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大侦探，我要向你表示感谢。”这是审判者的开场白。
洛天羽不动声色地回应：“感谢什么？”
“感谢你帮我杀了崔胜恺。”
“那你自作多情了。”洛天羽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我并没有帮你。”
“你好像有一点愤怒？我能看出来。”审判者在网络那端轻声道，“不过——我们都清楚，如果你想阻止我，我是杀不了崔胜恺的。我布在王淇身上的棋当时已被你看破，从这一点上来说，我已经输给你一次。”
洛天羽“嘿”地一笑：“崔胜恺已经死了——这是事情的结果。你说输给我，是在讽刺我吗？”
“那得益于我最后类似于赌博一般的布置。所以说，那并不是完全属于我的胜利——那是命运的结果。”
审判者的语气中流露出深深的遗憾，然后他轻叹一声。
那叹息声在洛天羽听来却传达出森然的寒意。
“所以说——”洛天羽凛然道，“你一定要亲自胜过我一次，是吗？”
“是的。”审判者坦承并且反问，“你也一样吧，难道你不想战胜我吗？”
洛天羽沉默不语。
“你不可能不想——因为我们都很难遇见彼此这样的对手。其实我们已经在享受这个过程了，从今天上午开始。”
洛天羽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你看破了我们设下的埋伏，你赢过我们一手了。”
审判者却道：“只是平手。我本以为你很难猜到我的目标，因为我从档案馆盗走了十多份互不相关的资料。可你们这么快就盯上了赵宏硕，而且还知道了我的出身。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洛天羽有意把交谈的过程拖延拉长。
“你告诉我破绽在哪里，我也会说出你的破绽在哪里。”审判者娓娓说道，“我们共同进步，这样以后的交手才会更完美。”
共同进步？
一个罪犯对协助警察的侦探说出这样的话，这确实有点荒唐。
但是，洛天羽倒不抗拒对方的建议，他确实也很想知道己方的漏洞出在哪里。
正如审判者所说，他们都喜欢那种和高手过招的感觉。
于是略加斟酌之后，他简略地说道：“其实发现你的并不是我，是秦队长。他通过被盗资料袋附近的灰尘变化，从而确定了你真正想要的那份资料。同时他吩咐我的部下查找从2010年1月开始，本市两到三年间所有孤儿以及被收养孤儿的资料，以及，和那起案件相关的孤儿的资料。这几份资料合二为一，我就能确定出你的真实身份了。”
“是的……我明白了。”审判者懊恼地叹了口气，“我有些操之过急了。盗取档案的行动，实在是有些匆忙……面对自己的身世谜团，又有谁能沉得住气？”
“你是怎么看破上午警方的伏击行动的？”轮到洛天羽发问了，“我可以确信，警方和赵宏硕之间的交流绝无泄密的可能，甚至连他们手下的组员都被瞒过了。”
“莱茵苑小区门口有一个废品收购点，我过去和店里的伙计聊了一会儿。伙计告诉我，赵宏硕的妻子是个非常整洁的人，会定期找人上门清理家中的杂物。有些只是刚刚过期的杂志，伙计觉得当废品卖了实在可惜，常常会自己留下来阅读。”
“呵。”
洛天羽苦笑了一声，心中已然明了：家中的主妇如此整洁，连刚过期的杂志都会及时清理，那车库中又怎么会留有大堆的废纸杂物？所以审判者在进入小区之前就看出了破绽，于是他绑架了赵宏硕的儿子，策划出这一场网络交谈。
“你接下来想怎么做？”洛天羽又问道，“去找杨林吗？”
“有些事情是必须完成的。”审判者淡淡地回答。
“对你来说，那很危险。”
洛天羽带出点威胁的口气，他知道自己越这么说，对方会越相信杨林确实就是那个目标。
“是的。你们已经盯上了这条线，我继续走下去，就好比在火堆中跳舞一般。可我不能停下，因为那件事触动到一个男人的原则。就像这个社会需要杀崔胜恺一样，我也一定要查清父亲死亡的真相。再危险也要去做，而且——”审判者坚定而又自信地说，“我会有我的方法。”
看起来审判者已完全走向警方设计的步调中，而且他也没有要结束会话的意思。
这一切似乎过于顺利，反而令洛天羽感觉有些踌躇。
而就在这时，洛天羽看到秦颂悄悄走到三十三号电脑的背面，然后冲着自己展开了一张打印纸。
秦颂所处的位置是摄像头无法监控的角落，而他展示的打印纸位置恰到好处，洛天羽只要很自然地看向前方就可以将纸上的内容尽收眼底。
那是一行行的电波图，有时平缓，有时起伏。
洛天羽对这样的图形似曾相识，他蓦地一愣：难道这竟是……
“洛大侦探，你在想什么？”虽然隔着网络，但审判者仍然察觉到一丝异常。
“呵。”
洛天羽露出很怪异的笑容，反问：“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很紧张，我能感觉到。”
“是的，我是想到了一些东西……”
洛天羽一边含糊地说着，一边将那小帽子似的耳机摘了下来，他疲惫地用双手揉着太阳穴，而目光则快速地扫过，看到了耳机内部的一些特殊构造。这正印证了他的猜测。
一瞬间，洛天羽的心沉到了谷底，如同夜伏的猎犬突然被暴露在刺眼的阳光下，他有一种被对手看了个精光的羞耻和无奈。
不过他竭力掩饰着这些心理变化，并且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情绪之后，他才将那耳机又戴了回去。
“我在想……”洛天羽像是接住了先前的话茬，“或许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来实现你的愿望。”
“你指什么？”
“通过正常的渠道。让警方去查，关于十一年前‘一三〇’案件的真相。”
“警方？”审判者“嗤”了一声，“真相本来就是被你们掩盖的，还指望你们去查？现在只能按照我的方式去做，让我去完成你们警方无法完成的事情——就像我以前做过的那样。”
“你的方式？你为你的方式感到自豪吗？”洛天羽愤然道，“你那是犯罪。”
“我在惩治罪恶，这个世界因为我的存在而更加公正。”
“不，你创造了新的罪恶。而所谓的公正也不像你想的那样——”洛天羽带着讥讽的语气说道，“局面在你手中已经逐渐失控了！你难道要看到这个社会乱成一锅粥才肯罢休吗？”
洛天羽的话语显然在一点一点挑动着审判者的神经，后者的呼吸声明显变得急促。
不过他很快便控制住情绪，反驳道：“你错了。带来伤害的不是我，而是其他罪恶。因为你没有能力去惩治那罪恶，所以你才会把这黑锅推到我的身上。”
洛天羽用冷笑回应对方的反击：“至少你没能控制住局面。这个社会有它的规则，可你却不遵守。你跳脱规则之外，自以为能控制一切，可事实却证明你失败了。”
审判者不再回应洛天羽的挑衅，他沉默了片刻道：“我本想和你有一次友好的交谈，可你却刻意要破坏这样的气氛。我有些失望，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如果你要离开的话，先告诉我那孩子在哪里。”洛天羽也转过话题的方向，“那孩子是无辜的，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你应该放了他。”
“我会放的，只是我还没想要离开。”审判者轻笑着说，“如果我现在就走，那岂不是太冷落了秦队长？”
“你要和他说话吗？”洛天羽揣摩着对方的潜台词。
“是的，请让他戴上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