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NXU航空公司飞往晋城的航班……】
早班机舱内,广播带着上世纪谍战片特有的电流声,自顾自地举行着欢迎仪式。
然而谁也没理它。
乘客们闹哄哄的,放行李放得比菜市场摆摊的小贩还热闹。
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声嘶力竭地冲着电话吼:“你还想复合?你-妈睡了我姐,你爸睡了我妈,就差你弟没睡我埋在地下的姥姥了,我可去你爷爷的!”
内容太劲爆,旁边的花臂小青年立刻旁征博引,对正使小性子的女友说:“听见没有,我还没睡你姥姥呢,我就只牵过你爸的手!”
女友恨恨翻白眼:“那是家产都在我爸手里,姥姥卡里总共不到两百!”
两人吵着吵着动起手来。
后面老太太一手牵着小孙女,一手用力殴打着不知是女儿还是儿媳的年轻女人,百忙之中冲他俩喊:“麻烦让让。”
小情侣充耳不闻,老太太气得够呛,转脸对年轻女人吼:“未婚先孕!老娘给你养了这么多年女儿,坐头等舱能花你几个钱?!”
然而这里并不是头等舱,她只能一边骂,一边抡着大屁-股往前挤。
薛小梅被她顶了一下,险些扑到座椅里的帅哥身上。
她有些不好意思,想道歉,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位“邵医生”是刚在机场认识的。
她今天来例假,自己不知道,牛仔裤上染了一抹殷红。正惊慌时,“邵医生”就像凭空冒出来的,递给她一包卫生棉条。
注意,是棉条。
正经男人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要不是看他模样出挑——嗯,一眼万年那种出挑——薛小梅就要大喊救命了。
好歹克制住了,薛小梅扭头就跑。
结果“邵医生”一脸嘲讽,也不说话,径自将棉条拍进了随后赶来的荀觉怀里。
薛小梅:“……”
她瞥见他们荀队脸都绿了。
这位“邵医生”什么行李也没带,一身长款的薄风衣,双手悠闲插在兜里,长腿笔直,轻轻几跨就上了机。
登机后立刻系上安全带,从口袋里摸出眼罩,戴在脸上睡死了过去。
——丝毫没想过他坐在过道边,里面的人进不去。
薛小梅叹了口气,很不幸,她就是那个坐里面的人。
她又打量了这人一会,怎么都和“医生”俩字联系不到一块儿。
“邵医生”长得相当“凌厉”。
字面上的意思。
他头发削得极短,露出了高挺的鼻梁和略有些苍白的下巴,脸部轮廓刀削斧凿一般让人不敢直视,十分具有攻击性。
他的后脑,贴近右耳的地方,有一道不起眼的圆形伤疤。薛小梅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枪伤。
看愈合状态,估计子弹还在脑浆里流浪,舍不得出来。
这是正经医生受的伤?
薛小梅捏着机票不知所措。
前排座的荀觉铐好犯人,见她还杵着,舌尖顶了顶嘴里的棒棒糖说:“小姑娘家家,看见帅哥走不动路,羞不羞!”
其他几个同事此起彼伏吹起了口哨。
薛小梅脸涨得通红,解释说:“不是荀队,我……”
她“我”了半天,还是没敢当着“邵医生”说出来,指了指他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委屈地冲荀觉摊开双手。
荀觉“嘿”了一声,解开安全带站起来,难得体贴地说:“行吧,咱俩换换,谁让我是领导呢。”
“谢谢领导!”薛小梅立刻卖乖,爬进椅子就把安全带焊死了。
荀觉拉扒着椅背,尽量不吵醒这位睡神“邵医生”,慢吞吞比划着往缝隙里挪。
才挪了几个小碎步,飞机猛地一震。
他毫无防备,一屁-股坐进人家怀里。
那位也吓一跳,差点儿弹起来,一面抓眼罩,一面又被安全带拽了回去。
四目相对,“邵医生”眼眶通红,是杀人的模样。
荀觉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斟酌半天,觍着脸把手里舔得只剩一半的棒棒糖递过去:“吃吗?”
“邵医生”:“……”吃你的大头鬼!
他黑茶色冰冷的眼眸一转,觑准邻座空位,一肘子把荀觉怼了过去。
这一下堪称精准狙击,正好让荀觉屁-股墩儿硌在安全带的卡扣上。
荀觉“嗷”一声跳起,刚要抱怨,扭头一看,“邵医生”又戴上眼罩,睡死了过去。
得,他吃了口闷气,费劲地把安全带拉出来,正要系上,忽然机身又是一震,他一头差点撞前面椅背上,还好及时用手撑住了。
“怎么回事?”他问。
“荀、荀队!”薛小梅伸出颤颤巍巍的手,示意他看窗外。
毫无征兆的,飞机开始滑行。
时间明显不对,跑道上舷梯没收,飞机连舱门都还没关。
有个男人正在爬舷梯,被这股劲风一带,一头栽下,险些绞进螺旋浆。
已经登机的乘客也没好多少,有的在找座位,有的在放行李,一下子人仰马翻。有个行李架没扣实,滚下来一个不锈钢保温杯,当场把下面小老头砸出个大包。
乘客破口大骂:“有没有搞错,怎么开飞机的,拿我们的命当儿戏吗!”
“这种小国家的航空公司就是不行,基本技术都不过关!”
“机长呢?空乘呢?出来给个说法!”
“就是,必须给个说法!”
骂归骂,谁的手也没停,忙不迭地抓紧了身边的椅背。
仿佛为了回应大家,广播“嗞啦啦”作了会妖。
一个死气沉沉的声音伴随着电流响起:
【女士们,先生们,很抱歉通知大家,由于飞机超重,请大家投票选择抛弃一名乘客。第一轮投票将在三分钟后进行,请做好准备。重复,由于飞机超重……】
扁平、毫无起伏、如同老太太吮鸡爪子似的声音回荡在机舱里。
大家面面相觑。
飞机超重?没听说过!
被砸的小老头抻着脖子怒骂:“X他-妈的破航空公司,要说法没有,整这些装神弄鬼的,糊弄谁呢——!”
“爸,别说了!!”
小老头还没喊完,他儿子一跃而起,紧紧捂住他的嘴巴。他这才发现形势不对,所有人眼神里都透着惊恐,邻座的姑娘甚至低低地抽泣起来。
飞机并没有停。
以更快的速度向前撞去。
撞翻一辆行李车,穿过两条跑道,接着又撞毁了机场的铁栅栏。
然后,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铁栅栏后就是悬崖,灰白色云雾正从那袅袅升起!
尖叫声骤然爆起。
仿佛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巨大机翼斩断山壁,向着万丈深渊,一头栽下去!
“安全带——!!”
千钧一发,荀觉大声提醒。
见“邵医生”还睡着,赶忙伸出一只胳膊护在他身前。
飞机90度倾斜下去,机尾高高翘起。
先前大骂的小老头尚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向前翻滚出去,他儿子赶忙抱住他一只脚,他头朝下,鲜血顿时喷溅开来,前排乘客被他撞得昏死在座椅里。
【时间到。下面为各位亮起前排显示屏,请大家按座位号投票。倒计时十秒。倒计时开始。】
【十。】
随着这声落地,飞机再次倾斜。
只不过这次不是下落,而是上升,呼啸冷风从大开的舱门灌进来。
【九。】
没人觉得高兴,几个女孩低低呜咽起来。
【八。】
温度骤降,连裹毛毯的胖子都打起了哆嗦。
有人咬紧牙关,犹豫不决开始第一次尝试,手腕抬起又放下,终究没按得下去。
到底是杀人的大事,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敢下手。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最后一个数字尚未报出,一声惨叫猝然响起。
“我的安全带!”
犯人的安全带猝然崩断,不仅如此,荀觉刚给他锁死的手铐也开了!
紧跟着就是“砰”一声,重达80公斤的犯人像气球一样窜起,向前砸去。
邻座同事根本没反应过来,想抓他已经来不及。
荀觉一把扯下安全带,大喊一声“帮忙!”就暴跳起来。
侧目一看,“邵医生”居然还死睡着!
脑袋歪在椅背的凹槽里,黑色眼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苍白又尖俏的下颔骨。
——堪称睡神。
荀觉来不及细想,一脚踩在两张座椅中间的扶手上,长腿一迈,径自从“邵医生”脑袋上跨过去!
紧跟着足尖一点,凌空拽住犯人裤腿。
前排同事随后跃起,拖住荀觉的手。
双方博弈。
一股无形的力量啃噬着荀觉手指,劲风呼啸着穿过,卷起犯人向舱门拖去。
直至此时荀觉才切实体会到,广播那句“抛弃一名乘客”,并不是随便糊弄谁的。
他手心渗出细密的汗来,几乎要抓不住帮忙的同事。
咬咬牙,再次下达命令:“薛小梅找绳子!”
全神待命的薛小梅立刻抻起身,马上想到手边没绳,扯下牛仔外套向荀觉丢去。
另几名同事也行动起来,飞快卷住荀觉。
然而还是扛不过。
厚实的牛仔布料肉眼可见地开裂。
犯人骇得哇哇大叫,呛了几口冷风,昏死过去。
同事快撑不住:“卧槽老大我手要断了……”
荀觉死咬牙关,只感到身体要被撕成两半,两边胳膊的青筋层层爆起。
就在这时,他眉梢跳了一下。
眼角余光里,“不省人事”的“邵医生”奇迹般地动了一下,食指挑开一点眼罩边,另一只手伸向前面的显示屏——
【一。】
【投票结束。】
【投票结果:1名乘客胜出。】
【座位号:32A,荀觉。】
荀觉:“????”
艹他-妈,再说一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