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8日凌晨零点四十五分。
尖锐的警笛划破了夜空。
来自市刑警队、特警队的大批警力正向着市中心的樊艺大厦汇集而来。
先期到达的民警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把整幢大厦都围在了警戒圈内。
警戒圈外，越聚越多的警车闪烁着红蓝相间的警灯，在漆黑一团的大厦背景下显得分外刺眼。
从警车上下来的警员个个全副武装，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沿着警戒圈散开，构筑出一条密不透风的防线。樊艺大厦内外的联系已被这防线完全切断。
而在警戒圈的核心处，秦颂正带着直属参战人员进入大厦内部。
这批人马在一楼大厅分成了两路，特警队的技术人员带着抢修设备大厦地下的配电室而去，他们的任务是尽快让大厦的供电系统恢复正常。
而秦颂则率领刑警队的战士们直奔大厦的第十八层。
虽然是在睡梦中被临时唤醒，但秦颂的身体却在此刻爆发出了强劲的机能。
他大步如飞地赶在队伍的最前列，丝毫不逊于身边那些二三十岁的年轻小伙子。
这一方面得益于他常年不懈的身体训练，另一方面则是缘于他精神上强烈的战斗欲望。
而洛天羽和秦语竹则紧紧跟在秦颂的身后——尽管第二天早上他们必须上学，但得知案件发生，他们也无法将自己置身事外，毕竟，审判者，或者说夏子涛的最终目的还是他自己。
因此，洛天羽的精神上，亦然有着强烈的战斗愿望。
而两人的欲望都来自于同一个强大对手的刺激，来自于那个令秦颂刻骨铭心的、泛着血腥气息的名字：审判者！
五分钟后，众人登上了樊艺大厦的第十八层。
洛天羽并不是第一次到达这里。
上次和崔胜恺会面的场景他记忆犹新。
他知道这是一个庞大集团的心脏所在，蕴藏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权势和力量。
但此刻，当他故地重游的时候，体会到的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
在警用手电的照射下，两人看到眼前出现两排黑衣男子，他们个个身形魁梧，体格雄壮，可曾经洋溢在他们身上的精气神却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恐惧和惊惶。
他们站在又黑又长的楼道里，脸上充满了绝望的神情，像是站在地狱的入口处一样。
秦颂和洛天羽等人沿着走廊往楼层的深处走去。
十数双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整齐划一的响声，像是吹起了正义庄严的战斗号角。
这响声惊动了聚集在走廊尽头的一簇人群，在轻微的骚动之后，人群分开，两个领头者从中迎了出来。
“秦警官，洛侦探，你们好。”当先的那个青年人打了个招呼，态度不冷不热。
洛天羽记得他叫阿伟，是崔胜恺生前最得力的心腹。
在阿伟身后的那个人两人倒都没有见过，不过此人神色恍惚，方寸已然大乱，料想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
“是你报的案吧？”秦颂一边问，一边又向前走了几步。
前面就是崔胜恺的办公室了，秦颂看着那黑洞洞的门口皱起眉头——出于某种职业的本能，他已经清晰地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是的。”阿伟点点头，“人已经彻底断气了。所以我没有打120，直接报的警。”他的眉头微微竖起，似乎还有几分惊愕未能退去。
不过他的言谈举止还算沉稳，颇能镇得住场面。
“你怎么知道是审判者作的案？”洛天羽直指问题的关键之处。
阿伟没有正面回答，他将手中攥着的一张白纸递给洛天羽。
洛天羽接过那张纸，身后的秦语竹、秦颂和宋杨踏上一步，用手电帮他照起光亮。
或许是忽然受到强光刺激的缘故，洛天羽的瞳孔蓦地收缩起来。
那纸张的式样和纸上墨黑色的字迹他是如此的熟悉，从第一次见到时起，就永远不可能忘记！
那上面写的是——
死亡通知单
受刑人：林恒干、蒙方亮
罪行：涉黑
执行日期：2021年11月8日
执行人：审判者
洛天羽瞪着那张字条，眼里几乎要急得喷出火来。
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份战书，来自那个可怕对手的宣战书。
可他这次却错过了交战的时间。
现在已经是11月8日的凌晨，而审判者也如约得手了。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局面更令人窝火吗？
“你们是什么时候收到这份死亡通知单的？”当秦颂的目光离开字条之后，便牢牢地盯在了阿伟身上。
阿伟对这样的提问似乎早有准备，他泰然接住秦颂的目光，回答说：“两天之前。”
“为什么不早报警？！”秦颂立刻喝问道。
他的双手用力握了起来，像是聚集了全身的力量却无处宣泄。
“报警？呵——”阿伟的鼻翼往上挑了挑，显出一副愤怒、悲伤和鄙夷相交的复杂神色，然后他冷冷地反问道，“崔总是怎么死的？”
秦颂愣住了，那种责备的情绪瞬间退去。
而阿伟还不愿就此罢休，他又恨恨地加了一句：“你说，你们警察能干些什么？！”
秦颂长叹了一声，对于对方这番挑衅般的诘问竟无言以对。
要知道，在机场的那次战斗中，正是警方的行动组长王淇亲手开枪击毙了保护对象崔胜恺。
有了这样不光彩的记录，阿伟等人的确没有任何理由再相信警方。
所以他们才会在收到这份死亡通知单之后，选择了自行处理，没有向警方透露任何消息。
阿伟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实力。他对崔胜恺的守护一度保证了后者在险恶的黑道江湖渡险如夷。
如果最后不是王淇中了审判者“借刀杀人”之计，崔胜恺说不定到现在也还活着呢。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阿伟确实不需要警方，甚至在他眼里，警方还是帮倒忙的碍手角色。
警方错过这次与审判者正面交锋的机会，其苦果完全是警方自己所酿，而洛天羽自己则多少有些为前人背黑锅的意味。
不过事已至此，洛天羽也无意为自己辩白开脱。
他深知消除对方误解的最好方法就是用实力重新赢回尊重，别无他路。
于是洛天羽不再纠缠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他把全部的精力集中到了眼前的血案现场。
“房间里现在还有人吗？”洛天羽无言以后，秦颂接起话题，眯起眼睛看着房门洞开的办公室。
那里本该是最安全的堡垒核心，可现在却成了一座阴冷的坟墓。
阿伟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然后转头扫了扫身后的那些黑衣男子，冷语回答说：“我们的人已经全部撤出来了——规矩我懂，既然报警了，接下来就是你们的工作，我不会干扰的。”
虽然受到了冷遇，但秦颂对阿伟这样的处事态度还是颇为赞赏。
人都难免有情感好恶，但只要做事的时候利落分明，这一点便可算是难得的大将之风了。
宋杨拿着手电往办公室内探照了一番。
那屋子很大很深，从外面难以尽览屋内的情形。
他便请示着问道：“秦队，现在要不要进去？”
秦颂沉吟了一下：“稍等一等吧……供电恢复了再进去不迟。”
宋杨点点头，明白队长的用意。
他们面对的敌人实在太强大了，所以每一步都要极为谨慎。
如果贸然进入漆黑一片的现场，那很可能会给潜伏在暗处的对手以可乘之机。
秦颂看看手表，他进入樊艺大厦已有十分钟的时间。
而宋杨此刻则主动用对讲机与特警技术人员进行了沟通，然后他又汇报说：“下面再有七八分钟就可以搞定了。”
七八分钟。
只要外围把握得住，这点时间并不会让既有局面产生太大的变化。
洛天羽听到这句话，便更加沉住了气，趁着这当儿，他正好可以先了解一下案发前后的大致情况。
“请你讲一讲事情的经过吧——从你们收到死亡通知单开始。”他看着阿伟说道。
他用诚挚的眼神提醒着对方：我们正在面对一个共同的对手。
阿伟咬牙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由沮丧变得坚毅，似乎已酝酿起一股同仇敌忾的勇气来。
然后他开始陷入那段令自己备感耻辱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