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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保衡将计就计,鱼故纸新官难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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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仆射韦保衡府。

只见一人在夜幕掩饰下,一身夜行披风,偷偷从后门进入。“没人瞧见吧?”上坐一位身形消瘦,尖嘴猴腮之人,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看起来精明奸诈,此人正是左仆射韦保衡。

来人伸手脱下披风帽子,竟是带着面纱的忘忧公子辛夷。“没有。咳咳咳,下面如何行事?”

韦保衡沉吟不语,缓缓道来:“之前我们将计就计,妙使苦肉计,假意误中圈套,惨损辛寻风,这户部尚书之位的巨大诱惑,定会引起他们内斗,这饵已做成,主上的意思是暂且以逸待劳,养精蓄锐,坐山观虎斗。”

韦保衡看提到辛寻风时辛夷略有苦涩,便宽慰道:“你且放心,你父亲主上已安排妥当,这瞒天过海之计万无一失。”

辛夷放下心来,心生一计,道:“我们须得给这火添点柴,这工部有一人领侍郎,名昆布,却暗暗不满上司常山,一直苦于被压迫难以升迁,性又刚愎自用,可稍稍利用之。”

韦仆射点头称是:“甚好,着你去办。引温筠入局作的如何了?”

辛夷微喘口气,休息了片刻才说道:“已在刑部证物局备好,咳咳,鱼儿已然上钩。”

韦保衡继又吩咐道:“切莫留下痕迹,温筠这人聪明的紧,万不可心急。”辛夷领命而去。

工部。

“唉,你们听说没?杜仆射属意推举温筠当这户部尚书?”

“不可能吧,你听谁说的?这小子才进府几天,还是个没品的书令史,是你道听途说吧?”

“嗨,你还不信,如若不是,为何要将温筠调入户部,还不是有意培养,安插亲信?”

“你说,这昆布来工部多久了,杜仆射都没有升迁的意思,真是便宜那小子了。”

“嘘,快别说了,昆布来了。”当然这些闲言碎语一字不差的全部落入了昆布耳中。昆布脸色铁青,发无可发。

昆布家中。花瓶散落一地,桌椅矮凳全部被打翻,一片狼藉。“可恶,想我一心一意任劳任怨,十年如一日,只为了能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偏偏这老头就是看不上我,不只提拔了比我晚来的常山,处处压我一头,现在还要提拔那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啪一巴掌拍在桌上,也不管手疼与不疼。这嫌隙已生,攻心为上,暂且不表。

长安分柜。话回到鱼故纸走马上任第一天,就召集所有人,一是为熟悉坊内构成,二是为查看账目,这一柱香的功夫都过去了,却没见一个人影,鱼故纸心道:这个差事有点棘手啊。自己孤身一人,无权无势无靠山,如何能服众呢。

正当犯难之际,门口缓步挪进来一位头发花白长须龟背的长者,年过花甲,身穿黑色棠苎襕衫,脚踩云锦平头履,拄着一个鹤头盘蛇玉拐杖,步履蹒跚,颤颤巍巍,仿佛马上就要摔倒。

鱼故纸赶忙起身上前搀扶,谁料那老者竟突然直起了身子,朝鱼故纸行了一拱手礼,左手掌心平张,向下压住右拳,正对胸口,不高于颚不低于胸,平臂行礼,乃平揖之礼,老态龙钟道:“白某参见大掌柜”。

鱼故纸被这老者吓了一跳,稍后便还了一礼,双手平伸指间交错,右手在外,两掌心向内,双臂前伸如抱一环,举手至颚,欠身行礼。老者见鱼故纸朝自己行了个上揖长辈礼,略微一愣,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大掌柜只是给她行了一个平礼,这小娘子竟没发难,却还了自己一个长辈上揖,实乃胸襟度量不可小觑之人。

两人落座后,鱼故纸不言家常,直奔主题,“想必您便是白头翁白老先生了吧。今日某并无他意,只是想了解这长安分访一二。”

老者见鱼故纸开门见山,便也同她直言,“既然鱼娘子你发话了,老朽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长安分坊下设十行,每行都设一首长,名曰行长。三行为一柜,共三柜,壹柜名薏仁,贰柜名清安,叁柜名曰陈仓。柜上设掌柜,原有三人,而掌柜之上便是这大掌柜统领。规定每日卯时十行进行一次例会,然后开行营生;每周进行一次掌柜汇报,主要是对查账目,统一汇总给大掌柜查阅。现任掌柜有二,其一便是老朽了,另一位名虎杖,此人性子直,且蛮横霸道,之前便从不将甲大掌柜放在眼里,自打甲大掌柜失踪,变本加厉,每日十行例会以及每周掌柜汇报从不参加,众人也拿他没法子。”

鱼故纸听得仔细,见虎杖如此行径,毫无约束,不禁问道,“就没人禀报主人吗?”

白头翁捋了捋胡须,但笑不语,意味深长。鱼故纸当下意会,估计这虎杖来头不小,连主人也得礼让他三分,不到原则性问题也拿他不得。自己可真是深入虎穴,得想个办法万全以期自保。这甲掌柜离奇失踪也不知和这虎杖有无干戈。

白头翁见鱼故纸沉默不语,便提醒道,“鱼掌柜还有何事吩咐吗?”

鱼故纸当机立断道,“还有一事定要麻烦您老了。”

“鱼掌柜你请直言,老朽必定尽力。”

“劳您将访里账目收集,然后送到后院账房。”

白头翁早就料到新任掌柜必会看这账目,早已备妥,啪啪拍了两声,“来啊,把账本拿给鱼掌柜。”转而朝鱼故纸似是念念叨叨,道,“若没其他事,老朽就先告退了,唉,老了,不行了,全靠你们小一辈了…”不等鱼故纸发话,就边说边拄着拐杖起身离开了。

鱼故纸心下想到,这老者真贼,生怕我开口再吩咐其他事,溜得真快,一点也不像他表面那样垂垂老矣的样子,深藏不露,一时还看不清明。这账目像个烫手山芋一样,看得她一阵心悸,这账目实在重要,万不可出什么差池。

这季节天干物燥,梅雨季还未来临,须谨防火灾,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在父亲手抄的一本《北梦琐言》里看到过记载的水囊和水袋,赶忙叫人制备起来放于账房内,以策万全。这水袋是用猪膀胱制成,里面装水,万一起火时,可将水囊扔到着火点,水囊被烧破,里面的水就可流出灭火。

虎杖既然不肯来见某,那某就去会上一会。想罢鱼故纸便立即去了虎杖负责的贰行清安访。

清安访位于东市延兴门南,鱼故纸这脚刚准备踏进门,就看一小厮打扮的堆着满脸笑上前询问:“娘子您要存还是要取呀!”鱼故纸并不答话,先四周看了看,小厮只以为是贵客便在旁伺候。

只见这清安访富丽堂皇,极尽奢华之风,入目有一巨大的立地屏风,上绘猛虎下山图,张着血盆大口咆哮着,尾巴低垂,眼神囧囧盯着前方,似是猎物,好不凶猛。

屏风将屋里分为前堂和后室,估计这后室是用来招待一些贵客的,前堂正中有一红木漆案,宽大厚重,雕漆工艺精湛,案上摆着一套白瓷鎏金茶具,圆底楔形,风炉为圆筒形,有三足,茶瓶为莲花底上拖异兽,此器腹部圆鼓,盘口肩上出短流,施墨绿色釉,上竟纹蟒头龟壳,尾部盘旋成半圆把手。

鱼故纸暗自吃惊,这蟒纹可不是谁都可以用的,五爪为龙,四爪为蟒,此人果真来头不小。案几旁边立着两张高背圆椅,四脚粗大,周身雕以螺钿虎饰,极为精美。正沉思,只听小厮催道:“小娘子您有何贵干,倒是说话呀?”

鱼故纸已打量完全,便回到,“某乃新上任的大掌柜鱼故纸。”

小厮一听鄙夷道,“切~某当是谁呢,看你穿着朴素,却气质非凡,还以为是哪家娘子,本以为有大买卖,真是耽误事儿”嘟嘟囔囔并未将鱼故纸放在眼里,就忙着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把她晾在了前堂。

鱼故纸却不以为意,掀起帘子,转身就打算往屏风后的后室走去。这下小厮慌了,赶紧上前拦着,“哎哎哎,我说小娘子,这可不是你能进的地方。”

鱼故纸被拦下倒也不慌,大声冲里面喊到,“虎掌柜,某知您在屏风后,可否现身一见。”

“哈哈哈哈…”只听后室传来爽朗大笑,“啪啪啪”走出来一位虎背熊腰的紫袍大汉,边击掌边赞道,“不错不错,你这小娘子果不简单,哈哈哈”

瞧着这位莽汉一点也不像一个掌柜,却穿了一件宽袖齐膝翻领紫袍,上绣金丝虎明纹与瑞锦暗纹交相辉映,头束金玉带,按律三品以上才可着紫袍衫呐,当真是叫鱼故纸吃惊不小,而他身后竟站着位“昆仑奴”,是体格健硕的南洋黑皮肤人种,数量稀少,价格昂贵,在贵族圈里盛行一时,以拥有“昆仑奴”为傲。

鱼故纸虽心里暗暗惊叹,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大方施了一礼继续道,“虎掌柜,有礼了。”虎杖二话不说,直接一个手势向后,干脆直接道:“请。”便将鱼故纸邀进了后室。

清安访后室。这后室风格与前堂迥然不同,典雅与大气并存,色彩以灰青色为主调,家具多竹制,白壁丹楹,散发暗暗香气,地铺莲纹花砖,花砖之上用长方形地毯装饰,忍冬纹竹塌上摆着一副螺钿双陆木棋盘,简约古朴。

墙上挂着一副江中垂钓图吸引了鱼故纸的目光,右上角草书写了盛唐诗仙李白的诗,“观鱼碧潭上,木落潭水清。日暮紫鳞跃,圆波处处生。凉烟浮竹尽,秋月照沙明。何必沧浪去,兹焉可濯缨。”笔走龙蛇,落如云烟,可以看出写作之人肆意不拘却又正直不折的性子。和前堂的雕梁画栋相比,这后室略显朴素无华了些。

“什么!”只听虎杖气愤地拍了桌子站起来,“竟没人通知某此等重要的事!”鱼故纸说明来意后,虎杖竟一无所知,表示自己未接到今早议事通知,鱼故纸一时不知其真假。只道无妨,希望虎杖能多多指教,一些官话就不在赘述。

此番见面,鱼故纸总觉得虎杖不似白头翁所说那般无礼霸道,反而隐隐觉得此人行事坦荡,大气有容,性子虽直来直去,却并无恶意。难道是自己年纪尚幼,看人不清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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