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源本来不认识程美琳,还是看张晨翰的同事跟程美琳打招呼,才知道那是程美琳。原来程美琳父亲医院账单上没钱了,她那晚是特意过去缴费的。顾源虽然奇怪程美琳父母为什么欺骗自己,但还是趁机追了上去,将清潭这边的情况跟程美琳讲了一下。”
闫肃将视线移到邢柔脸上。
“但程美琳接下来的反应却有些奇怪。”
邢柔眉峰微挑:“有些奇怪?”
“嗯,”闫肃点点头:“她先是气急败坏的用方言骂了几句,然后立即掏出手机打电话给程光潜,在电话里狠狠的把程光潜给臭骂了一顿。最后更是放话,以后她家跟程光潜家一刀两断,再没有任何关系,让程光潜不要再拿他们家的那摊子烂事,来连累自己的家人。”
“我隆个乖乖,这是侄女骂叔叔啊,真刺激!”前面开车的乔格一直竖着耳朵听后面的对话,这时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嘴。
邢柔在后视镜里平静的扫了他一眼,他脖子一缩,又装缩头乌龟了。
程光潜稳重优雅的形象在邢柔心里根深蒂固,她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被自己的侄女一顿痛骂会是副什么样的表情。
“连累?”
联想一下前因后果,邢柔很快想通了关窍。
“她是因为张晨翰被牵连进程蕊的案子,所以迁怒程光潜?”
“应该是。”
闫肃点头。
“还有一件事,顾源今天早上去程美琳的研究所调查,发现她这段时间手上根本没什么项目,清闲的很。”
“没项目?那她怎么没去堂妹程蕊的婚礼,”邢柔疑惑的嘀咕:“难道她是不知道程蕊的婚事吗?”
“应该不是,根据顾源的话,程美琳骂人的时候,说了不少气话,听那话里的意思是知道程蕊的婚事的,但她根本不想去,也不支持家里人去。最后还是她父母和张晨翰一起劝她,她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默许张晨翰带女儿来清潭的。”
邢柔默默将手放在腿上画圈圈,片刻后才慢慢分析道:“看来这程美琳是真的很不喜程光潜一家人啊,张晨翰撒谎妻子工作繁忙无法抽身前来参加婚礼,应该是为了顾全妻子名声,掩饰妻子对长辈叔叔的不敬。程美琳父母也撒谎,更甚至拦下顾源不让他见女儿,应该也是怕女儿知道了张晨翰被牵扯进了程蕊案子后,会更加不喜程光潜一家,大闹一场吧。”
“唉,可是已经知道了,”闫肃叹口气,“就在今早顾源去程美琳研究所调查的时候,程美琳也去研究所请了假,跟顾源同一班车来了清潭。”
“程美琳来了清潭?她来清潭...”邢柔惊讶之余很快反应过来:“她是来接丈夫女儿的?”
“嗯,几乎你走了之后她就到了,签了保释,随后就走了。”
闫肃停顿了下,又道:“我跟她见了一面,感觉她...虽然脸色不好看,但做事有章程,并非蛮不讲理之人。而且,顾源问了程美琳的同事,她的同事们也说,程美琳虽然有时候性格火爆了些,却是个热心耿直的人。”
“那可能就是私人恩怨,而非程美琳个人的性格原因了。”
邢柔思付了下又问:“知道程美琳为什么会这么讨厌程光潜一家吗?”
“不知道,顾源只向程美琳家附近的邻居打听到,程美琳和丈夫张晨翰硕士毕业后就按揭买了那里的房子,在生了女儿后,将老家长洲的父母也接了过来。但是很少听到程美琳及其父母说起老家的事,她们逢年过节好像也从来没有再回去过。”
闫肃说着指了下邢柔手里的笔记。
“具体的内容,顾源都记在里面了。不过因为程美琳骂人时语速极快还夹杂着方言,顾源只能勉强分辨,根本没时间记录。”
“关于程美琳和程光潜一家的恩怨,顾源就没有问程美琳本人吗?”
“问了,就在程美琳来签保释单的时候,我也问了,可她只坚持说,她和程光潜一家八字不合,命相犯冲!”
八字不合,命相犯冲!
看来这程美琳是个火爆脾气真是不假,前面的顾源又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邢柔瞥他一眼,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没再继续开口,转而开始看起手里的笔记。
大约小二十分钟,邢柔终于仔仔细细的看完了顾源那厚厚的七八张纸。
“怪不得...”邢柔望着窗外不断往后飞退的景色,揉揉鼻梁。
“怪不得什么?”闫肃问她。
邢柔瞥一眼坐在前面一直低头玩手机的张燕:“怪不得张晨翰把程蕊从手里拖上来后,会觉得筋疲力尽。他是个骨科医生,去年他们医院发生了一场医闹,为了保护同科室的护士,张晨翰右胳膊被砍了一刀,至今都不能用力。死人在水里本就比活人要沉,他一只胳膊又不能用力,把人拖上来自然会感到疲累。”
憋了很久的乔格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邢队,副支,你们是在怀疑张晨翰吗?”
“张晨翰作为现场最后一个发现死者的人,嫌疑的确最大,但他的作案时间不够。从酒店监控里看,他是8点25分走出酒店去往酒店后面的停车场的。正常人从酒店大门走到程蕊受害的静湖一般要花两分钟,但他当时左手还抱着一个孩子,应该只会更慢。”闫肃看一眼邢柔:“根据你们邢队的说法,她赶到现场时,正好听见最后一个烟花升空,那就是8点半。仅仅3分钟的时间,制服程蕊把她淹死,并把她身上的大衣首饰鞋子脱掉处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再说,程蕊8点12分就走出酒店了,之后的十几分钟去哪儿了?总不可能静静等在湖边等张晨翰来淹死自己吧。”
乔格听完闫肃的话直接迷糊了:“可是现场只发现了张晨翰和死者程蕊的脚印啊。”
邢柔疑惑:“程蕊的脚印?”
闫肃看着她解释:“下午肖腾飞刚刚得到的消息,静湖边检测到的高跟鞋鞋跟形状和花纹与死者程蕊的一双婚鞋鞋跟的形状和花纹相符。根据给程蕊设计婚鞋的设计师说,这婚鞋是独家定制的,婚礼前天程蕊才拿到手,目前世上仅此一双。”
邢柔听后久久没出声,闫肃盯着她,抿唇解释:“我也是下午才刚刚得到的消息,又忙着分析死者手机里的内容,所以就忘记第一时间告.....”
“即便如此,”邢柔突然开口打断闫肃的话:“我也不觉得张晨翰会是凶手。”
“一个人可以通过刻意改变的自己的外貌体态,甚至是声音习惯来掩饰自己,但是遇见突发情况时的瞬间反应是改变不了的。当突然听见女儿的哭声时,我亲眼看见了本就精疲力竭趴在湖边的张晨翰一跃而起,扑过去抱住了自己的女儿安慰。那一瞬间他眼底的惊惧担忧作不了假,他是真的疼爱自己的这个小女儿的。一个疼爱女儿的人,是绝对不会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杀人,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无以弥补的阴影的。”
“还有,在程蕊的手机里并没有任何关于张晨翰的信息或图片。如果真是张晨翰杀的人,他最多擦干净手机上的指纹就好,为什么还要删掉手机里的内容呢?”
听完邢柔的话闫肃若有所思。
那边的乔格已经连连点头,溜须拍马道:“对对对,还是老大说的有道理!想来想去还是那个郑峰嫌疑更大,他跟死者程蕊关系太亲密了。”
这粗制滥造的马屁拍的实在不算高明,邢柔淡淡扫他一眼:“那也不一定,一切要等到了海市,找到了证据才知道。”
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接下来没有人再继续附和,突然安静下来的车厢显得有些诡异。等了片刻,乔格从后视镜里悄悄瞥一眼后座,却发现邢柔正好盯着自己,那眼神似乎还冷冰冰的,乔格心里猛的一跳,赶紧撤回视线。
邢柔本在发呆思考,看到乔格忽然如避毒蛇野兽般避开自己的视线,又故作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不觉好笑,这家伙,不知道又在脑补什么呢...
*
因为当天到达海市时间太晚,所以邢柔几人在海市找了间旅馆住了一晚,打算第二日再去海市大学找郑锋。
翌日清晨8点,郑锋晨跑回来,正好在宿舍楼前遇见了邢柔几人。
乔格笑嘻嘻的上去搭话:“你就是郑锋?”
肩膀上搭着条白毛巾,穿着湖人23号篮球衫的郑锋人高马大,见着陌生的面孔有些警惕:“你们是?”
张燕上去一把拍开乔格,笑着自我介绍:“我们是清潭市曲江分局刑侦大队的刑警,今天来找你是想问你一些关于程蕊的事。”
“刑警?程蕊?”听到这两个词,郑锋明显神情一变:“程蕊怎么了?”
张燕斜眼觑他:“程蕊死了,你不知道吗?”
郑锋的脸色刹那间失了血色,喃喃道:“死了?怎么就死了呢?不可能啊...”
眼见乔格张燕做事都不靠谱,邢柔不得不上前:“郑锋同学,程蕊的确于上个月30号在她的婚礼上死亡。在我们调查程蕊死因的过程中,发现了她与你之间似乎有一些密切联系,所以想来问你一些情况,不知道你现在方便吗?”
听见“密切联系”四个字,郑锋的眼皮跳了一下,很快的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道。
“我今天上午没课,去学校门口的咖啡厅谈吧,这里人多不太好说话。”
邢柔和闫肃对视一眼,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