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30日晚上十点半,命案发生两个小时后的深夜,清潭市曲江分局刑侦大队依旧灯火通明。
“受害者程蕊,女,十九岁,长洲市人,现为昆市电子信息学院大一学生,也是今晚金客来大酒店婚宴的新娘。”
“等一下,”张燕突然打断乔格的汇报:“十九岁?咱们国家的婚姻法不是规定二十岁才能结婚吗?”
“可以先办婚礼再领证,虽然不合规矩,但在有些偏僻的小地方,也不少见。”邢柔坐在椅子上,手指敲下桌子:“继续。”
“受害者晚上8点半左右被人从金客来酒店旁的静湖中打捞上来,当时身上穿着晚上敬酒的礼服,没有穿鞋子,身上佩戴的耳环项链戒指等首饰也都不翼而飞,只有腰间系了根红气球。经初步检查,受害者身上衣物完好,肌肤上也没有任何明显外伤,初步判断可能是溺亡。进一步的死因情况要等明天法医上班检验。”
“打捞尸体的人呢?他的口供出来了吗?”担心回头再被老娘找茬,邢柔今天难得画了个大浓妆,带了顶棕色长卷假发,还穿了件红色深V毛线长裙。晚上命案发生的突然,她直接来了局里也没来得及回家换装。此时觉得毛乎乎的卷发扎的后背不舒服,索性全部掳到脖子一边。
“肖哥已经带人在审讯了,要不要我去问问进度?”张燕说完这话,无意瞥见旁侧的乔格在偷瞄邢柔胸部,用手肘狠狠捣了他一下。
“不用,我们直接去审讯室。”邢柔起身,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来,转身把乔格敞开的皮夹外套扒下来套在身上:“有点儿冷,借你外套穿穿。”
被扒了外套的乔格平白无故的打了个哆嗦。
“哼,叫你犯贱!”张燕幸灾乐祸瞪一眼他,高兴的像只小燕子似的追上了前面的邢柔。
*
审讯监控室。
“里面怎么换人了?”邢柔见过把尸体拖上岸的男子,大概三十多岁,根本不是审讯室里这个醉醺醺的小伙子。
值班警察道:“哦,之前那个人已经审完了,他女儿哭闹着要睡觉,肖哥就做主放他先回去了。”
“那现在审的是谁?”
“受害人的老公,”值班警察低头看了下手里的信息:“江明。”
邢柔身后的张燕乔格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古怪。
邢队今儿不就是去参加表弟的婚礼嘛,怎么还认不得新郎?
这其实也怪不得邢柔,邢母给她发的结婚照P的估计连新人爸妈都不认识,婚宴上她又坐在看不清主舞台的角落里,唯一一次直面新婚夫妇的机会,她正忙着低头吃菜,根本没看几眼敬酒的新人。再加上新郎江明本就没有新娘程蕊长的惊艳,她仅有的那几眼都光顾着看新娘了,自然对这个便宜表弟没什么印象。
邢柔表现的不动声色:“把之前的审讯录像给我。”
值班警察打开刚刚录制不久的录像,录像中肖腾飞先开始了对话。
“是你发现的尸体?”
“对。”
“你叫什么名字,跟受害者是什么关系?”
“我叫张晨翰,是程蕊的堂姐夫。”
“你在哪里发现的尸体?怎么发现的?”
“金客来酒店后面的小湖,具体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我女儿想要婚礼上的小气球,我带着她去找。正好看见酒店周围的树上系了一些,就带着女儿顺着气球找过去,最后就到了那个小湖边。”
一直到这儿,对话都很顺畅,但后面张晨翰的语速渐渐放慢了,似乎在认真回忆着些什么:“当时天有些黑,周围又没什么人,我就想带女儿回去了。可我女儿发现湖里还有个气球,吵着非得要,抱她走她就哭,我没办法,只好涉水去湖里帮她拿气球。”
“你刚刚说天黑,那你女儿又怎么能看见湖里有气球?”
“因为那个气球旁边不远处就有一个草坪灯,”张晨翰苦笑:“要不是我看那气球似乎飘的不太远,我女儿又一直在哭,我也不会下水去捞那个气球。”
“所以受害者坠水的地方其实离岸边不远咯?那应该水也不太深,淹不死人吧!”张燕看着视频里的画面若有所思。
“那也不一定,要是真的想死的话,只要把头埋进水里,就算是在岸边也能溺死。”乔格接口道。
画面中的审讯还在继续,肖腾飞继续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张晨翰接下来的话印证的张燕刚刚的猜测:“下水后。我蹚水走到了气球旁边,发现气球拉不动,脚底又正好踢到了个重物。就以为是小孩子恶作剧把气球绑在石头上扔进了河里,便想着蹲下来解开石头上的绳子,再把气球拽回去带给女儿。”
看看肖腾飞,摊开手,似乎想要用自己的逻辑说服他。
“我毕竟下水跑了一趟弄湿了衣服,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肖腾飞点点头:“嗯,然后呢?”
“然后我就摸到了个人!”张晨翰语气忽然变得急促,夹杂着惊慌:“我当时整个人都吓呆了,以为自己摸错了,可又仔细摸了摸,发现真的是人,有手有脚!”
肖腾飞一边记录一边问:“之后呢?”
“之后?之后我就大声呼救,又弯腰去湖里捞人,想把他尽快拖上岸,因为当时我摸上去手感还是软软的,所以我觉得他可能只是刚掉进湖里还有气,就想着看还能不能再尽力抢救一下。”
“你在拖拽的时候,知道她是你的堂妹程蕊吗?”
“不知道,”张晨翰摇头:“我拖人的时候眼镜不小心掉进水里了,根本看不清东西。再加上我想着赶紧把人拖上岸施救,根本来不及细看。不过由于肢体接触,我大概能猜到是个四肢纤细的女人。”
看视频的乔格等人这才发现,怪不得张晨翰审讯时一直眯着眼,眼里雾茫茫的,原来是近视看不清东西。
视频里的肖腾飞还在继续问:“你把受害人拖上岸的时候,她还有气吗?”
“没气了,”张晨翰再次摇了摇头:“我把她拖上岸,一探她的鼻子发现她没气后就力竭趴在地上了。再后来就是听到我女儿的哭声了,哦对了,我女儿哭的时候你们的那位女警官也正好赶到了现场。”
“警官,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能不能快点,我女儿晚上九点就要睡觉的,现在都快十点了。”张晨翰瞥一眼手腕上的表,面色有些焦急。
似乎是应和他的话,值班警察此时推门进来:“肖哥,她女儿醒了哭着在找爸爸...”
张晨翰慌的直接站起了身,身后的椅子被带倒在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警官...”张晨翰看看门口,又看看肖腾飞,急促的语气中带了几丝哀求。
“行,你先回去陪女儿吧,有事我们再找你,你现在的住址是?”
“谢谢警官,我就住在金客来大酒店,905号房。”
视频到此截然而止。
看完视频的张燕摸着下巴最先说话:“这个张晨翰话里漏洞很多啊,既然程蕊落水的地方离岸边很近,他把人拖上岸后又怎么会力竭呢?还有,大晚上的大家都在前面看烟花,只有他带着女儿去湖边,这不是很奇怪吗?”
“好像有点道理,邢队你觉得呢?”乔格看向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邢柔。
“才一个人的口供能看出什么呀。”邢柔从椅子上站起来,忽然听见审讯室里传来一声怒吼。
肖腾飞站起来撑着桌子气势汹汹的逼近江明:“我跟你说,这里是警局,你最好老老实实回话,别再颠三倒四的糊弄老子。”
邢柔皱眉:“这是干嘛呢?”
一直旁听里面审讯内容的值班警察取下耳机,为难道:“这个江明不配合肖哥审讯,一会儿说受害人不可能会死,他还要跟受害人结婚生孩子。一会儿又骂受害人是个贱.货,早就该被天打雷劈了。”
张燕乔格同时呼吸一悚,这可是刚结婚的妻子啊,怎么会骂对方天打雷劈?
邢柔若有所思的看一眼里面醉醺醺的江明,道:“这家伙晚上喝多了,估计也审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先把他关一晚上,等明早酒醒了再审吧。”
值班警察迅速的将邢柔的话通过话筒告诉了里面的肖腾飞,肖腾飞站起来扯扯警服下摆,狠狠瞪了江明一眼,转身出了审讯室。
“邢...”
邢柔抬手制止他即将开口的抱怨,抬头看眼墙上的挂钟道:“先回去休息吧,都快十二点了,休息好了明早再审。”
肖腾飞还要争辩,邢柔拍拍他的肩旁,温柔却不容拒绝道:“听话,磨刀不误砍柴工,回去睡觉。”说完率先带头走了出去。
“怎么感觉有点像妈妈教训不听话睡觉的小孩子?”张燕喃喃道。
“滚犊子的妈妈教训小孩子,老子比她大一轮!”肖腾飞眼睛瞪的好似铜铃,气冲冲的追了出去。
走在最后的乔格,看着最前方邢柔曼妙窈窕的身影,幽幽叹了一声:“唉,明早闫副队肯定会对今晚回家睡美容觉的行为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
翌日清晨,邢柔踩着点到队里,发现桌子上放着两个饭盒:“这什么呀?”
“闫副队给咱们带的早餐!”乔格靠在椅背上,嘴里吃着个包子,远远的朝她挥挥手。
邢柔的目光自然而然转向离自己座位最近的闫肃,他今日穿了件黑色衬衫,剪裁得体的造型越发衬的他肩宽腰窄。他正端着一杯茶,朝自己慢慢走来。
“早上四点收到小顾的短信才知道昨晚发生了命案,昨晚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邢柔笑笑:“你平时出差回来不都是要去你妈家报道吗?你妈家离警局远,开车都要1个多小时,你昨晚才回去我就把你再call过来,阿姨不得骂我剥削劳动力呀。”
“是为了公事,我妈不会说的。”闫肃话虽这么说,却低下了头,似乎松了口气,“我妈早上习惯喝粥吃包子,我早上起的早就多做了点,你看看有没有凉?凉了就去微波炉转一下。”
邢柔掀开饭盒盖子,用勺子舀一勺皮蛋瘦肉粥放进嘴里,朝闫肃举起大拇指真心诚意的称赞:“Excellent!闫大师傅可以出去摆早点摊了。”
“你不嫌弃就好。”闫肃嘴角轻轻往上弯了弯,将手中的茶放在邢柔桌上,转身回座位。
邢柔努努嘴,打开另一个饭盒,才刚拎起一个包子往嘴里塞,就见张燕高举着份报告冲了进来:“邢队邢队,有重大情况!”
“唔,什么情况?”邢柔加快咀嚼,快速将嘴里的包子咽下去,伸手接过张燕递过来的报告:“尸检报告?这么快就出来了?”
“孔法医年纪大了肾虚,早上四点被尿憋醒睡不着,六点就过来上班了!”张燕气喘吁吁的解释原因。
气氛诡异的沉默了一瞬,同时围在邢柔周围的肖腾飞乔格默不作声的瞥了瞥同样早上四点起床的闫肃。
“哎呀,不过这都不重要!”张燕喘着粗气着急道:“重要的是,程蕊怀孕了,三个月,孩子不是江明的!”
吃完最后一口包子的邢柔神色一肃,合上报告厉声道:“立马审讯江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