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的思绪很快就被崔胜恺打断了，后者显然从刚才的电话中听出了端倪，正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她，问道：“秦警官，看来你的这次拜访，完全是个人行为，而并不是出自专案组的指挥。”
对方的质疑虽然令人尴尬，但秦语竹还是很快组织好了应对的说辞。
“是的，我有自己的线人，有自己的线索，也有单独查询线索的权力。”
“你也有线人？”崔胜恺“嗤”地笑了起来，不知是否想起了自己曾有过的经历，然后他又面无表情地点着头，淡淡地说，“不错，不错。”
秦语竹不愿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她话锋一转：“我的同事很快就会过来保护你。在此之前，希望你不要外出。等我们的人到达之后，他们会给你一个详细的保卫计划。”
崔胜恺却显得无动于衷，反而问道：“那就是说，我所有的行动要听从你们的吩咐？”
“是的，至少在今天得这样。”
秦语竹刻意强调了一下日期，因为死亡通知单上表明的10月31日正是今天。
“好了，秦警官，有几件事情你现在必须明白。我希望你听清楚。”崔胜恺却冲着秦语竹摇了摇手，语气和神态都透出独断专横的劲头，“第一，没有人可以指挥我的行动。我每天的计划都是早已安排好的，任何变更不仅会带来巨额的经济损失，而且会打乱我后续的全部计划，这对我来说是不可接受的。在今天的大部分时间内，我都不会离开这个办公室，但是晚上八点四十分，我要去机场乘坐航班赶往首都。”
秦语竹也相信，对于这样一个大人物，他的行程是很难因外界的影响而变动的，不过她仍然试图说服对方：“可今天是特殊的情况，有人正计划杀你，而且这是一个异常危险的凶手。”
“这正是你需要明白的第二件事情。”崔胜恺仍不为所动，“有人要杀我，这对你们来说是特殊的情况，可对我来说不是。我的经历你也知道，全是一步一步拿命换出来的。在这个世界上，想要杀我的人不计其数。你知道在黑道上我的脑袋值多少钱吗？一百万！这个价格足够从国外聘到顶级的杀手。如果因为今天有人要杀我，我就必须改变自己的计划，那我这辈子就什么也干不了了。”
秦语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苦笑着摇了摇头。崔胜恺的说法听起来夸张，但仔细一想，却又合情合理。
以他的出身，从混混，到线人，再到今日顶级的富豪，虽然在黑白两道都取得了不容置疑的地位，但在这个过程中，又会经历多少艰难坎坷，得罪多少各方的势力？甚至在那双手上，亦早已沾满不为人知的血腥。现在他站在了万人瞩目的高点上，那些曾被他踩踏过的人，还有那些想要踏过他上位的人，谁不是要除他而后快呢？
一份来自杀手的死亡威胁，足以让任何人惊慌失措，可在崔胜恺面前，却如吃饭睡觉般平常。
而这个权势大亨还在继续说着：“我想强调的第三件事情是，虽然有那么多人想要杀我，但我现在仍然活着。事实上，现在已经没有杀手再垂涎那一百万元的悬红。因为他们知道，要杀我崔胜恺，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这次这个人不一样。他身上背负着的案子……”
秦语竹话还没说完，便又一次被崔胜恺打断了：“用不着你介绍，他的情况我知道。今天凌晨，在远郊的一个矿洞内，他杀死了‘凌海市市郊公路枪击案’的嫌疑人罗佳明，负责守卫的专案组成员陈峰也同时遇害；此外，他还杀了数个负案在逃的犯罪分子。”
秦语竹惊讶地看着对方——这些都是警方的保密内容，怎么此人竟了解得如此清楚？难道真如他所说的一样，整个凌海市对他而言都不存在任何的秘密？
“从审判者出现之后，我就在关注了。”崔胜恺看出了秦语竹心中所想，带着炫耀的口吻解释道，“而我的能力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从现在开始，你对此不该再有任何怀疑。”
是的，秦语竹只能无奈地忍受对方的张狂。
连警察办案都需要公安局长亲自打电话预约的人物，对他来说又能有什么了解不到的事情呢？
秦语竹轻轻地叹了口气：“既然你知道这么多的事情，你应该明白自己所面对的危险。到目前为止，他的所有杀人预告还从未失手。”
“那正是因为受害人过于信任警方所提供的保护，而我则不会重蹈这样的覆辙。”崔胜恺凛起目光，显示出心中的坚定与自信，“我手下有一帮小兄弟，他们将负责我的安全。所以，如果警方要参与，只能配合我们的行动，而不是要我去执行警方的计划。你们的人到来之后，可以与我的助手阿伟联系，他会告诉你们需要做些什么。”
让警方精英在自己的护卫体系中成为配角，这种要求在任何人听来都未免荒唐。
可秦语竹回想起崔胜恺进入樊艺大厦时的阵仗以及大厦内的严密保安措施，又觉得对方的确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语。
即便是警方提供的防卫，还能怎样做到更好呢？更重要的是，那些黑衣保镖，他们的工作便是保护崔胜恺的安全，他们可以一年到头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对方，而这一点是警方绝对无法做到的。
在遭遇刺杀威胁的时刻，崔胜恺确实没有理由放弃自己的人马而去信任并不熟悉的警方。
更何况，他的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成功地保证了他的生命安全，而警方却刚刚连续遭遇了两次失败的惨剧。
秦语竹看着崔胜恺，一时间无言以对。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感觉，不知是该敬畏、羡慕，还是为对方感到悲哀。
的确，这个人已经拥有了常人无法企及的权势和地位，并且他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可是他每一天都要处于这样的防范中，这与坐牢又有多大的区别？当他再也不能在缤纷的世界中呼吸，当他已经失去了生命中最本质的自由和快乐，这种权势和地位又是否真的值得去拥有呢？
这也许不该是她现在去想的问题。
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办公室内沉默的气氛。
“进来。”
崔胜恺的声音仍旧威严。
门被推开了，阿伟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迅捷有力，浑身上下弥漫着逼人的精气，但当他看着崔胜恺的时候，脸上却只有崇拜和恭敬。
“崔总，我已经查了那个传真，是从泰山街一家图像办公店发出来的。不过店里的人对这个传真并不知情，他们的电脑中了病毒，被人远程控制了。对方是一个电脑高手，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痕迹。”
“嗯，意料之中。”崔胜恺点了点头，然后他看向秦语竹，“好了，秦警官，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现在你可以到楼下大厅里去等你们的人。我这里还有很多正事要处理。”
很显然，这是一个逐客令。
秦语竹也只好起身告辞，阿伟把她送出了办公室，然后又折回到自己老板身边。
崔胜恺盯着桌上的一个监控显示器，屏幕上显示出秦语竹通过安检门，在一名黑衣男子的引导下，最终进入电梯的全过程。
然后他问了一句：“你觉得这个女人如何？”
“很聪明，洞察力很强。”阿伟给出了简洁的评价，然后又补充道，“如果是朋友，要注意留一手；如果是敌人，那会非常麻烦。”
崔胜恺未置可否。
沉默片刻之后，他开始转而介绍起秦语竹的背景：“她是‘审判者专案组’的成员，也是刑警队一队队长秦颂的女儿。现在她查到了十一年前的另一起案子，‘三一六贩毒案’。她已经查出，当年我和外国毒贩有过军火交易。”
听到这句话，阿伟的眼神凛了一下。
“她有一个线人，这个线人可能会知道更多的事情。”崔胜恺的脸色略显阴沉，“你去查一查，把这个人找出来。”
阿伟点点头。
他已经跟随崔胜恺多年，很多事情不用老板明言，他也知道该怎么做。
“现在就去吧。”
崔胜恺不再多说什么，他知道阿伟的能力——无论是侦查、格斗、射击，他都不会逊于最出色的警员，他也知道阿伟的忠心——这是一个随时都会为自己挡子弹的小伙子，有这样一个助手在身边，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与此同时，专案组办公室内。
“审判者专案组”正集结于此召开紧急会议。
因为不久之前，他们也收到了那份以崔胜恺为目标的死亡通知书。
审判者仍然保持了他一贯的张狂本色，杀人之前，不但通知受害者，还要通知警方。
与前两天相比，出席这次会议的专案组人员已有所不同，除了秦语竹因先行到达樊艺大厦现场而缺席外，刘辉则顶替了牺牲的陈峰，顺便成为一直缺失的，专案组中特警方面的代表。
矿洞之战的失利给众人在心理上造成了不小的阴影，他们的双眼都布满血丝，看起来一夜未曾踏实入眠。
而众人中又以刘辉的情绪最不稳定，当王淇通报案情的时候，他始终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目光游离，呼吸散乱，思维也显然没有集中在议题上。
他的反常情况引起了王淇的注意，后者皱起眉头暗暗担忧，新的战斗即将打响，小伙子这样的状态可难堪重任。
在展示了最新收到的那张死亡通知单后，王淇又花了几分钟时间介绍了审判者这次选定的目标人物：崔胜恺。
由于此人在省内的影响力，此案再次引起了高层领导的关注。
而专案组也得到了上层的死命令，这次且不管案件侦破与否，必须保证崔胜恺的生命安全，另外，为了补充人员，就连洛天羽都被找了回来——侦办了这么多案件，几乎没有人记得这个孩子还是个高中生。
等王淇讲完这些之后，会议进入了自由发言的讨论时间。这时刘辉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有些话似乎已在心里按捺了很久。
“宋杨，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他直斥其名地说道，语气很不友好。
王淇和宋杨都是一愣，颇为诧异，洛天羽则挑了挑眉头，精神进一步集中在这个新近加入专案组的小伙子身上。
此刻，一股浓浓的火药味正在这专案组办公室内悄悄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