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登太太扭动着成熟的腰肢,慢步走进了餐厅,优雅的坐在了长桌的一侧,自然的将匀称修长的左腿搭在了右腿上,酒红色的礼服开叉处露出了一大片莹玉。
“你好,黑登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格里菲斯已经在长桌上位等待她多时了。
“格里菲斯先生,想不我们刚刚分开了一小会儿,你就这么想念我了。”
黑登夫人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悠悠的问候道。
“这位太太,请你严肃一些。”
在她的正对面,塞涅尔正笔直的坐在长桌一侧,左手压在摊在桌面的笔记本上,右手紧握钢笔,而双眼却直勾勾的瞪着另一侧的黑登夫人。
“格里菲斯先生,看来你的小跟班对我很不满意呀。”
黑登太太并不在意,随口说道,旋即右手掏出了一支女士吸烟,套上了象牙滤嘴,轻盈的夹在两根纤细莹润的手指中,十分熟练的用餐桌上的烛台点燃了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呼——
含蕴片刻后,黑登太太隆起丰腴的红唇,将吸入的烟雾一口气全部吹向了对面的塞涅尔,直呛得塞涅尔不住地干咳起来,自己却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
“放心吧小家伙,我不会跟你抢的哦。”
“什,什么,你这女人在乱说些什么?”
塞涅尔慌乱中拿起了笔记本挡在了自己的脸庞前,她似乎能感受到自己的小脸有些发烫,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偷偷瞟向了长桌上位的格里菲斯。
“黑登夫人,请你不要再逗弄我的助手了,王国法律规定未成年人不被允许接触烟草制品。”
格里菲斯却没有注意到来自身旁的注视,只是紧皱眉头制止道。
“呵呵,格里菲斯先生为什么又把我找来了,难道是委托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黑登夫人毫不在意,随口又吐出了几枚烟圈。
“解决了,但并没有完全解决。”
格里菲斯也是微笑着回答道。
“格里菲斯先生,我并不能理解你的意思。”
“我是说,这件事情具体怎么解决,跟夫人有很大的关系。”
黑登夫人眯起了美眸,看向了面前这个面带微笑的年轻男子,缓缓开口问道:
“什么意思?”
“您之后的回答不仅关乎这个事情的解决,还关乎夫人您自己。”
说完,格里菲斯环顾了一下四周,继续说道:
“您可以放心,我懂了些手脚,我保证您在这里的话语不会有第四个人听到。”
黑登夫人不太明白这个年轻人为什么会说出这么有把握的话,但是那双真诚的眼睛使他有种莫名的信任感,她沉默片刻,还是放下了翘起的左腿,示意格里菲斯开始他的问话。
“您知道黑登先生将在自己死后捐出所有财产而您得不到一分钱吗。”
黑登夫人冷哼一声。
“我当然知道,我也不需要他肮脏的资产。”
“但是你恨他,对吗?”
格里菲斯语气平和的追问道。
“恨?”
她冷笑道:
“没错,我做梦都想看下他的脑袋挂在我的床头上让我每天早起都能看到他的惨样,我恨不得将她的尸体切成碎末统统倒到下水道去喂老鼠!”
充斥着恨意的话语全被黑登夫人用一种平静的语气一字字的说出口。
格里菲斯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再次确定了自己确实的屏蔽了餐厅的所有声音。毕竟讨论的对象是自己的雇主而自己的佣金也还未到手。
“为什么?他对你做了什么?”
“对我?亲爱的格里菲斯先生,你并不能理解,其实我早已无所谓了,他对我做的,不过就是如同那有着早就烂俗的悲情言情小说的剧本罢了。”
黑登夫人深吸一口香烟,眼神缥缈的伴着烟气继续道:
“他是一个敲骨吸髓的魔鬼,我见识过他的各种手段,他身体的每一处毛孔都流露出肮脏的气息!不过,这也无所谓,这个世界上走到他这种地位的上层人士,又有几个干净的呢。”
“但是,我还是发现了他想掩盖的一个最大的秘密。”
“他亲手残杀了陪伴了自己三十余年的结发妻子。”
格里菲斯替她作了回答。
“你怎么知道?”
黑登太太正准备弹去烟灰的右手怔在了半空中。
格里菲斯将一本黑色封皮的奇怪书籍摊在了餐桌上,伸手向黑登夫人推去。
“在琼斯少爷的房中发现的。”
她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淡淡的瞟了一眼对面的小助手。
“没想到我们这里还有一只小贼猫。”
“你才是猫,你是一只偷腥猫!”
塞涅尔脸色微红,但还是顶了回去。
黑登夫人并没有理会塞涅尔,把烟灰弹掉在不菲的地毯上。
“你能理解吗,和这种恶魔身处一室这么多年,无时无刻不再感受着他的丑陋,我能感觉得到我内心对他的厌恶日益膨胀。”
“你为什么不去报警?”
“报警?格里菲斯先生,你也不是天真的小孩子了。”
黑登夫人摇了摇头,格里菲斯心中默然。
“我也并不想杀了他之后后半生在女子监狱中度过。”
她继续说道。
“所以你就把这本书给了他的儿子琼斯。”
“没错,我想看到他在震惊不解与愤恨中死去。”
“你这是在害琼斯。”
“他需要知道真相。”
“可是你最终害死了另一个无关的人。”
黑登夫人不再言语,只是低着头用有些发白的玉指不停的抚摸着桌子上书籍的黑色封皮,用有些颤抖的嗓音低吼: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格里菲斯暗叹一声,缓缓开口:
“最后一个问题黑登夫人,你并不相信那切尔子爵对我的吹嘘,对吗?”
黑登夫人抬起脑袋看着格里菲斯投来的问询目光,反而冷静下来。
“不,我相信,所以我希望那些都是真的。”
格里菲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明白了夫人,我已经知道了今晚发生的惨剧所有的真相,请您收拾一下吧,我要去见黑登先生了。”
......
“凡登阁下,我想您一定没有辜负我的信任,想必您已经弄清楚了一切。”
在黑登先生的书房内,黑登先生端坐在书桌后的座位上,短粗的手指不停地轻叩桌面,目光深沉的看着格里菲斯以及他召集来的所有人。
“是的黑登先生。”
格里菲斯恭敬的行了一礼。
“那就请您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大儿子动手杀死了我最爱的二儿子。”
黑登先生的话语很慢,屋内的众人却似乎感受到了其中隐藏的无声巨浪。
“当然,黑登先生,不过我想您自己应该也已经明白。”
格里菲斯不急不缓的说道。
“明白什么?”
“您的大儿子真正的目标,其实是您自己啊。”
格里菲斯的一句话,如同一颗巨石砸在了宁静的水面,激起了屋内众人的惊涛骇浪,每个人的脸上却挂着不同的神色。
房间内哄起了窃窃私语声。
啪!
黑登先生重重地拍在桌面上,房间内顿时鸦雀无声。
“为什么?”
他一字一句的吐出这三个字。
在书桌另一侧端坐的黑登夫人脸色苍白,缓缓闭上了双眼。
“黑登先生您不应该不知道。”
格里菲斯神色如常,他两步靠近了书桌,将那张遗产捐赠协议摊在了黑登先生的面前。
“黑登先生,首先请您原谅我私自查探了您的协议,我想您应该明白,这世间的芸芸众生,又有几人不对金钱心声涟漪呢。”
“凡登阁下,您是在说,我的大儿子因为不满我的对遗产的安排,心生仇恨想要谋害他的父亲?”
格里菲斯默然不语。
“荒唐!这就是你调查的结果?”
黑登先生兀的站起身,满含怒意地瞪着格里菲斯。
“你和我的女人都说了些什么?”
他低沉的问道。
黑登夫人的心脏骤然一颤。
“她告诉了我您的儿子们对您的不满。”
格里菲斯面露遗憾的表情。
“您并不是一位好父亲,黑登先生。您并没有注意到您的孩子对您与日俱增的怨恨,也许是因为您的遗产,亦或是因为...您的前妻。要知道,您的两个儿子似乎对您的续弦十分的不满,而就在昨天,您和琼斯不还正因为您前妻的事情与您吵得不可开交吗。”
黑登先生狠狠地瞪了一旁的黑登夫人一眼。
“这都是这个女人告诉你的?”
“在我的家乡,有一句俗语,身处迷雾中的人,往往不如旁人看清局势。”
格里菲斯回答。
黑登先生重新坐了下来。
“我的儿子要杀我。”
“我觉得造成这个悲剧的正是您自己。”
格里菲斯再一次语出惊人。
“你说什么?”
黑登先生本已压制住的情绪又一次翻腾而起。
“您的大儿子想要与您最后一次好好的谈一谈,他通过黑登夫人向您传达了他的要求,我说的对吗,黑登先生。”
格里菲斯看着眼前的这个深邃的老人平静的诉说着,黑登先生没有回答。
“但是您呢,或许是受不了深秋的寒风,或许是您有其他要事着急处理,您仅仅只在那棵老黄杨树下带了几分钟就已经忍受不住,然后您匆匆地回到了屋中。”
回答格里菲斯的只有沉默。
“之后您在走廊里碰到了您的二儿子,也就是马尔斯少爷,您三言两语让他去安慰安慰自己的哥哥,就回到了您的书房,不是吗?”
黑登先生继续沉默。
“所以我说这都是因为您自己的疏忽。在您与马尔斯少爷走廊说话的时候,琼斯少爷来到了老黄杨树下,他发现您并没在那里等着他。”
格里菲斯顿了顿,继续说道:
“试想,此时的琼斯少爷会怎么想?他一定认为您在他郑重的要求沟通后依然刻意避开他,于是呢,他长期以来积累的仇恨爆发了。”
格里菲斯的目光注意到黑登先生的手指在轻微抖动,他知道自己的话语已经起到了预期的效果。
“于是他冲进庭院里的工具铺抄起了斧头,准备找您算账,当他回到老黄杨树下时,您猜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听从了您话语在老黄杨树下背对着他等待他哥哥的马尔斯少爷。”
格里菲斯的语气多了些掩饰不住的遗憾。
“我想马尔斯少爷身上与您同款的大衣是您送给他的吧。”
“听话的在树下等着安慰哥哥的弟弟遇上了把他当做您的恨意充斥着头脑的哥哥。”
“冲动后的哥哥看到了自己亲手杀害的弟弟,受不了这种打击,才变成了如今形似被魔鬼上身的疯癫模样。”
“我想,今日的惨剧,其实是无数巧合与您自身不当的处理所造就的一场悲剧。”
“不要再说了!”
黑登先生终于禁受不住,爆发似的嘶吼后,只是双手扶额沉重的附在了桌面上。
良久。
“卡尔。”
“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把预定好的报酬拿给侦探先生,送他走吧。”
是多了几分沧桑的嘶哑嗓音。
“那大少爷...”
“把琼斯送到疗养所,警局那里给德拉科带句话,就说是我的意思就够了。”
“...是,老爷。”
管家神色黯然地应了一声,随后向着众人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离开这里。
格里菲斯不再多语,回避了惊魂未定的黑登夫人投来的目光,摸了摸塞涅尔短发上的帽子,轻声说道:
“回家吧,塞涅尔,我已经完成了我的工作了。”
......
威伦城深夜的大街上,惨白的月光并不足以照亮这座繁盛又萧条的都市的角落。只有石板路两旁稀稀疏疏的煤油路灯如一个个避风港给这幽邃黑暗笼罩的城市带来分寸光亮。
一阵车轮碾压石板的刺耳声音划破了寂静,一辆马车迅速驶过这条宽阔的大街。
“格里菲斯阁下,您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管家驾驶着马车,目视着前方,它的话语在凛冽的寒风中并不清晰。
“当然,我是一名侦探,至少现在是,我的职业操守要求我不得向雇主说谎。”
轻柔的话语从他身后的车厢内传来。
“但是你并没有把话说完。”
“也许,但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车厢内,格里菲斯抚摸着趴在他腿上熟睡的助手的毛茸茸的短发,将一顶灰色报童帽子改在了她的脑袋上,轻轻地回应着,他的回应,刚一出口,就混杂在风声与车轮声中混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