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下意识的，江明做了个决定，他要救人。
江明很小就出去混社会了，经验丰富，自然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不能直接上去送人头。幸好他脑子灵光，很快的想出了一个办法。先是在巷子口高喊了一声“警察来了”，紧接着又跑到那群混混看不见的角落里，打开手机找出警笛的音乐播放。那群小混混，本就在程蕊这里吃了硬钉子，一听警察来了，心里更是发虚，甚至都没去确定真假，就全都抱头一窝蜂的逃了。
眼看混混都走光了，江明才大摇大摆的走进巷子里，想向美人展示一下自己救人的英雄气概。但出乎他的意料，正背靠着墙坐在巷子尽头地上的程蕊，却对他的靠近视若无睹。
头发被扯乱搭在春光四散的胸前，脸上也被磕了好几个印子。明明是一副被欺凌后的凄惨模样，可程蕊脸上却有着与之并不相符的冷漠。她好似并不惊惧害怕，只是一双大眼睁的圆碌碌的，平静无波的盯着远方，冷冰冰的像是两只玻璃珠子，又黑黝黝的像是两汪无尽的深潭。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江明还是有些毛骨悚然。
江明亲眼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站起来，将掉到胸口的衣带拽回肩上，弹弹裙子上的灰尘，然后目不斜视的往前走，脸色镇定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从他身边走过。
江明有些始料未及，楞了半响，才慌张的捡起地上的包包追上去。
“嗳，你的包！”
“送你了。”
程蕊只用眼角瞥了眼那个边角沾满了鲜血的包，便懒得再看，脚步不停的大步往外走去。
江明的一腔热情，被程蕊冷若冰霜的态度，浇了个透心凉。他甚至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程蕊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帮助，在恼羞成怒之下，他第二天就把程蕊包包上的血迹擦干净，拿去二手市场卖了二千块钱。
至此，他以为这件事就结束了，但其实没有。
一周之后，他就接连听到了几个消息。那天晚上把程蕊拦在小巷子里的那群小混混在附近的小酒吧吸.粉时被抓了，抛下程蕊半途而逃的那几个女生也不知什么原因纷纷从学校退了学。几乎与此同时，还有个经常多次向程蕊表白被拒的富二代大三学生出了车祸，断了一双腿休学在家。
虽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表明这些人出事与程蕊有关，但长年混迹于各种街头巷尾的江明却敏锐的从中嗅出了些危险的气息。联想到程蕊那晚一人面对一群小混混搏斗时的凶残模样，江明不禁感到后脊发凉。
他知道，这个女人大概是不好惹的。
他爱美人，但更惜命，几乎本能的，江明下了个决定，以后一定要对这朵有毒玫瑰敬而远之。
可事不遂人愿，就在他终于不再觊觎这朵有毒玫瑰的时候，过了两个月，这朵有毒玫瑰却突然自己找上了门。
那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二次见面，也是寒假的第一天。程蕊开门见山的告诉江明，她肚子里怀了个孩子，一个月大。要是江明愿意跟她结婚，充当孩子名义上的爸爸，等到孩子平安生下来，她可以给江明五十万。
听到这里，不管是审讯室里的邢柔还是监控室里的闫肃等人，心里都明了，原来这场奢华婚礼，只是程蕊为肚子里的孩子找个名义上爸爸的幌子。
江明犹豫过，可程蕊当场就拿出了三万块钱扔在他面前，说是定金。江明只是个穷人家的孩子，要不然也不会背井离乡外出学理发。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现金的他心动了，听程蕊的话买了身西装，然后按照程蕊的吩咐，拎着程蕊准备的礼品，和程蕊一起去长洲市见了程家父母。
程家父母一开始自然不答应，可后来不知程蕊用了什么方法让他们松了口，定下了昨夜在金客来大酒店的婚宴。
跟程蕊“在一起”后，江明终于懂得“奢侈”二字的含义。住的是大别墅，出门都是迈巴赫保时捷，穿衣都是香奈儿范思哲，就连程蕊背的手掌大点的小包，都要小几万。而程蕊那晚用来砸人沾了血，随后被他以两千块贱卖的皮包其实是LV的经典老花，连带着里面被他免费赠送的口红香水手机等物，差不多也有四五万了。
头一次见识有钱人生活的江明，对这一切充满了好奇，眼见着他描述的越发狂热，邢柔开口打断他：“程家父母知不知道这件事？”
被突然打断的江明有些讪讪，瘪嘴道：“我也不知道。”
邢柔抿嘴：“那你父母呢？”
这次江明回答的很肯定：“不知道，程蕊跟我协议的时候说好了，要我绝对保密，不能对任何人提及我们之间的协议。不然就算我违约，到时候她是不会付钱给我的。”
怪不得之前再三逼问，他都不愿意说出实情。
联想起之前母亲打电话时说的话，邢柔思付了下，问他：“所以你父母家人都以为你是真的要结婚了，还找了个特别有钱的女朋友，特意邀请各路的亲朋好友前来观礼，对吧？”
对于这事，江明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红着脸道：“我也没想到我爸妈会请那么多的亲戚朋友，估计是想炫耀一下吧。我其实也咨询过程蕊的意见，说我家这边来的宾客太多了是不是不太好。但她在了解了金客来大酒店最大的宴会厅能容纳得下这么多人后说没关系，反正也是她爸爸花钱订宴席。”
“呵，这姑娘倒真是挺会败家啊！”观看监控的张燕摸着下巴，啧啧来了句。
“人家那不叫败家，家财万贯的千金小姐，乐财好施不行吗？”乔格挑挑眉，故意跟她对着干。
“哦，你说老大吃施舍，我回头就告诉老大！”张燕舔了下嘴，笑眯眯的威胁他。
两人叽叽喳喳的斗嘴实在太恼人，闫肃突然黑着脸发火：“再吵就滚出去！”
被训的二人像哑了的炮火，偃旗息鼓。
监控里的邢柔竖起一根手指：“最后一个问题，昨晚程蕊受害时，你在哪里？程蕊当时有没有什么异常？”
江明皱眉，想了片刻后，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见邢柔脸上没什么表情，怕她以为自己说谎，又慌张道：“我没撒谎，我是真的不知道。昨晚我本来是要陪程蕊出去看烟花的，可她突然想上厕所，我就陪她去厕所了。在门口等她的时候，我突然也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就进了对面的男厕。然后...然后的事我就记不太清了，反正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只好像...好像迷迷糊糊间好像被人拎了起来，塞进了什么地方，还有人在我面前叽叽喳喳的说什么死了之类的话...再醒过来时就是今天早上在你们警局了。”
“至于她有没有什么异常，应该没有吧。不过我跟她相处也不多，也不知道她正常时是什么样子。”
听了这个答案的邢柔等人：“......”
*
出了审讯监控室，邢柔领着其他四人一起往回走。
张燕：“你们觉得江明的话都是真的吗？”
“反正他昨晚是从厕所里被人提来警局的话没假，还是我亲自去的。”乔格回忆起昨晚的酸爽场面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是你亲自去的呀？”张燕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乔格，忽然凑近他好奇道：“那也是你昨天替他擦屁股的咯？”
“你瞎说什么呢？”乔格忽然炸了毛，面红耳赤争辩道：“没有的事！”
“没有就没有呗，你干嘛要恼羞成怒啊，难不成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张燕笑嘻嘻的朝他做个鬼脸，跑到旁边肖腾飞的身后躲起来。
乔格要往肖腾飞左边抓，张燕就往右边躲，乔格要往肖腾飞右边抓，张燕就往左边躲。在肖腾飞有意无意的帮助下，乔格试了好几次都没抓到张燕。最后只好叉腰放弃：“哼，我懒得理你！”
经这一闹，原本走在最前面的邢柔闫肃二人领先了许多，眼见乔格小跑着追过去，肖腾飞拿手捂住嘴悄悄在张燕耳边道：“燕子，我可以作证昨晚是乔格亲自擦的，因为他跟我剪刀石头布输了，我亲眼盯着他进去的。”
“嘿嘿，果然如此！”张燕捂着小嘴，和肖腾飞笑意盈盈的眼睛一对视，都不约而同的幸灾乐祸起来。
“不管他的话是真是假，但至少都给了我们继续调查下去的方向。其一，江明说最后一次见到程蕊是在酒店厕所，格格你去调一下酒店的录像，看看当时还有没有其他人进了厕所，程蕊又是何时从厕所出来的，出了厕所后去了哪里。”
“好！”乔格点头，领了任务后先行离开。
“其二，江明口供里提到了个突然发生车祸的富二代，他被程蕊多次拒绝过，车祸发生的时间又跟欺负过程蕊的那几个小混混被抓、丢下程蕊逃跑的几个女孩退学的时间相近。这里面极有可能有猫腻，燕子，你跑一趟昆市，了解清楚程蕊在学校的情况，包括她平日里都跟哪些人交往，有没有跟人产生过矛盾。”
没有人回应，邢柔和闫肃转身，才发现张燕和肖腾飞落后了好大一截，像是中了药似的在笑个不停。
“肖腾飞张燕！”闫肃突然大嗓门一吼，身侧的邢柔都被惊的往旁边退了两步。
眼见着被抓包，肖腾飞张燕赶紧跑过来，像个小媳妇似的缩着脑袋躲在一旁。
在闫肃进一步发火前，邢柔快速道：“燕子，你马上去跑一趟昆市电子信息学院，查一下程蕊的人际关系。尤其是平日里有没有和人结怨，以及那个突然发生车祸意外断了双腿的富二代，看看他们近期有没有来过清潭市的出行记录。”
“老肖，昨天张晨翰说了一些现场的信息，你现在过去跟他对接一下，看能不能把他昨天找到受害人的准确地点确定下来。再在周围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凶犯留下的痕迹。哦，顺便确定一下张晨翰昨晚8点到8点半之间的行迹。”
肖腾飞张燕刚刚被闫肃一嗓子吼的讪讪，这时领了任务立即就闪人了。
“我有一个问题，”
看着肖腾飞张燕越走越远的身影，闫肃终于有时间扭头问邢柔。
“你为什么会觉得这就一定是件凶杀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