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你就没有找到一个各方面条件都符合的可疑对象吗?”短暂的沉默后,宋杨又忍不住开口问道。
赵宏硕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确实是一个都没有。本身能在酒吧里通过刀功测试的人就很少,偶尔有通过的,要不就是作案时间不符合,要不就是不具备作案环境……”
“等等。”宋杨打断了对方的话,“我觉得这个地方有点问题呢!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刀功非常精湛的对象?即使那些肉片非常薄,难道不可能是用切肉机一类的工具制作出来的吗?”
“用切肉机的话,就不太符合作案者的心理描述。”说这句话的却是秦颂。
“哦?”宋杨飞了飞眉毛,做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因为把死者的尸体切成肉片,这本来就是一种变态的行为。凶手一定是在残害尸体的过程中享受到了某种感觉,所以才会实施这样的行为。如果使用切肉机的话,他所得到的这种感觉就大大地降低了。”
“你的意思是,单单把尸体做成肉片对凶手是没什么意义的?他要的就是亲自动手去切的那个过程?”
秦颂点点头:“没错。”
“这……这真是……”宋杨咧着嘴憋了半天,挤出几个词来,“畜生……不,应该是魔鬼!”
“其实未必需要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也能排除使用切肉机的可能性。”赵宏硕此刻又接着说道,“因为用了切肉机的话,所有肉片的厚度应该都是均匀的,但是现场找到的却不是这样。那些肉片有薄有厚,一看就是由人手工切成的。”
“是这样啊……”宋杨一边嘀咕着,一边从资料里翻出一张堆满肉片的照片,凑在鼻子前面细细端详。
坐在他身边的欧阳芸琪原本一直关注着前者的举动,此刻连忙把目光转移开去,不愿去接触那些血腥的画面——即便当了法医,这案子的心理阴影也让她有些不敢直视这些照片。
“确实如此呢。”片刻之后,宋杨把照片放回到桌上,带着些悻悻的语气说道。
秦颂一直在关注着宋杨等人的讨论,此刻他又探过身去,把宋杨丢下的照片捡过来,看了片刻之后,他的目光凛了凛,似乎有了些想法。
“你的思路或许是对的。”他依次看了看欧阳芸琪和宋杨,“但结论却未必正确。”
“嗯?”宋杨用困惑的目光回视着秦颂。
却听秦颂又继续说道:“如果他只是用切肉机切了部分的肉片,其他的都是用手切的呢?然后把两部分掺在一起,也能造成厚薄不均的感觉吧?”
赵宏硕愣了一下,反问:“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又用手又用切肉机的,从他行为的目的性上来说,本身就无法统一了呀?”
“用手切是为了满足他某种变态的欲望,用切肉机则是为了造成一种混淆的效果。”秦颂晃了晃手中的照片,“我仔细看了,现场的肉片里只有一小部分切得很薄,所以我就产生了这样的猜测。”
“是的,的确是这样。真正很薄的肉片并不多……”赵宏硕不用看照片,所有的场景和细节早已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海里,“其他的肉片,普通人想要切出来也并不是很难。嗯,只要是经常做饭的家庭主妇,应该都能做到。”
“但是那一小部分很薄的肉片,已经可以引导警方的思维,让警方觉得:凶手一定是个刀功非常细致精湛的人——进而会对这个人的职业范围进行初步的划定。”
秦颂的语意已经非常明显,赵宏硕愕然道:“你是说,那个家伙在残害尸体发泄欲望的时候,故意用切肉机处理了一部分的肉块,目的就是要让警方作出错误的判断?”
“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秦颂点了点头,保持着严谨的措辞,“因为这些肉片的切割水准存在着明显的差异……”
赵宏硕却难以甘心:“这也许和凶犯作案时的心情有关吧?有的时候压力大,水平就发挥得差一点;或者说每次刚开始的时候做得很细心,渐渐地就会失去耐心,动作越来越粗糙呢?”
“这也是合理的猜测。”秦颂先是点点头,然后又从另一个角度分析道,“不过十年前警方就锁定了医生、屠夫等相关人群进行了重点排查,此后你又数年如一日地布下了精心设计的陷阱,而这些工作却没有任何收获。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是否应该改变一下思路――或许当初在第一步划定侦查范围的时候便已经出现了偏差?”
赵宏硕沉默了。
确实,既然存在着不同的可能性,那么把“用刀技巧”作为甄别凶犯的标杆显然是不合适的。
良久之后,他才苦笑着自叹道:“难道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吗?”
“至少从现在看来,我们应该把搜索的范围再扩大一些,不仅仅是医生、屠夫、厨师这些特定的人群,也不仅仅是技术高超的刀手。”
宋杨接着秦颂的话茬儿说道:“老赵啊,你就不该在酒吧里设置那个检验刀功的道具呢。如果没有那个东西作怪,或许你早就把‘一?一二’案件的凶手抓出来了。”
赵宏硕却又无奈地摇摇头:“如果不设那个道具,那值得怀疑的对象实在太多了。我已经不是警察的身份,根本没有能力对所有的人展开调查。”
“这倒也是……”宋杨推推眼镜片,自觉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味儿。
“凶嫌的范围还是必须要界定的——侦破这样的无头案,这是警方必须要面对的首要任务。只是现在我们得从其他方面重新考虑界定的方法。”
说到这里,秦颂便用目光扫视着在座的众人:“有谁愿意提出些见解吗?”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主动去接秦颂的眼神。
大家都在沉思着,毕竟一个贯彻了多年的思路刚刚被推翻,要想建立起令人信服的新体系是需要时间的。
片刻之后,却听宋杨说道:“我觉得老赵关于重金属音乐的那套理论很有意思,也许我们应该朝着这个方向再深挖一下。”
秦颂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显得并不兴奋。
因为这本不算什么新的观点,而且赵宏硕在这个方向上已经探询了近十年,能挖的东西只怕早已挖遍了吧?
“秦队,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呢?这和犯罪心理有关,我们都想听听你的分析。”宋杨又转头对秦颂说道。
作为会议现场的秘书,他似乎有意识地想挑动一下沉闷的气氛。
秦颂暗自赞许,思路是需要互相激发的,如果能形成热烈讨论的氛围,那效果会比众人各自苦思要好得多。
“在这一点上,我赞同老赵的分析,”秦颂缓缓说道,“另类的音乐很可能便是联系凶犯和死者的纽带。因为这是死者生前的爱好,而这爱好又恰恰和死亡、暴力及性有关。根据这一点,再加上当年其他人对死者的描述,我们可以大致揣摩出死者生前的性格特征:她应该是个敏感的女孩,思维的复杂性要超过同龄人。
“这使得她在学校里显得有些孤僻,因为她觉得其他同学很难与自己产生思想上的共鸣。于是她把交际的目光放到了校外,凶手和她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识的吧?”
“等等。”欧阳芸琪忽然摆了摆手,“我们会不会想复杂了呢?情况也可能很简单。那个变态的凶手和受害人之间只是偶然相遇,而并非一种社交性的犯罪。如果这样的话,那爱好和纽带之类的分析不仅多余,甚至会误导我们的思路呢。”
“不可能是偶发案件的。”赵宏硕立刻提出了反驳,“因为凶犯能够对死者尸体进行如此细致的残害,说明案发现场一定是个私密性非常好的空间。而以死者那种敏感而又内向的性格,决不会跟随一个陌生人进入这样的空间。所以凶犯在作案之前,必须先通过某种方式打动死者的内心世界,获得对方的信任才行。”
欧阳芸琪恍然地“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秦颂也点点头,同时吩咐身旁的宋杨:“这里有一个推论,凶犯在作案时应该有一个独居的住所,这个住所具备分尸的基本条件——你把这条先记下来。”
宋杨依言拿起笔,在笔记本上记录下——
“凶犯特征:1.独居,居处隐秘,能提供分尸场所。”
宋杨这时又看向秦颂:“秦队,请你接着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