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阴影从天空笼罩下来,摩天大楼里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好奇地抬头。
刚开始以为是广告公司的飞艇,但没有哪艘飞艇能飞这么高,也没有如此之大的阴影。
摩天大楼的玻璃穹顶已经看不见阳光,太阳和云彩都像被吞噬了。随着阴影越压越低,人们心底不祥的预感也被勾了出来。
终于,有人绝望地大喊:“是飞机!我天,它要撞上来了!”
警报拉响,反应快的人率先向楼下冲去,整个大楼瞬间乱套。
——不,不止这幢楼,全城都陷入了恐慌。
这一带临海,全国最大的核电站正矗立在飞机降落的必经之地!
一旦撞上,整个城市,数千万人口都将难以幸免。
唱诗班的孩子们忘记了歌唱,神父快速地在胸-前划十字:“哦,主啊……”
飞机的巨轮已经清晰可见,巨大机翼削掉了教堂顶上的十字架。
人们开始哭泣,街头艺人提前奏起了哀乐……
这一刻很短,如白驹过隙。
这一刻又很长,长到人们忘记了活着的感觉。
然后,飞机巨大的脑袋倏然昂了起来。
它像一只飞翔的鹰,再次冲上了云霄。
秦晷紧攥的拳头这才慢慢舒展开来。
透过挡风玻璃,他清楚地看见每个人劫后余生的笑容,耳畔似乎回荡着他们快意的欢呼。
在他眼前,凝固的满地鲜血再次流动,顺着地板,顺着墙角,流回每个人的身体里。
断裂的头颅回归原位,伤口愈合。
机长的手指动了,从操作台上抬起头来,茫然瞪着他。
“你怎么进来的?机房重地,赶紧出去!”
秦晷耸耸肩,转身走了出去。
正在忙碌的空乘惊讶地看着他。
王五擦着湿漉漉的双手,从左边的厕所走了出来。
前排的花臂小青年依然在和女友争吵:“别说的好像我非你不可似的,别忘了,你爸更有钱,我俩好着呢!”
后排,方惠娟仍旧毫不手软地拍打女儿的头,骂她:“冤孽!冤孽!”
方晓媛尖叫躲闪,但她的身边,再没有什么小姑娘了。
32C的座位是空的。
最后一名乘客登机,空乘关闭舱门,用中英双语提醒秦晷:“先生,飞机马上要起飞了,请您回到座位。”
秦晷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32A现在坐着薛小梅,她没有和荀觉换座位。
荀觉铐好章铭,抬起头,看到秦晷,笑了下,问他:“邵医生,你坐哪?”
秦晷把口罩挂到耳朵,没吭声,来到自己座位坐了下来。
荀觉有点惊喜:“可真是缘份!刚才谢谢你那啥,不然咱们薛小梅要哭着回去了。薛小梅,你还愣着干什么,把你的瓜子拿出来,分邵医生一点。”
薛小梅立刻翻包找瓜子。
秦晷摆摆手,疏离地说:“不用。”
这样就好,大家不过萍水相逢,一次航行的缘份。
十个小时的旅程非常顺利,中途吃过两餐后,广播发出甜美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很高兴通知大家,我们的飞机即将抵达前方晋城机场,预计抵达时间……”
告别的音乐响起来,大家伸着懒腰,迫不及待地从行李架上取行李。
秦晷站起来,随着人群往前走。
路过前排时,衣角被荀觉勾了一下。
荀觉说:“你……”
某个熟悉的名字就在舌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然后,他再也没想起来,只能笑笑,再次说:“谢谢啊,欢迎你有空来我们单位玩。”
秦晷沉默着点点头,衣袂卷过他的指尖,长腿几跨,很快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
一辆黑色商务大奔停在路边,秦晷走过去,敲了敲窗。
昏昏欲睡的夏箕奇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跳下来,双手掺住他胳膊,连珠炮似地嚷:“哥!哥!哥!说好了我去接你,你怎么能自己回来!你瞧瞧你这脸白的,哎哟,可别让太阳晒化了!”
一面拉开车门把秦晷扶进去,一面喊司机,“老李,后备箱的药箱拿出来,我瞧着他这嘴唇颜色不对,得扎一针。”
“好嘞!”老李一甩车门,从后备箱里抱出药箱,顺便把便携式红外线理疗仪也搬了出来。
夏箕奇用安全带把秦晷固定住,先察看他右耳的伤疤,又量了血压、心率,最后扎了一针,给他两颗止痛片:“回去再拍个片,你那子弹取不出来,随时会爆,必须千万小心知道吗!不然舅舅派我来干什么的,你现在是官方重点关注对象,不允许单独行动的!”
秦晷让他吵得头疼,捏了捏眉心,轻轻“嗯”了一声。
夏箕奇一口盐汽水堵在喉咙里。
凭他对秦晷这么多年的了解,这声“嗯”的意思十分明确:朕知道了,下次还敢。
车子缓缓开动了。
秦晷倚着车载小枕头,又把眼罩摸出来戴上,但显然没睡着,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夏箕奇看了他一会,突然问:“哥,你见到他了么?”
“谁?”
夏箕奇不知现在该怎么称呼那人,慢吞吞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狗。”
秦晷仰躺的身子倏然一绷,半晌喉咙滚了一下:“嗯。”
夏箕奇:“他认出你了?完了,回去得打报告申请善后了,我最烦写这玩意儿了!”
“他没认出我。”秦晷坐直,拉下眼罩,想起脸上妆还没卸,用湿巾对着后视镜擦了擦。
一层类似皮肤组织的东西掉了下来。
他的五官没多大变化,但是上挑的眼角变得平直,眼角出现了一颗痣,眉毛更张扬一些,鼻梁和嘴唇的弧度也更明显,整张脸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与刚才略有相似,却又让人无法联系到一块。
夏箕奇松了口气。
又试探地问:“那你……还好吗?”
秦晷眼睛望向窗外:“这是创伤后心理评估吗?”
夏箕奇:“……不是。”
秦晷便不再理他,茶色玻璃窗上映出他疲惫的眼,眼睛里夏箕奇熟知的神采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个世界的漠然以及对伤痛的习以为常。
夏箕奇闭嘴了。
车厢里静默下来,司机打开了电台,一则新闻正在播放:
本台最新消息,因贪污近60亿而逃亡国外的某企业高管章某今日已被遣返回国,其妻买通杀手企图在境外实施暗杀,未能成功。该名杀手已在机场被国际刑警抓获……
突然,秦晷的手机自动联上了车载网络,语音系统启动:“日初,请确认是否上传作业。”
秦晷依然看着窗外:“确认。”
“好的,请稍等。”
“上传成功。”
“本次作业完成度100%,耗时3小时50分钟,超过了99%的同行,整体评分:A+++,您目前的编号排名上升8100名,目前管理员编号升级为1150。”
“基于该成绩,当局对您发放如下奖励:1. 任务薪资:十万元整,扣除税款后将于二十四小时内存入您的个人银行账户;2. 任务奖金:八千元,将同薪资一起发放。”
“3. 由于您摧毁了穿书者的系统,您将获得一次额外抽奖的机会,请确认是否现在抽取。”
秦晷:“抽。”
“好的,现在为您抽取。”
“滴!一次限定卡:晴天娃娃。”
“卡片描述:看似丑陋的晴天娃娃实则多才多艺,不仅能卖萌还能陪你入眠,虽然不能呼风唤雨,但却拥有一颗飞翔的心,只要你愿意,任何事物都能变成你的的傀儡,包括你自己。”
“备注:此卡为D级卡,库存量为3的333次方,抽到此卡,意味着你该去洗洗手了。”
秦晷:“……”
“下面为您开启邮箱。由于您本次成绩令人发指,目前已收到3695封同行来信,检测到其中99%带有侮辱性词汇,请确认是否现在为您诵读。”
“……”
秦晷:“滚。”
手机:“?”
过了两秒。
手机:“好的,已经向同行大写加粗‘滚’字回复,预计已有一半人跳脚,另一半人正提着五米大刀赶来,请务必做好安全防护。“
秦晷:“…………”
夏箕奇在旁边冷汗都吓出来了。
手机:“本次任务非常完美。日初,期待你的下次表现。天气炎热,注意多喝水,不要贪凉,早起早睡,保持身心愉悦。”
秦晷:“……嗯,你也是。”
夏箕奇诧异地张大嘴:“这声音……这声音……所以这个任务是……”
“赵拓。”秦晷轻轻说,“他生前留给我的……最后的作业。”
“……”夏箕奇喉咙堵住了。
窗外开始下雨。
秦晷从座位下摸了瓶水出来,拧开盖子浅浅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