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火锅,秦晷没再出过门。
荀觉也没来敲他们的门。
夏箕奇挺不放心,每回出去,必定趴在荀觉家门的猫眼上往里看,结果什么也没看到。
他估摸着荀觉又出差了,便没有再理会。
居家生活忙碌又充实,夏箕奇每天忙着写报告,还要做家务,买菜烧饭,鲜少有闲暇的时候。
他哥闲暇倒是多,他挺羡慕的。
可是羡慕没几天,才又反应过来,他哥那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还没完全恢复。
做任务时,秦晷满脑子都是活下去,根本没时间想别的。
身体里的PTSD就像一根弹簧,被紧紧压着,任务结束,又猛地爆发出来,不可收拾。
他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不是困倦,而是根本睡不着,眼睛总是睁着,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
有好几次夏箕奇以为他天花板上有东西,搭着扶梯上去察看,却什么也没找到。
他每天下床的时间很少,除了吃饭上厕所,就是站在阳台打量这个城市。
他不喜欢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入眼而不入心,但当夏箕奇问他这样有什么意义,他又说不出来。
他明明讨厌这个世界,却喜欢一动不动地看着它。
这天,夏箕奇终于忍不住问他:“要不,我去叫狗哥过来陪你聊会天?”
秦晷摇头。
夏箕奇没办法了,只得把电视打开,声音调到最大,希望能给他哥增添些许活气。
过了会,他又忍不住,问:“狗哥是不是进任务了?怎么这几天都没动静。”
转念一想,又不对。任务里时间流速和现实不同,哪怕是做任务,再回来现实时,时间也不会改变。
也就是说,就算荀觉去做任务了,在他们不经意的一个呼吸间,荀觉也就完成任务回来了。
他不放心,又问:“哥,你收到新任务没?”
他哥不说话,表示默认了答案。
他挠挠头,嘀咕说:“这可奇怪了,一般来说,任务间隔不会超过72小时,除非申请负伤休息。可你这都快一个礼拜了,怎么还没有新任务来?不会是艾皮皮出问题了吧,哥,把你手机给我看看。”
他想一出是一出,伸手去摸他哥手机。
秦晷站起来,说:“我睡了。”
“这么早?”夏箕奇立刻被带歪,跳起来,“你晚饭又不吃啦?我做了鲍鱼捞饭!”
秦晷不再理他,砰一声关上了门。
手机里传来赵拓机械的声音:“日初,新任务你不带他?”
秦晷依旧不说话,躺到床上,把手机打开,一条微信映入眼前。
-儿子,记得明天陪我去横岛,早上八点,咱们在码头集-合。
署名是俞诗槐。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邵氏医院院长的太太。
所以他现在还是邵医生。
他依然没能从上一个任务逃出来。
打开小绿标,赵拓留下的作业果然还有一道附加题。
“老赵,你太黑了。”秦晷叹气。
手机里赵拓的声音嘿嘿传来。
秦晷没再理会,把手机扔在一边,闭眼睡去。
-
和俞诗槐约定的时间在早上八点,秦晷六点就得从家出发。
他不打算吃早饭,五点半才起床。
据他这几天的观察,夏箕奇不到七点不会有动静。他利落地收拾妥当,推门出去。
天还没大亮,屋里能见度不高,他一脚踩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
那东西“腾”地跳起来,叫了声:“嗷——!!”
秦晷:“……”
夏箕奇揉着肚皮,边麻利地收拾门边的床垫枕头,边冲秦晷喊:“这就出发了吗哥,给我十分钟,行李已经打包好了!我去端早餐,很快!你等我——!!”
秦晷:“…………”
他静静看着小表弟鸡飞狗跳地扑进厨房,把昨晚装进保温桶的鸡汤倒进碗里,然后举到他面前说:“你先喝点这个垫垫肚子,饭团我提前放包里了,咱们路上边走边吃!”
生怕他哥拒绝,夏箕奇端着汤碗狠狠给他哥灌了一口。
然后趁着他哥擦嘴的工夫,飞身回房换衣服,提着两个大行李加一个背包出来了。
“走吧!我开车。”
秦晷默默打量他,顺手把挂在玄关的车钥匙摘下来递给他。
夏箕奇边推门边问:“要不要叫狗哥?”
秦晷关门的时候瞥了对面一眼,没吭声,径自去按电梯。
送老王头的那两瓶威士忌价格不菲,荀觉手机里的小绿标亮是不可能亮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亮。
倒是夏箕奇令他有些意外。
他斜眼看着小表弟后脑勺的发旋,冷冷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走?”
“啊?我不知道啊。”夏箕奇忙着整饬行李,说话颠三倒四,“我这不睡你门口么,只要你一出来,我就知道!”
“你手机应该接不到我的任务。”
“对,我接不到。但我上个任务显示未完结,我就猜你最近肯定要进新任务。不对,说是新任务也不准确,是延续上个任务。哥,你这位赵老师怎么这么黑啊,死了还这么收拾你,你确定他生前最喜欢的学生是你?”
“确定啊。”秦晷还没说话,他的手机先叫起来。
由于语音系统模拟的本来就是赵拓的声音,夏箕奇差点就信了。
“去,你算哪门子赵拓,你都没有心。”
“可是赵拓也没有心。”
一人一手机居然你来我往地吵了起来。
秦晷见怪不怪,上车后就拿出眼罩耳塞补眠。
八点差五分,夏箕奇把车扔在码头停车场,和他哥一起走进侯船大厅。
甫一进门,便被一阵鼎沸的人声掀了个趔趄。
夏箕奇眼睛都瞪圆了:“我的妈,今天是什么日子,早班船这么多人!”
横岛码头位于晋城西南面,距离市区三十多公里,且船班稀少,每天只有早晚两班船往返于横岛。除了岛上居民,很少有人搭乘。
这个所谓的码头也很小,只有孤零零一个小房子。
夏箕奇把他哥和行李安顿在为数不多的休息椅里,就主动去打探消息。
半晌回来向他哥汇报:“说是岛上新建了一个度假村,今天第一天营业,所有人半价优惠,还有抽奖活动,一等奖3 个名额,岛上一切消费免费。另外还有神秘大奖,据说价值一亿!哥,咱们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津巴布韦币?”他哥抬眼睨他。
夏箕奇:“……”
想到他哥那独树一帜的运气,他小声嘀咕:“还是算了吧,一般这种神秘大奖早就内定了。”
几个休闲打扮的中年大妈站在他俩附近,正高声聊着天。
一个说:“我这是在旅行社买的套票,包括船票和住宿,全自助自由行,你们的呢?”
同伴说:“嗨,哪用着在旅行社买。那地儿多黑呀,是不是还收你百分之多少的收续费?”
见对方点头,她又说:“我这是在我们小区门口的公告栏看见的,人家度假村的宣传做得好,还留了二维码,扫进去就是活动主页,一键购买,可不比旅行社方便?”
“我这个更简单,”另一个插嘴说,“点外卖的时候,自动弹出来的消息。”
“你这怕不是病毒吧?”第一个说话的大妈满脸不信。
第四个笑着道:“点外卖算什么呀,我这还是路边领的传单呢。一分钱没花,发传单的那家美容院连钱都付过了!”
……
“我的妈呀,这度假村的策划是人才啊!”
夏箕奇正从饭盒里拿饭团,结果吃了这么大的瓜,顿时丧失了食欲,顺手就把饭团递给了他哥。
秦晷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
夏箕奇问:“哥,你发现什么了?”
秦晷眉头深锁,忽然站起来,说:“来了。”
话落,一只手按在他肩上,一个妆容素雅的中年女人冲他微微一笑。
“等久了吧,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