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号:32A,荀Ji——】
瞬息之间,卷住犯人那股力量温柔起来,小媳妇儿似的,勾勾缠缠地绕着他手臂爬过去,然后,猛然露出真容,凶狠地卷住荀觉朝外拖。
“老大!”离最近的同事一把抱住荀觉的腰,用力往回拽。
两人重量坠在一块,还是被那股劲风带离座位。
眼看要不行,荀觉勃然大喝一声,猛地把犯人甩出去,旋身探向最近的显示屏,一通乱按。
代表座位号的小方块次第亮起。
56G。
65B。
38A。
……
广播嘴里那个“觉”字才出一半,傻眼了。
“滴”又一声。
不知哪个手欠的乘客按下最后一格小方块,整个屏幕一片雪亮。
【……】
广播大喘了口气,忍着怒火把后面那个音磨出来。
【ao】
荀觉甩着发酸的胳膊说:“噢你个鬼,这字念jue,二声。文盲!”
广播仿佛受到侮辱,电流一通乱蹿。
有个乘客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同事一脸崇拜:“卧槽老大,真有你的!这样每名乘客都有一票,平局,看它扔谁!”
电流蹿得更响,广播要气炸了。
【违规!违规!】
缺牙老太太的声音刺耳地尖叫。
【不听话的乘客要接受惩罚!依照规定关半小时禁闭,下不为例!】
【请违规乘客自觉起立。】
【32A,荀觉。】
荀觉就没回座位,倚在座椅边,闻言掏出一根棒棒糖,拆开包装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滋溜着。
“老大……”薛小梅满眼忧色。
“没事儿。”荀觉大掌摸她脑袋,事不关己似地安慰道,“不就禁闭点那点事儿么,谁没关过似的。”
紧接着广播又叫:
【58G,王五。】
王五就是最后补刀那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都变了调:“我没有!我是跟着按的,我不知道……”
“砰!”舱门猛地甩上,这飞机明显气疯了。
王五立刻噤声,只感到一双无形的手解开了他的安全带,揪着衣襟把他带离了座位。
两边厕所提示灯同时亮起,门哗啦大开。
显然这就是关禁闭的地方了。
王五面如死灰磨着小碎步,嘴里低低地求饶:“不要关我,我害怕。幼儿园不睡午觉被关了半天,我有心理阴影……”
他自己把自己吓哭了,浑身不住地颤抖。
荀觉拍拍他:“没事,你每天睡觉,眼睛一闭还不是个小黑屋。才半小时,就当睡个回笼觉。”
话音刚落,从上机开始就没见过的空乘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妆只化了一半,半张脸透着死人一样的灰白气。她木着脸,一把拎起王五衣领,拖死狗一样向厕所拖去。
王五惊慌抱住椅背:“我不去,我害怕,啊啊啊啊!”
身材敦实的他硬是被空乘拽倒在地,一路拖行至厕所。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这幕,大气不敢喘。
空乘扔完王五,回头见荀觉还站着,气势汹汹地活动了下纤细的筋骨。
荀觉难得站直,拿出嘴里的棒棒糖说:“我自己走。”
刚要迈步,电流又是一通乱响,仿佛犹豫很久似地,咬牙切齿地说:
【32B,qi……‘邵医生’。】
荀觉:“……”
他回头一看,乐了。
那位睡神“邵医生”终于睡不下去了,连人带眼罩被拔了起来。
越过荀觉时,他没好气瞪他一眼,刚睁开的眼眶通红通红的,凌厉的五官顿时变得柔和起来,像只凶萌的小免子。
荀觉轻轻挑了下眉。
薛小梅道:“这不对吧,‘邵医生’第一个投票,怎么就违规了?”
【违规!违规!】
广播刺耳地尖叫。
如果它有实体,估计上蹿下跳,膨胀得快爆了。
薛小梅脑补了下画面,缩了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厕所走。
只剩一间“禁闭室”了,只好捏着鼻子挤一挤。
“邵医生”走前面,刚迈进一条腿,棺材脸的空乘立即把荀觉也搡了进去。
“邵医生”猝不及防,往前急蹿抵在洗面台上,荀觉几乎扑他身上,手在洗面台上撑了撑,结实胸口贴着对方剐了下。
门“砰”地一声关上。
紧接着,灯也熄了,伸手不见五指。
四下里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由于挨太近,荀觉带着草莓味儿棒棒糖的气息直扑“邵医生”耳际,又热又痒。
“邵医生”差点没一个转身废了荀觉,咬咬牙,好歹忍住了。
荀觉滋溜着棒棒糖,浑然不觉死里逃生,慢条斯理地在“邵医生”身上蹭了蹭,借着这股力道把身体拔直,说:“不介意吧?”
介意有用么?
“邵医生”在黑暗里掀掀眼皮:“介意。”
荀觉:“……”
洗手间空间太小,他施展不开,只得慢慢挪腾转身。如此一来不仅没退,反而靠得更近些,草莓味儿气息直扑对方耳廓:“邵医生,我有个问题,你介意回答么?”
“邵医生”冰着一张脸:“介意。”
荀觉:“……”
他没忍住笑起来,完全不理对方的“介意”,一意孤行地说:“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
荀觉:“要不是有误解,不至于这样痛下杀手。”
他指的是刚才“邵医生”投票给他的事。
“邵医生”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你心里没点AB数?”
“还真没有。”荀觉说,“我们认识不到两个小时,要说深仇大恨,也就刚才我坐你那下。”
“邵医生”又哼了声。
荀觉故意学他,也哼了声:“我说,你姓邵名哼么?还怪好听的。”
“……”“邵医生”下意识又要哼,意识到不对,强行憋住了。
倒不是找不到词回怼,而是他另有名字,怕荀觉不敢听。
荀觉:“戴手铐那人你见过了吧?他叫章铭,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执行董事长,贪污六十亿,逃到国外,被我抓了。”
“邵医生”,或者说他的真名,秦晷,打断他:“你不介意的话,让让?”
说着,他动手掏耳塞。
荀觉按住他:“我介意。”
荀觉声音低沉下来:“他老婆担心他回国出庭把自己供出来,找了杀手要杀他——”
“你怀疑我就是那个杀手?”秦晷手一顿,终于正眼向荀觉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一片浓墨重彩的黑暗。
荀觉摆摆手:“不至于,就你这柔弱的身子骨,看着也不像能提刀砍人的。但你不觉得奇怪么?”
秦晷反问:“奇怪什么?”
荀觉没答,顿片刻,凑过来在他脖颈间别有居心地轻嗅了下:“你好像一个人啊。”
“……”一瞬间,秦晷浑身肌肉绷紧了,喉咙干涩起来,“什么人?”
“一个化成灰我都认识的人。”
荀觉手伸过来。
察觉到动静,秦晷偏了偏头,没躲掉,后脑让荀觉摸个正着。
荀觉指腹在他伤疤处掠过:“这怎么伤的,不像正经疤啊。”
秦晷垂眸:“牙科实习时没注意,电钻凿的。”
荀觉明显不信,不过脑补了下画面,笑出了声。
伴随着这低沉的笑声,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脚边响起:“你们——”
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自以为恐怖劲儿十足,还把室内温度调低了两度。
然而谁也没理它。
荀觉继续朝秦晷身边拱:“哎,你发现了没,从我说你像一个人起,你就不自觉地重视我的问题了。”
秦晷:“……”
那个声音又说:“你们——”
还是没人搭理它。
荀觉说:“介意我查下身份证吗,邵医生?”
答案是肯定的。
“介意。”
荀觉说:“你除了这俩字,没别的词儿哄我么?”
一面说,一面动手去摸秦晷口袋。
秦晷下意识躲闪。
两人在狭窄的空间里动起手来,你来我往,彼此都揩了对方不少油。
刻意调低的温度莫名又升了回去,黑暗里回荡着两人粗重的喘息。
那个声音终于忍无可忍,嘶吼起来:“你们在关禁闭,就不能害怕点吗!啊?!!”
空气静谧了一瞬,荀觉终于放弃秦晷,慢条斯理地把棒棒糖拿出来,喷着草莓味儿说:“先来后到,先让我们把正事办完,懂?”
懂你MMP!
那个声音明显气极了,如同先前一样,刺耳的电流声在黑暗里响了起来。
这时就听外面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啊——!!”
浓重的血腥味顺着门缝飘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