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颂把两手合在一起搓了搓:“嗯……那就再说说三个人群吧。”
“所谓三个人群,就是医生、屠夫和外来流动人员。”赵宏硕先总体概括,然后又开始详细介绍,“从尸体被残害的程度来看,凶手的心理承受能力极强,而且分尸的手法娴熟老练,如果从职业特征来考虑,可能医生和屠夫比较吻合这种特点。另外外来流动人员处于社会底层,性需求压抑,做事不计后果,并且很容易滋生报复社会的心态,所以我们把这类人也定为重点摸排的对象。”
像这样血腥残暴的案件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够完成的,把医生和屠夫纳为重点怀疑人群合情合理。
相较之下,外来流动人员的入围就显得有些无奈了,因为几乎所有的无头命案发生之后,警方都会首先把视线盯在这个人群身上,这恐怕也是社会发展过程中的一个悲哀吧。
“这样的摸排也还是没有线索吗?”虽然已经猜到答案是什么,但秦颂还是例行公事般地问了一句。
“没有。”赵宏硕低头弹着烟灰,表情既尴尬又无奈。
“确实是个厉害的家伙……”秦颂自言自语地说道。凭良心而言,警方确定的所谓“一个范围、两个区域、三个人群”的重点目标还是颇有讲究的,但辛苦的排查却没有获得预期的效果,那只能说明凶犯躲避警方视线的能力更为棋高一着。
“看来大海捞针的方法是行不通了。”秦颂略琢磨了片刻,又想到些其他的思路,又问,“对抛尸现场的勘查结果如何?”
赵宏硕轻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也真是巧了。一月十二号那天凌晨时分,省城恰好开始下雪,直到上午九点多钟才渐渐停歇。所以案犯抛尸时留下的脚印、指纹等痕迹都被积雪破坏了。嘿,就好像是老天也要故意刁难我们呢。”
秦颂右手握拳,伸出一根食指抚摩着下巴颏,然后他微摇着头说:“这恐怕不是老天的刁难,是那个家伙利用了天气状况而已。如果那天没有下雪的话,也许他会等待,或者选择其他的方式毁灭痕迹,总之我不认为他会在现场留下类似脚印指纹这样的明显线索。”
赵宏硕愣了一下:“或许……或许确实像你说的吧,以那个家伙的手段,应该不会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
秦颂更加明确地把自己先前的想法又表达了一遍:“我刚才提到现场勘查的情况,主要是想知道:从盛放受害者遗骸的物品上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在犯罪现场遗留物中寻找线索也是警方惯用的刑侦手法之一。
从理论上来说,每一件遗留物都可以调查到它的出处。然后再以出处为源头追寻同类物品的流向,这样便可以大致锁定物品使用者的活动范围。
秦颂在外出公差时就用这种手法破获过一起凶杀案。
当时死者被装在一个大号旅行箱中,抛尸野外。
秦颂便带着这个旅行箱到当地的箱包市场进行查访,对近期购买过这种旅行箱的顾客都进行了特征素描,并最终凭借着素描出来的画像抓到了真凶。
可惜对于“一?一二”碎尸案,这样的方法仍然是行不通的。
赵宏硕沮丧地告诉秦颂:“当年我们也曾顺着这个思路展开过工作,可是很快就进行不下去了。首先是装肉片的塑料袋实在太过普通,市内任何一家菜市场、杂货店几乎都能找到,并且都是免费取用;而用来装头颅内脏的旅行包和包裹衣物的床单不仅普通,还都是非常陈旧的物品,其使用年限至少已超过五年。要查出这些东西五年之前的来源和流向,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听赵宏硕这么一说,秦颂也只好摇头放弃了,他眯着眼睛感慨道:“这个家伙……他的一举一动还真是滴水不漏呢。”
“确实如此。他好像是非常熟悉警方的探案程序,所以每一个环节都进行了极具针对性的防范措施。我带着专案组没日没夜地鏖战了几个月,可还是一无所获。”赵宏硕说到此处,目光特意停在了秦颂的脸上,顿了顿又道,“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厚起脸皮,又去求助已经退隐多年的丁越致。”
听到“丁越致”这三个字,不仅秦颂的精神一振,就连一直在痛苦中煎熬的欧阳芸琪也突然间恢复了神采。
不管“一?一二”碎尸案多么轰动离奇,这两人来访的目的还是要去查询丁越致的下落。
而根据传言,丁越致也是被“一?一二”案件逼得销声匿迹的。
事实究竟是怎样呢?正需要面前的这个前刑警队队长给出答案。
“丁越致……”秦颂喃喃地叹道,“那时候他退出警界已经有一年了吧?据说这期间他也帮过你不少忙?”
“是的。”赵宏硕坦然承认,“毕竟他还算是我的师傅。所以案子上有了什么困难,我总免不了要去找他。他那时候已经退隐在城郊,每天种种花,养养鸟,日子倒悠闲得很。虽然年纪大了,却比在刑警队的时候还要精神。不过他并不喜欢我去找他,用他的话说:我每去一次,他都要耗费数天的精力心血,简直就和折寿一样。”
秦颂苦笑着摇摇头。
的确,刑侦工作的强度可不是一般人能够适应的,一旦投入到某桩案件之中,那你就甭想歇一口气,直到将案犯绳之以法的那一天。
“那你这次去找他,又是什么结果呢?”欧阳芸琪却不关心这些题外话,只想急切地询问结果。
“他照例又抱怨了我一通。不过抱怨归抱怨,他还是听我把案情详细地介绍了一遍。然后他告诉我,让我半个月之后再去找他。嘿,半个月啊,他以前可从来没提过这么长的时间!”
欧阳芸琪听着赵宏硕的感慨,有些不明所以:“这时间有什么说法吗?”
“这时间就代表了他需要破案的天数。你们也知道,在一年间我找过他很多次。每次他都是这样,听完讲完案情之后,就告诉我一个时间,让我到时再来找他。这时间少则一两天,多则三五天,但从没有超过一个星期的。
“我再过来的时候,他便会在案情最关键的地方点拨我几句,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我知道那都是他数天里苦思出的精华。当我根据他的指点再去破案时,原本僵持的局面立刻便迎刃而解,无一例外。”
“哦。”欧阳芸琪点点头:这样的探案方式还真是充满了传奇色彩。
随后她又感叹道:“那这次提出的时间是半个月,这说明丁越致也知道,这次碎尸案的难度比以往任何案件都要大得多呢!”
赵宏硕不说话,似乎这根本就是个无须讨论的事实。
又听秦颂问道:“半个月之后情况怎样?”
伴着这句问话,秦颂和欧阳芸琪的目光中都显出极为期待的神色。对于这起血腥而又棘手的案件,谁不想听听丁越致会给出怎样的意见呢?
赵宏硕抬头看着二人,神色却黯然得很。
然后他苦笑着说道:“之后的情况——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秦颂和欧阳芸琪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便意识到什么。
“你没有再见到丁越致?”秦颂猜测着问道。
“是的——”赵宏硕轻叹一声,“等我好不容易熬够了半个月,再去找丁越致的时候,他却已经搬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也没有给任何人留下联系方式。”
本是充满了希望,但最终希望却像肥皂泡一样破灭。
欧阳芸琪很理解赵宏硕当年该是怎样一种落寞的心情,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提醒对方:“他好像就是在刻意躲着你呢。”
赵宏硕瘪瘪嘴,算是黯然默认了。
“因为他对这起案件也无计可施吗?”欧阳芸琪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般。
“我不知道,我从此再也没有见到过他。”赵宏硕的态度有些逃避,不过在迟疑片刻后,他还是无奈地补充道:“这种可能性……应该是最大的。”
确实,除了如此解释,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呢?
如果丁越致只是厌倦了繁琐的探案工作,他完全可以在赵宏硕第一次登门时就回绝对方。
在作出承诺之后又选择消失,只能是那承诺无法兑现的缘故吧?
秦颂也显出些失落的情绪。
不仅为“一?一二”案件的阻滞,更因为丁越致这般的退出方式。
作为一个声名显赫的警界传奇,即使无法完成承诺,也该给期待者留一个交代啊。
就这样失约离去,多少有点不负责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