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怎么凑到一起去了？”秦颂看到这样的场面，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刘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因为那两个正在交谈的男子，一个是阿伟，另一个却是他的保护目标夏子涛。
后者此刻跷起了二郎腿，一副得意悠然的模样。
“我让你在监控室待着，你跑这儿来干什么？”刘辉快步赶上前，没好气地斥问着夏子涛。
夏子涛放下了二郎腿，神态略收敛了些。
不过他还是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我们正在做一个审判者的罪案现场专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作为一个被威胁的人，我怎么可能在屋里闲得住？你听我说，如果我们可以将审判者的罪行公诸于世，那必然会掀起新的浪潮！”
刘辉瞪大了眼睛，随后赶到的欧阳芸琪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轻轻一笑。
接着，她附耳对秦颂说道：“我早就知道这家伙乖乖听从摆布是另有居心。就他这身贱骨头，你们以为打两次就改得了吗？”
刘辉伸手把夏子涛从椅子上拽起来：“走走走！这是你瞎胡闹的地方吗？！”
可阿伟却拽住了夏子涛的另外一只胳膊，同时冷冷地看着刘辉道：“这位警官，我可不觉得夏先生的行为是胡闹。作为审判者杀戮名单上的对象，他有权利了解事态的进展，而作为被威胁者，他也有义务把事情的真相告知给公众。”
夏子涛有了阿伟的支持，腰杆儿似乎硬了很多，于是便僵着身体和刘辉较起了劲：“我是合法公民！这里是樊艺大厦！只要主人同意，你们无权限制我们的交谈自由！”
“你……”刘辉虽然气恼，但在言辞上却很难敌得过伶牙俐齿的夏子涛。
他只好看向身后的秦颂，似乎要等待对方的决断。
秦颂却觉得问题的核心在阿伟身上，所以他没有搭理夏子涛，而是对阿伟说道：“你不该接受他的采访。他只是个继承了家产的富二代，今天的事情如果在网络上传播开，会给公众带来恐慌的。”
“我知道他是谁才接受采访的。”阿伟一开口就把秦颂的话顶了回去，“夏腾和我们崔总也有不小的交情，不然你以为我会在他们面前浪费时间吗？而且，前几天电视上不还说审判者已销声匿迹，恐怖杀手的阴影已经消散吗？哼，你们自己不觉得很可笑吗？”
秦颂苦笑了一下，他也知道那些媒体的德性，确实是没几句真话。
“我们需要在网上亮出自己的声音，而不是让审判者一个人在那里唱独角戏！”阿伟反过来试图说服秦颂，“现在很多网民都把审判者当成了城市英雄，可他们是否知道，每一起血淋淋的杀戮都是一起新的罪恶？那些受害者同样有家庭、有朋友、有深爱着他的人们。这些人的痛苦又去找谁分担呢？”
这些言语俨然发自肺腑，竟然在场众人皆有些动容。
而夏子涛则像是重任在肩一般昂起头，拍着胸脯说：“我一定会把他们的感受写出来，让公众真正地了解审判者。他并不是什么英雄，他只是一个滥用正义感的杀人犯！”
秦颂看看夏子涛，开始重新考虑这个富二代身处上流社会，其威望和人脉可能带来的利害关系。
其实，秦颂自己也觉得警方在舆论上和审判者的对抗有些乏力。
自从审判者出现以来，屠杀了多个网络中的公愤对象，他的名望已越来越高，隐隐已成为网民们寄托正义情感的不二之选。
而审判者的有关帖子也被也被大量地转发，令警方的网监部门疲于应付。
古人早有治水之训，当公众的情绪已经蓬勃酝酿起来，光靠“堵”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或许这时真的应该出现和审判者相对的声音，从另外一个角度引导人们去看到事情的全貌。
时代已经不同了，每个人都有自由的思想，让他们获得足够的信息，进而去判断、去选择，也许才是真正的舆论控制之道。
想到这里，秦颂便问夏子涛：“你会怎么去写这篇报道？”
“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去渲染凶杀的细节。”夏子涛翻着眼皮说道，“我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人，并不是刺探隐秘的狗仔队！我所专注的是案件背后的意义，比如说凶案给受害人家庭带来的痛苦，等等。”
“那么对审判者给被害人秦列的罪名呢？你怎么处理？”
秦颂最关心的其实是这一点，因为这个问题把握不好的话，网民们很可能又会一边倒地为审判者喝彩。
夏子涛“嘿嘿”地怪笑起来：“这正是我要写这篇报道的精彩之处呢。”
见秦颂面露不解之色，他又拿着卖关子的腔调解释说：“审判者这次给两个死者定的罪名都是‘涉黑’。可他或许不知道，蒙方亮在十多年前就因为相同的罪名蹲过监狱，直到四年前才刑满释放。所以他的罪行已经被法律制裁过，并不需要审判者的惩罚。而蒙方亮在出狱之后一心向善，甚至皈依佛教。对这样一个人，审判者有什么理由举起他的屠刀？”
是这样？
秦颂心念一动——那审判者的这次行刑确实有点滥杀无辜的嫌疑。
如果把事实公布于众，或许真的能让很多审判者的支持者倒戈相向呢。
不过秦颂并没有把心中的暗喜表现出来。
他知道夏子涛实在是个太过浮躁的家伙，你夸他三分，他转眼就会飞起来一丈。
所以秦颂仍然板着脸孔。
他似乎斟酌了许久，这才作出好大让步似的语气对刘辉说道：“这样吧，等他把报道写完，你先拿过来给我看看。我觉得没问题，就让他发出去。如果他写的和今天说的不一样，那就让宋杨把他在网络上所有的发文权限全部封禁。”
刘辉应了声“是”，撤手松开了夏子涛。
夏子涛懒洋洋地重新坐下，一副胜利者的得意姿态。
秦颂这时再次看向阿伟——其实后者才是他来到大厅的目标所在。
“阿伟，你叫上龙哥。麻烦你们两个跟我上楼一趟。”
“有什么事吗？”阿伟敏感地问道。
“现场的那个办公桌，有一个抽屉无法打开……”
“那是崔总的私人抽屉，我也没有钥匙。”
“我知道。但是出于办案的需要，我还是想看看那个抽屉。等下我会把锁撬开，你们俩最好和我一块上去，这样方便一点。”秦颂的话说得很客气，但显露出来的态度却不容置疑。
既是警方办案的需要，阿伟自然没理由拒绝。
况且对方能邀请己方人员一同前往，也算是有礼有节。
阿伟点点头说道：“那好吧。”
于是众人叫上龙哥，又乘电梯向着十八楼而去。
这次刘辉吸取教训，嘱咐楼下的同事看好夏子涛，防止他再跑到案发现场添乱。
办公室内，对尸体的勘验以及物证痕迹的搜集工作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欧阳芸琪回到现场之后，并未主持工作，而是全权交给了自己的助手。
秦颂等人避开死者所在的核心现场，直接来到了那张硕大的办公桌前。
再次征得阿伟和龙哥的同意后，秦颂指挥刘辉打开了抽屉上的锁头。
对于刘辉来说，这样的活计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抽屉被缓缓拉开，就连阿伟和龙哥也探长了脖子。
因为他们也从未见识过邓总的这个抽屉里到底会装着些什么宝贝。
可那抽屉却几乎是空空如也。
直到那屉笼把拉到尽头的时候，才在最里端显出一个信封来。
光秃秃的信封，表面没有任何字迹。
而众人的心却不约而同地为之一紧。
秦颂重新带上取证用的薄胶手套，将那个信封从抽屉里取了出来。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把信封打开，从中抽出一张字条。
在场众人对这样的字条早已非常熟悉，他们所关心的无非是字条上这次出现的人名罢了。
却见这次字条上写的是——
审判通知单
受刑人：阿伟
罪名：涉黑
执行日期：2021年11月10日
执行人：审判者
屋中出现短暂的寂静，大家都看向阿伟，目光中透露出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
阿伟紧咬着牙齿，他的眼中只有仇恨和愤怒，丝毫看不到畏惧的神色。
倒是现场另外一个人忍不住惊恐地叫出声来：“这家伙……他……他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吗？”
秦颂等人循声看去，说话的人却是龙哥。
他的身体瑟瑟发抖，全然配不上那副孔武有力的尊容。
阿伟瞪了他一眼：“又不是写给你的，你怕什么！”
“迟早也会到我的！”龙哥连说话的声音也颤抖起来，“先是崔总，然后是阿胜，这次是林总、蒙总，接下来就是你我，他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阿胜？”秦颂忽然警觉起来，“阿胜是谁？”
“阿胜也是崔总的心腹，前些天出车祸死了。”龙哥忙不迭地回答，似乎把秦颂看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不过当时阿伟他们就分析，这很可能也是审判者设计的毒手！”
秦颂看看身边的同僚，神色愈发严峻。
没想到撬开这个抽屉之后，竟又牵扯出前后两条枝节来。
这个他原以为会轻松度过的夜晚，此刻已将他引入了新一轮激战的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