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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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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是惹到了哪条道上的大佛。

坐以待毙不是办法,棠秋也从来不是个胆小的。她想了想,干脆以退为进:“您是?”

像是要回答她的问题似的,啪嗒。

宾利车门打开,走下一个身量颇高的男人。大约二十七八岁,戴细金边眼镜。镜片后面的眼尾拖得长,气质清隽至极。就是皮肤太过苍白,被绞成金线的晨光一照,乍看上去好像樽玉雕,少了几分活气。

“我是秦照岭。”

棠秋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悬着的心渐渐掉回肚子里。

一来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秦照岭,连话都没讲过,更谈不上得罪。二来秦照岭开口时态度斯文,也不像是来找茬的。

难不成是要谈生意?

果然。

对方再次开口,道明来意:“之前托人联系棠老板,没得到回信。今天恰巧在鬼市上碰见,才冒昧一路随行。”

既然从鬼市就盯上她了,还能等她吃完一碗馄饨才现身,棠秋突然觉得秦照岭这人有点儿意思。

她顺着对方的话头捋了捋,真的从记忆里扒出一点细节。

前天傍晚,棠秋接到过一个电话。墨宝阁的老乔向她介绍了一桩买卖,说是城里新来了个大户,手里收了件宝贝。想请棠秋去看看真假,开出的价格不菲。

棠秋问了一句是什么宝贝,老乔也说不出来。这件事便被棠秋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最后不了了之。

她之所以不随便答应去看货,是有原因的。

按照以往的经验,对方讲话藏了一半,八成还是手上的物件不干净。万一是刚挖出来的生坑,到时候自己掺和进去,钱是挣到了,人也进局子了,得不偿失。

如今既然见到了货主本人,棠秋好奇心起来,便又重新问出一句:“秦先生手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秦照岭微微侧脸,目光极快地掠过四周:“暂时不方便细说,棠老板去了便知。”

——看来之前猜得不错,这事果然有猫腻。

棠秋心里拿定主意,嘴上开始打太极:“您也看到了,我在鬼市一夜没睡,得好好休息一阵。要不这样,等下个月……”

“只要棠老板开口,钱不是问题。”

“不关钱的事。”棠秋不上套,回得斩钉截铁,一幅童叟无欺的样子,“凡事得排队,这是我的规矩。”

规矩就是规矩,没有商量的余地。

空气陷入僵持,干耗着怪没劲的。棠秋准备寻个借口抽身,突然听到秦照岭说:“我知道棠老板在找谁。”

棠秋脚步顿了下,抬起眼睛。

秦照岭伸手,拉开身旁的车门:“我能帮你。”

有那么几秒的安静。

之后——

“怎么帮?用什么帮?帮到什么地步?”棠秋一连三问。

其实自从徐教授出事之后,十个来找她的人里面,九个都说有老师的线索。可真追问下去,对方又全都没了下文。

“狼来了”的故事演过一次还行,再多了,傻子都不信。

“光说可不行,得拿出一点诚意来,秦先生觉得对么?”撂下这番话,棠秋侧身绕过碍事的车门,迈步向前。

她自信意思已经表达得足够清楚,秦照岭这种看着煞有介事、实则可能一点内情都不知道的,八成不会再跟上来。

而秦照岭也真的没有再拦。

他立在车边,修长的双手交握。眼睛望着棠秋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起来。

***

棠秋从窄街上往外走,特意多绕了几个弯。确定身后没有那辆宾利的踪影,才上了过路的公交车。

猴子的馄饨店离她住的地方其实不算太远,只有五站地。要不是被秦照岭拦了这么一下,早该到家了。

可见偶尔做回英雄,最大的副作用就是耽误睡眠时间。

当然,还有点饿。

——刚刚那么一折腾,吃过的馄饨好像掉进无底洞,消失得无影无踪。

棠秋打了个哈欠,透过公交车的玻璃,瞅准了小区门口的冰糖葫芦摊。下车之后她买了一串,嘴里嚼着山楂,一边往家走,脑子里一边琢磨起和秦照岭的那桩偶遇。

公寓楼一共六层,改革开放初建的老楼,没有电梯。当初租在这里,是为了离文博院的家属区近些,和独居的师母有个照应。

一路爬到401室门口的时候,棠秋头绪还没理出来,手里的糖葫芦倒是吃完了。她叼住木签子,腾出手开了门。

和昨晚离开前一样,客厅不算特别整齐。用好听点的话来说,可以叫做乱中有序。

茶几上摊着厚厚一摞专业书,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棠秋做的笔记。其中徐教授所著的《甲骨文书考据》被单独拎出来,摆在一旁。它C位出道的原因不光是内容夯实,棠秋读过两遍依旧觉得受益匪浅。更是因为她发现这本书分量沉,特别适合用来压泡面桶的盖子。

啪。

糖葫芦竹签被扔进墙边的垃圾桶,滴溜溜打了个转。

棠秋在沙发上坐下,后背陷进松软的靠垫。人一安静下来,事情又从新的角度冒出头。

秦照岭。

再次想起这个名字,她好像有了点思路。于是从兜里掏出手机,给之前试图做中间人的老乔打了个电话。

老乔是个夜猫子,大清早的还没起床,手机没人接听。

棠秋退出通话页面,想了想,试着在百度上用不同组合搜索起“秦照岭”这三个字。她不确定汉字是什么,用的是拼音。

网页瞬间弹出一连串乱七八糟的关联词,什么“昭陵”、“赵灵儿”之类的,不胜枚举。

没想到重音的还挺多。不过仔细思考一下,既然对方连来路都不肯交代清楚,那么“秦照岭”这个名字有可能也是假的。

快过年了,到处是骗子。万万不能被美色迷惑双眼,棠秋同志。

棠秋心里感慨,捂住嘴又打了个哈欠,困意克制不住翻腾上来。她懒得再多想,干脆把手机扔到茶几上,盖住羽绒服顺势躺下,倒头就睡。

四个小时后。

叮咚——叮咚——

她是被门铃吵醒的。

急促的电铃拉着长声,一刻不停,颇有点不开门就不罢休的意思。

棠秋翻了个身,想装作没听见。

结果,咚咚咚,咚咚咚。

对方锲而不舍,这回改敲门了:“家里有人吗?快来开门,有快递!”

这觉是彻底没法睡了。

棠秋长叹一声,只能抱着羽绒服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提高嗓门:“先放门口吧,我一会儿就去拿。”

啪。

随着一声包裹落地的响动,楼道里终于安静下来。

棠秋揉了一把脸,迷迷糊糊起身,趿拉着拖鞋去开门。门边上果然扔着一只小小的纸箱,看尺寸,应该是她前几天在网上订的日用品。

寄件人包装得倒是很用心,纸箱拆开之后,泡沫缠了足足四五层。棠秋使了不少力气,才用裁纸刀划开。

啪嗒,从泡沫里掉出一件东西来。

仔细一看,不是什么日用品,而是一块手表。

手表?

棠秋疑惑地俯身,把它拾了起来。表面翻正的瞬间,她突然觉得心脏好像被人用手捏住,血液唰得倒流向毛孔,源源不断渗出凉意来。

那是一块老式海鸥手表。戴得年头久了,不锈钢带上满是划痕。蒙着的玻璃面上缺了一小块,但顺着细纹往里瞧,依旧能清楚地辨认出“1974年文保局留念”的字样。

棠秋认得这只表,也听它的主人提起过它的来历。

它是徐令文教授年轻时参与殷墟发掘工作,单位为了表彰他做出的贡献,给予的特殊奖励。

这么一块在当年看来无比贵重的手表,是财产,更是荣誉。所以徐教授特别珍惜,这么多年一直戴在胳膊上,不曾摘下来过。

就连失踪那天也是。

此刻的客厅静得出奇。除了棠秋急促的呼吸,只剩下指针在表盘上挪动的声音。滴答,滴答。一格格,一下下,刺痛神经。

有人找到了徐令文教授随身佩戴的手表,还把它寄给了自己。

那他会不会也找到了失踪的徐令文本人?

棠秋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重新翻看起快递箱子。果然刚刚在拆包裹的时候,她不小心遗漏了箱底的一张纸。

纸面四方,用蓝黑钢笔写了一行电话号码。而在那串数字下面,还有四个简明扼要的字。

【一点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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