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缘将手机连上充电线,迫不及待地摁下开机键。手机等了一会,才苟延残喘地亮了起来。
他飞速拨出一个号码,电话那头也很快接了起来。
“虎年影视盛典出了命案,我刚才已经报警。不管你在哪,现在马上跟着你们刑警队过来。”
电话那头很快回复了一句好。
穿着黑色警服的人拉起封条,疏散了围观群众。和武遇有关的人都被带到一旁问话,只有吴缘在对面的公共休息室门口,静静地站着,耳畔喧嚣渐弱,突兀的咔嚓声表示他们在拍现场取证。
武遇躺在那,身旁被白线圈住。
就像童年里被涂改液圈住的蚂蚁,逃不出去,最后活活地被困死在原地。
“您好,我是市刑侦支队副队长,黄宗林。”一位中年警官向吴缘出示了证件,“您是报案人?”
刚刚已经有两个年轻警官对吴缘做了笔录,他却也不介意再说一次。信息获取是相互的,他也想从警方那获取些什么。
吴缘点头答:“是。”
黄宗林从兜里摸出一包烟,嘴里问着不介意吧,手边已经点着火——这不过是缓和气氛的常规操作。
“怎么伤的?”黄宗林看着吴缘缠满绷带的手臂,包扎得非常粗糙,暗红色的血染透了纱布,十分碍眼。
“楼梯间里遇到歹徒,打不过就被伤了。”吴缘轻轻吸了一点飘散在空气里的烟雾,皱了皱鼻头。
他不喜欢这种带着浓烈尼古丁的烟味,一般只会出现在中年男人、暴发户大老板或者戒不掉烟的烟鬼身上。
黄宗林问:“歹徒,认识吗?”
之前的问话里,小警官并没有问吴缘的伤,还被他绕着多问了几嘴现场的情况。
而黄队不怒自威的脸天然地给吴缘一股压力,迫使他不得不说实话。
“不认识,他带着玩偶头套,就是这次晚会主办方的玩偶形象,一只跳跳虎那样的。”
黄宗林点点头:“什么时候的事?”
“8点过。”吴缘有问必答,还附赠更多:“我那时候正要离开,走的楼梯。推开门就撞见那个玩偶在和一个女的……”
黄宗林很快明白,“你继续。”
“那个玩偶可能觉得我打扰了他们,抓住我一顿打,还拿出了刀。就是那时候,整个场馆突然停电,刀只划了我的手臂,他们也趁乱逃走了。”
黄宗林喊住身旁经过的小警察,说:“去查楼梯间。”
吴缘愣住,他微微垂下眼,这是心虚的表现,因为他的裁缝刀好像落在楼梯间里了。
这时,一个带黑框眼镜、微胖的男人从公共化妆间里朝他们走来,他边走边脱橡胶手套,看向吴缘的脸色非常沉重。
正是先前与吴缘通电话的那人,名叫刘文,今年刚进市局的实习法医。
“黄队。”刘文打了声招呼,“死者身上没有打斗痕迹,没有明显创口,但右手手掌处有圆弧状电流斑,边缘有溶解的金属碎屑沉积,其余还得回去做生物鉴定。”
“触电……”吴缘喃喃低语,“难道刚才的停电和他的死有关,是什么东西导致的触电?”
刘文看向吴缘的手臂,嘴里仍在例行报告:“还在排查,化妆间里的电器可不少,得等痕检那边出结果。”
黄宗林好奇问:“你们认识?”
刘文一愣,旋即顺口答:“高中同桌,好哥们。”
吴缘勉强挤出个笑容,却让发白的脸色更惊悚。他捂着手臂,疼痛让他几乎快失去思考能力,刚刚的问答也是强撑着,直到此刻刘文过来,他才放松下来。
“我去,谁给你包成这样?!”刘文拉着他手臂,皱眉心疼:“你给我过来,我重新弄。”
吴缘摆了摆手:“黄队还在问话呢。”
黄宗林掐灭烟,说:“你先处理伤口,我进去看看有没有新发现。”
等黄宗林走后,刘文立马将他推进屋里,按在沙发上。
吴缘问:“能确定是什么电器吗?”
刘文打开随身箱,里面很多都是剪刀、镊子之类的工具,但也还有些酒精棉签等,可以拿来应急用。
他剪开吴缘手上的纱布,一边回答:“化妆间的电器无非就是电吹风、卷发棒、烧水壶什么的,但是你知道吧,这些电器的电压根本不能在短时间内电死人。”
纱布扯开时粘着皮肉,疼得吴缘低吟了几声,才回过神问:“你的意思是,他的死因不是触电?”
“准确的说法是电击。他的心脏处有明显的黑点,说明确实是电流经过人体时引起的心室纤维颤动,而导致的死亡。”
刘文正要将酒精淋上他的伤口,被吴缘伸手抵住瓶口。
他拒绝道:“放过我,这玩意儿太疼了。”
刘文执拗道:“不行,你这样伤口会感染的!”
“……”吴缘咬牙说:“没关系,我明天就好了。你再跟我说说详情,他既然是受到了电击,那是不是说明化妆间里的电器被人动过手脚?”
两人推着瓶口好几个来回,刘文还是放弃了。他叹了口气说:“吴缘,我知道那是你喜欢的人,但他已经死了。”
吴缘怔住,手里的酒精瓶微微倾斜,最终还是落在他的伤口上。
很疼,他拧着眉说:“我会救他的。”
刘文嘲道:“您是写剧本的,又不是造人的,怎么救?”
吴缘沉默了。
一直到伤口暂时被包扎好,他才继续问:“化妆间里的电器谁都能用,凶手是怎么确定武遇就会用到那个被改过的电器呢?如果别人先用,死的就是别人了。”
刘文将满是血污的纱布丢进垃圾桶,“你实话说,把我喊过来就是让我给你当探子的是吧。”
不怪刘文这么想,毕竟这事吴缘以前没少干。
刘文短叹一声,很快在吴缘冷冰冰的脸色下妥协。
他说:“能瞬间致死的电器肯定是改过的,但你问为什么能让武遇用到被改的电器,这我也想不明白,毕竟破案不是我的专业。你想要知道什么,我看能不能偷偷打听点。”
吴缘:“我想看看现场。”
刘文:“现在哪能让你进啊,你好歹等明后天。”
吴缘猛摇头:“不行,来不及了。”
刘文一头雾水:“什么来不及?”
“收队!”门外黄宗林的声音传来,人也很快进来,他倚在门上看着吴缘:“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去局里做个详细笔录。另外,楼梯间里发现了一把裁缝刀,也得请你配合调查。”
吴缘有些惊讶,但没有表露出来。警察肯定不会找漏,只能说明那把水果刀被人藏起来了。
只能是后来的林大伟。
看来,这个循环里,林大伟还有事情他没查明白。
吴缘跟着他坐上了警车。
第一次坐警车,他的脑袋却一片空白。
场外还有许多警察拦着围观群众,挨个说着删除照片、视频,禁止泄露与现场有关情况。
冷风一吹,全都散落在身后,随着夜色浓墨般黑去。
吴缘跟在一群警察后面,他看到前方不远处正是李叙。
李叙的状态比他想得还要糟糕,一双眼哭得红肿,再没有先前闪闪发光的精神,好似死的是他挚爱之人。
接待室里明黄的灯光将吴缘周围圈成一个圆,暗灰的墙上写着遵纪守法四个大字,有股复古谍战片的味道。
在如实回答了问询户口环节后,吴缘问:“李叙招了吗?”
对面的警官显然是经过严格的训练,他这种突如其来的问题根本诈不动,依旧面不改色地继续问问题。
吴缘干脆靠在椅背上,不答话了。
面前的时钟一格格地走向11点30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时,黄宗林进门,将那警官换了出去。
黄宗林没有坐下,而是靠在吴缘的桌子边,自然地垂下手撑着桌沿,看着他问:“你觉得李叙是凶手?”
“李叙招了吗?”吴缘依旧这么问。
黄宗林很坦诚地答:“没有,他坚持说自己和武遇的死没关系。”
“武遇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不可能没关系!”吴缘近乎凶狠地说。
黄宗林迟疑了一会:“这么笃定,你和李叙……?”
“我不认识李叙。”吴缘顿了顿,“我只是不想武遇死得不明不白。”
黄宗林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似安慰:“我们一定会找到真凶,还请你知道什么务必如实相告。”
吴缘深吸了口气,揉了揉发疼的额角。随后将休息室里武遇和李叙的事全都说了。
黄宗林看了眼写好的笔录,放到吴缘面前:“签个字吧。”
吴缘拿起笔,很快写好还了回去,忽然问:“黄队,那个玩偶人找到了吗?”
“还在查。”黄宗林翻了翻笔录,确认没问题后交给一旁的警官。
吴缘有些丧气地问:“今天是不是没有结果了。”
“抱歉,目前我们主要精力都在武遇的案子上,所以……但我们一定会抓住那个伤害你的人,请你放心。”
吴缘勉强笑了笑。
他走出接待室后立马拿出手机,拨通了刘文电话。
“凶器是什么?”
电话那头沉闷道:“您还真把我当工具人啊。”
“来不及了。”吴缘很着急,“求你快告诉我。”
“……痕检那边说是卷发棒,我偷偷拍了个图,发给你。”
吴缘郑重道:“多谢。”
刘文奇怪地问:“你一直说来不及什么意思啊?”
吴缘把电话挂了,直接打开了刚刚收到的图片。
23:58
刘文:[图片][图片]
刘文:上面有铜片的残留,应该是凶手改造过握柄,里面构造也改过,具体还在分析。
23:59
刘文:你挂我电话干啥?我这可是拼死给你弄的一手消息啊,也就是看在死者对你意义不同的份上,怕你太难过了。
刘文:你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