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最深的恐惧,就是源自对未知的恐惧。当你已经意识到即将会有危险发生,但却不知道这危险会何时,何地,由谁,由怎样的方式出现,这等待危险来临的时刻,才是难耐的时刻。
塞涅尔在从马克先生家离开到回到迷雾大道100号的这一路上,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对每个路过的行人都投已敌视的目光,使得这些与她擦肩而过的路人往往一头雾水,忍不住绞尽脑汁思索着自己在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短发小姑娘。
不过,令塞涅尔担忧的袭击并没有出现,两人最终顺利的回到了迷雾大道100号。站在马歇尔异域风情酒吧的招牌下,塞涅尔扯了扯格里菲斯的衣角,小声询问道:
“格里菲斯,我有点担心萝莎莉和我的母亲......你说那些绑走马克先生的坏人会不会去找他们的麻烦。”
格里菲斯弯下腰贴近塞涅尔的耳边,认真地说道:
“塞涅尔,如果我们真的进入那些人的视野中,现在我们保持低调,不与其他人接触就是最正确的选择,这样,他们就不会知道你和你家人的关系,她们就是最安全的。”
看着格里菲斯近在咫尺的脸庞,塞涅尔只觉自己的心脏的跳动都快了几分,不过她同意格里菲斯所说的没有任何问题。
“你说的对,格里菲斯,不过如果今晚我和你一起过夜......不我是说如果我今晚没有回家,我怕母亲和萝莎莉担心。”
格里菲斯想了想,随即想到了一个主意。
“现在还早,我们上楼,等晚些时候麻烦一下马歇尔先生,让他给伯母带个口信。”
塞涅尔点点头,虽然他经营的酒吧有些怪异甚至可以说是灵异,但马歇尔先生却是一位正直的绅士,这一年间无论是格里菲斯,还是塞涅尔,都受了马歇尔先生不小的帮助,而侦探格里菲斯的诞生,也正是缘于当初马歇尔先生认识了无处可去的格里菲斯,发现他思维敏捷,逻辑清晰后,给了他这个建议,并将二楼便宜租给他充当事务所兼住处。
可以这么说,在这个威伦城中,无论是格里菲斯还是塞涅尔马歇尔先生都是他们最信任的几人之一,当然,某个花花公子也在格里菲斯的列表中。
酒吧的营业时间一般在晚上六点后,在白天并不对外开放。格里菲斯掏出钥匙,打开了酒吧的大门,等待塞涅尔进入之后伸头向外张望了几下,又将大门锁好。
闲暇时间的马歇尔正靠在吧台边,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认真的阅读着,显得那么的儒雅随和。看到格里菲斯两人回到了店中,马歇尔先生放下了书,扶了扶单片眼镜,微笑地打着招呼:
“上午忙完了吗?回来的这么早,正好,这本《禅与手推车维修艺术》属实是一本优秀的作品,你们要不要借去品读品读?”
格里菲斯并不了解也根本不想了解马歇尔手中那本完全弄不清个所以然听书名就完全没有了阅读兴趣的大部头,正要说话,却被塞涅尔抢先开口道:
“马歇尔先生,我和格里菲斯刚刚遇到了非常恐怖的事情!”
“哦?你们没有受伤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语气略显急切的塞涅尔和一旁严肃的格里菲斯,马歇尔先生似乎感到这并不像是在开玩笑,怪怀道。
塞涅尔便将之前在马克先生家中发生的事情详细的描述了一遍,听得一旁的马歇尔先生神情则是愈来愈严肃。
“格里菲斯的推测大概率是正确的。”
他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说道:
“你们的担忧并不多余,现在的你们有可能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不过......不过我想你们也不用过度担忧,”
马歇尔突然话锋一转。
“为什么?”
塞涅尔反问道。
马歇尔先生的嘴角上扬,微笑道:
“虽然不知道这些案件背后的到底隐藏着什么,但显然他们有着诸多的顾忌。首先可以明确的是,他们并不想让事情扩大,假设马克先生妻子的失踪是他们预谋的,那么为了防止作为直接关系人执着于寻找妻子的马克先生挑起更大的麻烦,将马克先生也控制下来还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如果他们继续想要对失踪事件间接联系人的你们动手,那就会陷入一个让事态越来越扩大化的局面,假如他们袭击了你们两个,那么如何处置与你们接触过的我呢?那么如果我有接触了其他人,他们又该怎么处置呢?”
马歇尔先生的剖析,为格里菲斯对这个事件的认识开辟了新的视野。没错,幕后黑手想要彻底掩藏有关失踪案的一切线索显然是已经不太可能了,不顾一切的控制一切失踪案的知情人只会牵扯进越来越多的人让事态也越来越严重,即使他们真的想要这么做,那么他和塞涅尔在进入马克先生家中的那一刻,他们就应该有所行动才对。
突然,格里菲斯又想到,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则说明他们对马克先生异常的敏感,甚至不惜冒着让事态扩大化的风险抓走了他。难道是马克先生有什么让幕后之人无法忽视的发现?
该死,没想到当时并没有过多重视的失踪案牵扯出越来越多,甚至整个威伦的现在局势都似乎越来越复杂了。想到这里,格里菲斯不禁为整个事态的发展多了几分忧虑。
只有三人的酒吧空旷的大厅内,竟有了片刻的宁静。
“当然,虽然分析了这么多,我们也不应该过于松懈。”
马歇尔先生充满磁性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这样,你们两个这两天就待在楼上尽量减少外出,为了防止牵扯到他人,不要与其他人过多接触,饭菜就由我送上去,先躲避一阵吧,其他的,等观察下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形式再说。”
塞涅尔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在她迷茫不安的时候,有一双宽厚的手,带领她避开歧路,指引她前进的方向,就如同当时的格里菲斯,就如同现在的马歇尔先生。
......
“怎么样,这咖喱的味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正宗印第风味咖喱。”
马歇尔先生满怀期待地看着刚刚吃完自己亲手做的午餐的两人,如同炫耀自己得意玩具孩子一般问道。
格里菲斯将勺子放在了空空如也的盘子上,毫无形象的打了个饱嗝,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回答道:
“不错,不错,味道确实很不错,说真的,比你上次给我品尝的什么...嗯...糊隔了奶酒的味道好多了。”
马歇尔先生无奈的提醒道:
“格里菲斯,那叫舒格乐奶酒!正宗的大草原风味奶酒!”
“对对对,就是那个,味道喝起来就像腐臭的牛奶煮烧焦的鞋底。”
格里菲斯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啊?我自己觉得还是挺不错的呢。”
马歇尔先生有些惊讶。
“感谢您的款待,马歇尔先生,您的手艺真的很不错,我从来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咖喱饭。”
塞涅尔放下了勺子,舔了舔嘴角残留的咖喱酱,她并没有刻意拍马屁,这是她从未尝到过的美味咖喱。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马歇尔先生的心情似乎很是不错,轻快的收拾起两人吃完的餐具。
“对了塞涅尔,你之前说过的,我准备在晚上酒吧开业前去给你的母亲带个口信,这个你不用担心。”
“好的,十分感谢您。”
“酒吧今晚还要开吗?”
格里菲斯不解的问道。
“当然,假如你们真的被人跟踪监视了,刻意关门停业会让他们起疑,表现得自然反而更好。”
马歇尔解释着,收拾完了两人的餐具。
“你们就安心的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吧,我保证,不会有什么可疑的人上来打扰你们的。”
说完,马歇尔先生对塞涅尔使了个眼色,便哼着欢快的小曲下楼了。
看着他轻快的背影,格里菲斯一脸不解。
“怎么马歇尔地心情好像很不错啊?”
塞涅尔还在疑惑马歇尔临走前的眼色是什么意思,听到格里菲斯的话语,下意识的回答道:
“似乎只要只要我们认可了马歇尔先生的收藏物,他就会很高兴?”
“不管了,塞涅尔,现在我们两个应该找些正事来度过接下来的无聊时光。”
“正事,什么正事?”
塞涅尔十分好奇的问道。
......
威伦的城区被横穿而过的易北河一分为二,在瑟拉芬河南方的城区被威伦的居民们习惯性的成为上威伦,这里遍布着密集的中下层平民居住区以及主要的工厂分布地,混乱、肮脏且充斥着各种不法勾当。而在易北河的北岸,则是上层贵族和大商人的活动区域,有着干净整洁且安装有煤油路灯的街道,有繁华的商业区,有大大小小用来散步放松心情的公园,有着与易北河南岸的城区迥然不同风景。
在上威伦郊区的一处私人庄园内,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悄然停在了庄园外一处隐蔽的侧门外。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佣人打开了铁门,引领马车驶进了庄园。
在庄园中央富丽堂皇的主楼外,马车停了下来,镶金的车门打开,年轻佣人赶忙将一个早已准摆好的木凳放在了马车下,一个穿着正装的中年男人腆着大肚子踩在木凳上,艰难地下到地面。那本做工精致的正装在他短粗的身材的衬托下显得那样的不合身。
胖男人下了车,取下头顶的礼帽,露出了稀疏的脑袋,他掏出一张手帕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有些焦虑地向佣人问道:
“阿维斯阁下呢?”
年轻佣人恭敬的回复:
“老爷在他的书房等着您。”
胖男人点点头,在佣人的引领下进了主楼。
“阿维斯阁下,阿维斯阁下!”
还未进书房的门,胖男人就急切的向屋内喊道,书房内,正是他此行的目标,那个能够帮助他解决自己目前无比窘迫的处境的男人。
“索罗斯先生,你这不成体统的样子,可配不上您的身份啊。”
背对着房门的男人平静的话语中,却隐含着久居上位的自信与威严感,配合他雄壮的背影,很难不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并不平凡的男人。
“阿维斯阁下,您就别取笑我了,您应该知道,现在的我真是举步维艰啊。”
在眼前的中年人面前,胖男人显得很不自在,紧张不安的继续说道:
“将那些案子掩饰下来,当初可是您给我出的主意,可是现在失态越来越严重,我发誓,我已经……我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
“怎么,索罗斯,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你可是威伦城屈指可数的权贵,是真正的高官!这点事你都控制不住了?”
男人的话如同一声声霹雳,在胖男人的耳边炸响,使得他额头上的冷汗一刻不停的渗出。
“阿维斯阁下,您似乎并不清楚,那个新来的家伙有多大的能耐,我现在来见您,连警服都不敢穿,昨天竟然又发生了严重的命案加失踪案,我感觉,要不了多久,威伦最近发生的一切,都要被他查的一清二楚了!”
看到背对着他的男人一言不发,胖男人又拿手帕擦了擦额头,不安地继续说道:
“今天我来找您,有两个请求,第一呢,是希望您再给报社那边多施加些压力,这第二,希望您看在我为您工作了这么多年的份上,给我出个主意。”
男人久久没有开口,胖男人的心也一直提着,他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持着何种态度。
“索罗斯,你说要施加压力?”
男人终于说话了,胖男人赶忙连连点头应和道,可男人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你似乎搞错了什么我亲爱的索罗斯。为什么要施加压力呢?”
“不是,阿维斯阁下,我有些糊涂了,这不是您之前告诉我的吗?”
男人终于转过身子,看着在他面前不知所措的胖男人,他微微一笑,换上平和的语气说道:
“不,那是以前,索罗斯,你难道没有想到,那一起发生的命案与失踪案,不正是那凶手在高压下露出的破绽吗?”
胖男人有些疑惑。
“您是说,我可以顺着这两起案子的线索抓到幕后真凶?”
男人点了点头。
“没错,索罗斯,之前让你尽量遮掩失踪案,是因为那些案子的犯人心思缜密,受害人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点线索都没有从何谈破案?你要知道,我之所以这样建议,可都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着想。可昨日的案子,他不但失手杀了一个人,还把他的尸体留在了现场,你难道就没觉得,这就是你破获这连环失踪案的关键吗!”
胖男人似有所悟。
“索罗斯,你可是一名警察,办案的事情难道还要我教你吗?只要你抓到了凶手,那上面派来的人又能怎么你呢?”
男人不紧不慢的说道。
“对,是的阿维斯阁下,您说得对,您说得对啊。”
胖男人大喜过望,对眼前的男人感激不已。
“我这就回去,让我手下的人全力调查这两起案件,再次感谢您的帮助,阿维斯阁下。”
中年男人点点头,不在言语。胖男人知趣的退了出去,一路上欣喜不已,急切的离开了这栋庄园。
而在那书房里,男人则是轻笑了一声,向旁边随口问道:
“处理的怎么样?”
“全部处理完毕,就算那些警察都是蠢猪,他们也能闻着味儿找到凶手。”
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末了,又嘱咐一句:
“给老约翰那边说一声,让他那给这两起案件全力造势。”
“是。”
将一切安排妥当,男人站起身,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庄园里自己中意的花园。
在那花圃里,艳丽如血红色的蔷薇花,正绽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