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主动找到了阿伟,表达了对林恒干越权行为的反感,同时他还暗暗透出口风,有意联合阿伟一同“做掉林恒干”。
阿伟当然明白,蒙方亮这样的态度绝不是出于对崔氏家族的忠心,他只是不甘心为林恒干夺权作嫁衣罢了。
林、蒙二人都是崔胜恺早年间打江山时的生死弟兄,而蒙方亮的地位一度还在林恒干之上。
只是后来蒙方亮获罪入狱,再出江湖已物是人非。
崔胜恺在世的时候他倒不敢有非分之想,于是便暂时蛰伏下来,在集团里谋了个闲职,似有退隐之意。
现在崔胜恺突然死亡,樊艺集团出现巨大的权力真空,蒙方亮的野心便也重新骚动起来。
这些年林恒干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心中早已积怨颇深,只是势力所限,难以发作。
而那天集团高层在樊艺大厦会晤之后,蒙方亮敏锐地捕捉到了阿伟对林恒干的不满,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借着为崔家除患的名义,联合阿伟铲除林恒干,然后自己便可以顺理成章地登上樊艺集团的第一把交椅——这便是蒙方亮心中的如意算盘。
阿伟接受了蒙方亮的暗示,两人开始密谋铲除林恒干的计划。
蒙方亮得意地认为自己是操控全局的棋手,但事实上,他却只是阿伟两指间轻拈的一颗棋子而已。
这时候另一颗棋子的出现为阿伟的行动提供了更大的便利。
那天晚上,阿伟在自己的场子里偶遇走投无路的韩灏,于是一个借刀杀人的想法开始在他心中酝酿成形。
阿伟给王淇提供了避难的场所,王淇则帮阿伟策划了假借审判者之名杀死林、蒙二人的计谋。
同时他们也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激怒审判者,把这个共同的仇人引出来。
一切运筹完备之后,阿伟找到了蒙方亮,告诉对方:他已经伪造了审判者的“死亡通知单”,将借此理由把林、蒙二人关在同一间办公室里。
到时候蒙方亮便可以借助录像上的机关,假扮成审判者杀死林恒干。
蒙方亮对这个计划很感兴趣,不过一些具体的细节他还不太放心。
“我已经老了,要想干净利落地杀掉一个人并不容易。”
“我到时候会安排你们在休息之前服用一些安眠药。这样你动手的时候,林恒干会睡得像个死人一样。而且你事后不用回答警方的任何问题,因为你当时也‘睡着了’。”
“审判者的‘死亡通知单’是发给我们两人的,最后却只有林恒干一个人死了,这一点怎么解释呢?”
“你已经坐过牢,现在是一个改邪归正的好人,所以审判者不应该把你的名字列在通知单上。你在熟睡的时候,把那些能彰显清白的材料放在床头。审判者看到了这些材料,所以他临时放弃了处决你的想法――这样的解释不也合情合理吗?”
听了阿伟的这番回答,蒙方亮最后的顾虑也被打消了。
他完全按照阿伟的设计执行了对林恒干的谋杀。
得手之后,他将血衣等物从窗口抛下,然后回到自己的床上,继续“熟睡”。
可是到这一步为止,阿伟的计谋才完成了一半。
他已经知道蒙方亮是比林恒干更加凶恶的虎狼之徒,他又怎能容忍对方酣睡在崔家的侧榻上?
于是阿伟带着王淇登场了。
当办公室的大门被打开之后,龙哥和手下毫不意外地直奔林恒干而去,而王淇则迅速摸到了蒙方亮的床边。
作为曾经的刑警队长,王淇杀人的手法极为利落,清醒状态的蒙方亮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响便被他割断了喉管,那伤口冲着内墙,甚至连一滴鲜血都没有沾染到他的身上。
一夜之间,樊艺集团的两大老总同归黄泉,樊艺集团里再也没人有能力威胁到崔箭母子的安危。
此后在剑河体育场,虽然审判者没有中计现身,但阿伟成功地借警方之手除掉了王淇。
他本以为这个计划已经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但没想到昨天却又另生波澜。
阿伟此前也担心奸猾的蒙方亮会留有后招,所以他提前就在蒙家别墅里安装了窃听装置,以监控蒙家的动态。
他甚至还专门安排了两个小弟在蒙家小区内随时候命。
这样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可以抢在警方之前化解危机。
危机还真的出现了。
昨天上午,蒙方亮的妻子收到了一封定时投递的快件,快件内装着一盒磁带。
磁带中录制的内容赫然竟是阿伟与蒙方亮密谋时的对话。
阿伟知道这必然是王淇的手笔。
可以想象,王淇偷录了这份证据,如果在体育馆的行动中他被阿伟算计而丧命,那这份证据便会在第二天寄到蒙方亮的家中。
而由蒙方亮的家人报警,日后阿伟手下的兄弟便不会把这笔账算到王淇妻儿的头上。
阿伟布置在静安花园的两个小弟发挥了作用。
他们假扮成警察,赶在110到来之前骗走了那盒录音带。
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另外一个神秘的男子却又突然出现,将录音带悍然夺走。
阿伟隐隐猜到那个人是谁,但他却猜不透对方的用意。
可不管怎样,只要那盒录音带流落在外,自己的每一天都会像睡在炸药包上一样。
他实在不喜欢这种感觉,即使在女人身上疯狂地发泄也无法排解他的郁闷。
谁知道那包炸药什么时候会被引爆呢?
阿伟闭着眼睛沉思着。
最后他叹着气放弃了,因为那实在是个令人无法捉摸的家伙。
阿伟把佛珠戴到手腕上,然后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他要好好地洗个澡,洗去身上的血腥和疲浊。
阿伟这个澡足足洗了有十五分钟。
洗得浑身的筋骨都舒展开来,软绵绵的受用十足。
然后他走出卫生间,想到套间的客厅里去泡杯热茶。
他刚刚走出卧室,浑身松软的肌肉忽然间紧张起来。
因为他看见客厅的沙发上竟端坐着一个黑影。
那黑影见到他出来,还主动地悠然说道:“茶已经泡好了,坐过来喝一杯吧。”
“你是谁?!”阿伟警惕地把身体往后缩了一缩。
黑影微笑道:“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找到我吗?”
“是你?!”
阿伟看着那个高大的男子,他蓦地明白了什么,眼睛里似要冒出火来,同时他的双拳也慢慢握紧,摆出了搏命一击的姿态。
“你不要紧张。”男子自顾自地端起茶喝了一口,“如果我想对你动手,我根本就不会坐在这里。”
是的,既然他能够进来,那么能对自己下手的机会实在太多。
现在他这样安坐如怡,显然是有其他的用意。
想到了这一层,阿伟便也放松了一些。
他迎着对方走过去,坐在了那黑影的对面。
阿伟记得客厅里原来是开着灯的,可现在却是黑暗一片。
而那不速之客又压低了帽檐,还显而易见地使用了便携的变声器,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看清他的容貌,也不想让自己听出自己的声音。
在沉默中僵持了片刻后,阿伟冷冷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男子放下手里的茶杯道:“做个交易。”
“交易?”阿伟咬着牙说道,“我们之间只有生死,没有交易。”
男子淡淡一笑:“生死归生死,交易归交易。阿伟哥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应该拎得清吧?”
阿伟“哼”了一声,但并没有反驳对方的说法。
于是那男子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推到阿伟面前:“这是我的筹码。”
阿伟的瞳孔蓦地缩起。
桌上的东西是一盒录音带,在这种场合下,他当然清楚里面录的是什么内容。
这盒录音带是阿伟的死穴,也是警方正在苦苦追寻的与“樊艺大厦”凶杀案相关的铁证。
阿伟终于知道那男子为何如此有恃无恐,因为他的确手握着一份极具分量的筹码。
“那你的开价呢?”阿伟沉住气问道。
男子的态度变得严肃起来:“帮我照顾一个人。”
说话间,他的手掌翻开,露出了掌心中扣着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柔弱而又美丽的女孩,似乎有些眼熟。
阿伟略略回忆之后,想起自己在追查阿胜之死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个女孩。
“为什么要我照顾她?”他眯起眼睛问道。
“因为你本来就是一个保镖。”男子带着赞许的微笑说道,“而且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保镖会比你更加尽职。”
虽然对那男子有着刻骨的仇恨,但能够得到对方的赞许还是一件令人自豪的事情。
阿伟的脸上有了些笑意,不过他仍有疑问:“你自己照顾不了她吗?”
“我已经把握不了我的命运。”男子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带着迷茫的语气说道,“我不得不去惊扰一个可怕的人,我不知道这么做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我必须去做。所以我必须把一些事情先托付好。”
阿伟缓缓地点点头,看来是认可了男子的说法。然后他伸出手去,将那张照片收了起来。
“你要我怎么照顾她?”
“她的眼睛瞎了,我希望你能安排她去米国做个手术。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并不困难吧?”
“你的筹码配得上这个要求。”阿伟把桌上的录音带也拿了过来,同时又多问了一句,“这带子还有复制品吗?”
男子“嘿”了一声:“我们在做交易。交易,以诚信为本。”
阿伟点点头,道:“成交。”
男子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阿伟忽然间却又变得面沉似水:“现在我们两清了。”
“我明白。”男子也收起了笑容,郑重其事地说道,“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之间便只有生死。”
“很好。”阿伟也端起了一杯茶,他轻轻地啜了一口,忽然又问道,“你说的那个可怕的人是谁?”
“怎么了?”男子挑起眉头反问。
“你欠我一条命——”阿伟冷冷地回到,“所以我不希望你死得太早。”
男子慢慢地舔着嘴唇,似乎仅是说出那个名字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良久之后,他终于才吐出那几个字来:
“丁越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