正用棉布小心地擦拭着剑身,剑光映在她的脸庞,恍惚间,许意有种错觉,眼前人仿佛来自遥远的古代。
黄昏的玫瑰花海里,她的声音轻如羽毛。
“我把其他人都杀了,他们杀人越货,死不足惜。”
还真是直截了当,许意笑了笑,这的确是她认识的棠霜。
还记得初次见到棠霜时,恰好是她被流放到狱岛的日子,那些人不甘心,收买了狱岛的小混混,小混混们动辄对她拳脚相加,甚至愈演愈烈,想要趁月黑风高结果她的性命,这时,棠霜手起剑落,果断了结了小混混的性命。
自此以后,狱岛上再没人敢找她的麻烦。
不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两人默契地保持噤声。玫瑰花丛有半人高,因而得以完美隐藏许意和棠霜的踪迹。
“这个糟老头子,和他待在一起的每分钟都令我作呕。”
“你都准备好了吗?”
“当然,我一定要送他上西天。”
“到时候按计划行事。”
这两人刻意压低了嗓音,因而许意只听出了说话的是两个男人。
可惜的是,这两人并未再说具体的谋划,而是结束了这场对话。
脚步声渐远,许意和棠霜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她们小心地移动到这两人说话的地方。
只见不远处有两道男人的身影,只是隔得太远,看不清具体特征,而在这两人停留过的地方,玫瑰花歪七扭八,被摧残得不成样子。
地上还有两颗印着玫瑰花标志的烟头。
握着玫瑰花,许意想,尽管她还未收到任务提示,但她知道,潜藏在这玫瑰山庄的杀机,已经显现。
“虽然掉到这破游戏的坑里,不过换个角度想,这种沉浸式破案,还算有趣。”
当然,有趣的前提是,她们的生命不用受这破游戏威胁。
“我在你在。”
听见棠霜的话,许意愣了愣,她转头看向这位与她非亲非故,却在初见时就救她性命的人。
却见棠霜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仿佛这只不过是随口一说的话而已。
“谢谢。”
为免打草惊蛇,许意和棠霜决定,绕一圈从不同的方向回客宅。
刚踏进客宅的大门,许意便瞧见客厅里摆着好几箱玫瑰花。
管家甄守财带着儿子正在用玫瑰花装饰客厅,听见许意的脚步声,管家恭敬有礼地说:“许小姐下午好。”
“下午好。”
向管家旁敲侧击地打听过棠霜的身份,许意这才知道,原来棠霜是武馆馆主的女儿,因着父辈与甄老太爷是旧识,这才被邀请到玫瑰山庄。
这样来看,棠霜的那身打扮,倒是与她武馆馆主女儿的身份格外契合。
许意看着客厅中间的那幅全家福画像,早前她只是匆匆一瞥,如今总算找到机会细看。
作为甄家的主人,甄老太爷端坐在最正中的太师椅上,双手搭在太师椅拐杖上,老二甄有义一家站在他的左侧,老三甄有礼一家站在他的右侧,至于老大甄有仁的女儿甄美则蹲在甄老太爷身前。
这幅画的背景是甄家的大宅前,大宅旁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玫瑰花丛。
晚饭时分,许意踏进主宅,在客厅的天花板上有许多只装满玫瑰花瓣的网兜,不知是何用途。
主宅的全家福画像上,甄老太爷笑得慈祥和蔼,看到这幅画的人,都会以为这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餐厅里很是热闹,除了甄老太爷和她以外的人已悉数落座。
餐桌的主位仍旧空着,主位的左右侧被甄有义和甄有礼各占一边,他们的配偶子女坐在他们身旁。
至于甄有仁的女儿甄美,她坐在表哥甄诚身旁。
只从座位来看,甄家内部显然划分为两派,老二甄有义一家自成一派,老三甄有礼一家和老大的女儿甄美自成一派。
除了甄家人以外,餐桌上还坐着甄家邀请来的其他四位客人。
谢遇春和棠霜她早就见过,另外两位客人,她倒是头一回见。
坐在谢遇春身旁的是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他戴着镶金边眼镜,年岁不大,瞧着像是位律师。
最后一位客人穿着衬衫和背带裤,梳着中分头。
见棠霜身旁还有空位,许意转到餐桌那头,在棠霜身边坐下。
从众人的聊天中,许意终于弄明白了这几位客人的身份。
谢遇春家颇有资财,父辈和甄家有生意往来,因而特意派他前来祝寿。
棠霜的身份自是不用说,那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是甄老太爷的私人律师。
至于穿背带裤那位,是甄老太爷认的干孙子,前不久才从海外学医归来。
在众人的等待中,甄老太爷拄着拐杖登场。
餐厅立刻陷入寂静,许意观察着其他人的脸色,她实在疑惑,甄家人的神情有些奇怪。
他们仿佛不是在等待父亲和祖父,而是在铁锅中煎熬着等待解脱的羔羊。
甄老太爷今年六十九岁,头发已花白,他的目光从在场的每个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餐桌正中摆放着的玫瑰花上。
浑浊的眼眸里迸射出精光,甄老太爷说:“守财,这玫瑰花是你摘的?”
守在附近的管家立马跑出来,低声说:“老爷,我立马换掉。”
等到甄老太爷彻底落座,芳姐和华姐这才开始上菜,晚餐的菜式简单,却正好合许意的胃口。
“老二,那批绸缎马上要交货了,工人还在赶工期,你是怎么做的事?回头处理好。”
甄有义欲言又止,最后咬牙回了一句“是”。
许意愣了愣,她听到的明明是甄老太爷已经将产业交给老二甄有义打理,如今这架势,倒像是甄老太爷明面上虽已退位让贤,但私底下并未放权。
将甄家众人一一数落个遍,甄老太爷咳嗽了两声,说:“我准备在明天寿宴后,公布我的遗嘱。”
见众人都露出惊诧的表情,甄老太爷露出诡异的笑容,这才开始享用他的晚餐。
许意小口喝着汤,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吃得最是煎熬的一顿晚餐。
脑海中不由地想起那幅挂在客厅的全家福画像,管家说那是甄老太爷特意请名家绘制的,可到底那位名家,未能将甄老太爷神态的精髓呈现在画上。
这位统治甄家数十年的甄老太爷,绝对不是画像上那位和蔼可亲的长者,相反,他是位令人畏惧的暴君。
晚餐后,见气氛略显沉寂,老二甄有义瞥了瞥甄老太爷的脸,提议众人来个家庭舞会,大家自然遵从。
管家往留声机里放了一张唱片,又把唱针搁上去,沉寂的客厅里立刻响起悠扬的舞曲。
伴着悠扬的舞曲,许意搭着棠霜的肩开始跳舞,两人小声说着话。
甄老太爷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众人跳舞,头顶水晶灯的光落在他的皱纹上,像是落在深深的欲/望的沟壑里。
“守财。”
“是,老爷。”
只见管家走到客厅角落,扯下一条绳子,天花板上的网兜瞬间打开,无数的玫瑰花瓣在空中飘飘洒洒,仿佛下了一场玫瑰花雨,而甄老太爷,便拄着拐杖,在这漫天玫瑰花雨中蹒跚离去。
不知为何,在眼前的场景中,许意竟然瞧出几分长河落日遇着大厦将倾的破碎之美。
众人依旧跳着舞,许意站在一旁,旁观着这一切。
再娇艳的玫瑰,仍然难以避免被踩在脚下的运命。
“埃拉伽巴路斯的玫瑰。”看见这样的场景,谢遇春不由地喃喃念了一句。
在古罗马时期,玫瑰常常被视为君王的象征;而在罗马衰败时期,玫瑰的光辉不再,成了最恶的象征,更是贵族骄奢淫逸的代名词。
贵族们将玫瑰花的效用发挥到了极致,他们不仅用玫瑰来酿造美酒,还用玫瑰浸泡过的水沐浴,更用玫瑰花瓣来装饰房间。
甚至在宴客会饮时,他们会在头顶布置装满玫瑰花瓣的网兜,当主客尽欢之际,打开网兜,玫瑰花瓣纷纷落下,轻飞乱舞,仿佛下了一场玫瑰雨。
而《埃拉加巴卢斯的玫瑰》这幅画作,描绘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这幅画是阿尔玛·苔德马的名作,埃拉加巴卢斯是位臭名昭彰的罗马皇帝,他的统治时间极短,在史书中,他是位残忍且奢侈无度的昏君。
在这幅画中,皇帝坐在宝座上,旁边坐着他的母亲和宠臣,而宝座之下,许多客人被掩埋在玫瑰花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