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先生，就是这里了。”
内特指认的地点其实离他家并没有多远，就在屋子后方一处偏僻的暗巷，这里位于两栋房屋中间，狭窄阴暗，丝毫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格里菲斯大衣外侧的口袋里，装满了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是内特从下水道中捡来的，一支钢笔，一把乌木梳子，一顶白色礼帽，甚至还有件女式短裙。这让格里菲斯怀疑这个内特是不是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还好这些东西都是些小物件，短裙也是夏款的轻薄布料所制，不然还真不一定能够装得下。
“这个盖子能打开？”
“是的，警官，下面还有一道梯子直接通到排水道。”
说完，内特忙演示着，弯下腰，双手紧扣铁质的下水道盖子，一使劲，便将金属盖抬了起来。顿时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格里菲斯伸头向洞内望去，顿时一股潮湿污水与腐败的霉味混合的味道升腾而来，让他一个激灵缩了缩脑袋。
唔，真难闻，难道全世界的下水道里都是这种阴暗的味道？
“警官，您看，我就是从这梯子下去的。”
内特殷勤的在下水道口俯身趴下，丝毫不介意潮湿的味道，向格里菲斯展示着自洞口伸展而下软木梯。
“这木梯怎么感觉都要朽烂了，内特，这真的能下到下面吗？”
看了看固定在排水道口的软木梯，格里菲斯有些怀疑这个梯子还能不能支撑一个成年的的重量。
“当然能，警官，我对天发誓。”
内特拍胸脯保证道。
“把火把点燃。”
内特听话地掏出火柴，点燃了木棍上用松油和破布缠绕而成的简易火把。
“好，那你就先下去等我吧。”
“啊？警官先生，我就没有下去的必要了吧？”
他有些忐忑，本以为是这位警官要亲自下去查看，没想到竟然让自己充当先锋。
“当然，这是对案发现场的必要调查，都将记录在档案中，你不是经常下去摸东西吗？还怕些什么，请吧，内特先生。”
“是，是，您说得对。”
内特只得一只手举着燃烧着的火把，一只手撑在地面上，双脚小心地踩在井中的一阶木梯上，露出半个身子苦着一张脸，对格里菲斯说道：
“警官先生，你可要快点下来啊，里面太黑了，我有点害怕。”
内特那张黝黑皱纹密布的面庞给人以贱兮兮的感觉，该死，这老东西为了贪点小朋友，往日里三天两头往这下面钻，现在还好意思在这里说自己怕黑？格里菲斯捏紧了拳头，强忍住想要一脚将他踹进去的冲动。
“如果十秒后你的双脚还没有踏到底，我不介意帮你把盖子盖上再搬几块石头压上，让你跟下水道里的老鼠度过余生。”
内特一个趔趄没站稳，差点直直的摔落下去，连忙手脚并用，竭尽所能的向下攀爬。格里菲斯等了十几秒,井内却依旧没传来内特的回应，他于是大声喊道：
“内特先生，你有没有到下面，这会儿外面风可真大，这个金属盖子就要被吹到井口了！”
“哎呀，警官，警官我到了，我已经到底了。”
有些慌乱的声音从井底传出，格里菲斯点点头，继续问道：
“下面是什么情况？有没有发现什么？”
“没有，警官，除了臭气熏天的污水和吱吱乱叫的老鼠，什么都没有！”
格里菲斯坐在地面上，伸出一只脚试探着踩了踩木梯，除了感觉有些湿润滑溜，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不堪，于是便钻进洞口，一步步地向地步下落。
向下爬了了五六米的距离，洞中的光线就越来越弱，视线开始越来越模糊起来，只有井底部有一片隐约的光亮。
“警官，您动作快一点啊。”
内特忍不住催促道，这一趟下来什么好处都捞不到还要在这潮湿肮脏的排水道里忍受恶臭，他只想将这事早点敷衍过去。
“该死，你安静点，别吵。”
格里菲斯斥责道，这样吵闹大摇大摆的进入未知的地方并不符合他谨慎的性格。
被格里菲斯训斥之后的内特也不再出声，向着底部那黑暗中的唯一一片火光，格里菲斯又继续攀爬了十几秒，他的靴底这才踩到排水道底的地面。
感受着脚底传来的柔软湿滑的触感，格里菲斯双手刚松开木梯，顿时感觉重心有些不稳，赶忙又重新抓住了梯子两侧。顺着火把的光亮，格里菲斯看到了地面的一滩滩污泥上和石砖上的青苔与地衣。这些绿色避光的原始物种在这种潮湿阴暗的地方生长的格外旺盛。
“警官，下面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儿的味道属实不太好，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上去了？”
看到格里菲斯也下到了井底，内特殷勤地举着火把迎了上去。
格里菲斯摇了摇头，这老家伙对这排水系统的路线肯定比自己要熟悉的多，既然来都来了，那就让他带着自己四处探查一番。
“不急，内特先生，反正你也没有别的事，配合警方的调查才是你的首要任务，现在我还需要你带我去你捡到这些物品的地方去看一看。”
“警官，这......”
看到内特似乎是有些犹豫，格里菲斯便问道：
“怎么了，内特先生，你难道还隐瞒了这里的其他事情？”
“不不不，警官，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了，只是......最近几次我在这排水道里寻找东西的时候，总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注视，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或许您并不清楚这种感受。”
内特压低声音对格里菲斯说道。
“真的假的，你该不会是想要吓唬我吧？这管道就这么宽，除了回打洞的老师，什么东西都藏不住。”
格里菲斯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明明刚刚他自己都大大咧咧地催促这格里菲斯，现在又在这里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怎么可能，警官，如果我说了一句谎话，就让魔鬼用钳子拔掉我的舌头。”
看到格里菲斯不置可否，内特有些急了：
“是真的呀，这条路只是一个小的分支，再往前面走一段路，就会汇聚到一条大的地下排水管道，那里的宽阔程度甚至不亚于威伦城中央大街，而且还有密密麻麻的支流，简直就如迷宫一样啊！”
“少废话，先带着路，其他的路上再说。”
格里菲斯并没有被他吓到，不过内特的讲述无疑正中他的知识盲区，中央大街是威伦城数一数二的主要干道，在这之前他根本想不到威伦城的地下排水竟会如此复杂庞大。
难道说，这些失踪案的幕后黑手，就是依靠这四通八达的地下排水系统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了那些失踪者？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有些狭窄的管道中，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这里长时间不流通的空气，格里菲斯觉得胸口有些窒息感，为了缓解胸闷，他边向前面举着火把的内特搭话道：
“这里这么复杂，你之前竟然还敢自己一人探索，不怕迷路吗？”
听到这个问题，内特的脸上竟然洋起些许得意。
“警官，一段时间前，因为我的小钱袋从下水到盖子的缝隙中掉了下去，我趁没人掀开了盖子，这才发现这处排水管道，简单的探索一番之后我就发现这里很容易迷路，于是我就向隔壁的洛达尔太太借了一盒粉笔，从这里做起点，探索的时候每隔一段路就用粉笔在左边的墙壁上画上一段实线，遇到岔路口就用箭头做标记，直到我第一次发现物品，嘿嘿，就是那根钢笔。”
内特边说着，眼睛瞟向格里菲斯外衣的口袋。格里菲斯回想起之前被他没收的那些物品中确实有一根钢笔，而且外壳上有着精致的镂空装饰，看起来似乎就价值不菲。
“您瞧，这边墙壁上的印记就是我做的标记，发现钢笔之后我感觉这是一条生财之道，于是就是靠这个办法把比较近的几处排水线路摸了个清楚。”
格里菲斯看向内特手指到的墙壁，果真如他所说有着一段白色的粉笔印记，他心中觉得十分好笑，这个老家伙还真是不嫌麻烦，为了捡些便宜也算是煞费苦心了，有这功夫为什么不去找找其他赚钱的路子？
随着两人慢慢前行，格里菲斯发现这条排水管道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在水平前进的同时也在慢慢下降。
幽长昏暗的隧道中两人的脚步声和踩在水洼中的碰撞声回荡不绝，在这有限的空间内不断环绕，从不同角度纠缠着格里菲斯的双儿，让他翻不起方向，管道的空气也越来越潮湿沉闷。
这一切也让格里菲斯感觉到愈发压抑，他此时才对内特却是多了几分佩服，这个看起来欺软怕硬爱贪小便宜的老头竟然敢孤身一人长时间的探索，也不知道该说他是胆气过人还是利益蒙心。
走在前面的内特也显得越来越紧张，忍受不住沉闷的格里菲斯于是开口向他问道。
“你之前有说过感受到了不明的视线，是有人在跟踪你吗？”
“说不好，警官，刚开始我只是隐隐约约有被注视的感觉。”
内特挠了挠有些油腻的头发，努力回忆着那种莫名被未知盯上的感受。
“但是无论我怎么搜寻，都找不到任何人的踪迹，我当时认为这应该是我的心理作用。”
不，这就是你的心理作用，格里菲斯内心吐槽道，在这迷宫般的地下逛了这么长时间，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存在的话，你早就躺在这无暗无天日的排水管道中腐烂了。
“但是这种如芒在背的注视却越来越严重，警官先生，尤其是最后一次，也就是我发现那条围巾的那一次，我到现在还记得，在我捡起那条围巾的瞬间，我感觉背后仿佛站着一头可怕的怪物，我没敢扭头，但是我不知为何却能想象得到，它挥舞着无数条扭曲的触手在下一刻就要扭断我的四肢，挤碎我的内脏，仿佛那触手上的层叠尖牙就抵在我的后脖颈上！我感觉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说完，内特仿佛切实回到了当时的场景，后脖颈上不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当时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里了，索性心一狠扭头想要看看我背后到底是什么恶魔，可是我发现我的背后依旧空空如也，但是那令人窒息的感觉又是如此的真实。”
内特心有余悸的继续道：
“警官，或许着下水道里存在着什么幽灵，在那次之后我就决定不再来这里了，所以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我们能不能就走到这里呢？”
内特的话说到这里就结束了，两人都停下了脚步，昏暗的管道内顿时寂静下来，格里菲斯感觉后背有一阵恶寒，仿佛有阵寒风吹过，顿时打了个激灵，但他随即摇了摇脑袋，强装镇定地嘲讽道：
“内特，我发现你的想象力不是一般的丰富吗，说真的，你明天应该试一试写一篇恐怖小说，或许就出名了呢。”
“警官！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内特的声音带上了些哭腔。
格里菲斯并不吃这一套，他重重地一拍内特的肩膀，让后者猛地一颤。
“放心吧内特先生，就算是真的有怪物幽灵的存在，我...咳咳，我也会保护你的...或许吧。”
格里菲斯并没有多少底气的话没能让内特安心，但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带路，心中在暗暗盘算该怎么找机会开溜，他实在不想再感受一次那种未知的恐惧。
就在格里菲斯快要迷失在着幽长的管道之中时，他突然听到了哗啦啦的水流声。内特显然也与他一样听到了，顿时一喜，开口说道：
“警官，前面就是排水系统的主干线路了，我们快到了！”
“哦？”
格里菲斯也是一喜，想要尽快摆脱着狭隘污浊的空间，于是两人默契的加快了脚步，向着水流声迅速前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