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与马戏团风格的招牌不同，这家赌场里面的装潢看起来很像民国时期的上海舞厅。
放眼望去，古朴的木桌椅、灯笼与华丽的帷幔、穹顶浮雕组合在一起，有点汉洋折衷的意思。穹顶上浮夸的大型水晶吊灯与那些安在罗马柱上的金色壁灯一起把整个赌场都照得非常明亮。绘着完整的大幅图案的瓷砖地板上落满了五彩缤纷的礼花和啤酒瓶碎片，旁边好几台留声机播放的圆舞曲旋律听得我头晕。
庞大的舞台呈现在最前方。密密麻麻的彩色灯泡拼接成华丽的图案，配合舞台闪光灯像电压不稳一样闪烁个不停。旁边有阶梯，通往楼上的一个有喷泉的舞池，在这上边的人可以倚在护栏上观赏底下的情况。
当然了，没有人会在这跳舞，也没人会在舞台上表演节目。所有本该是宽敞的空地的地方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桌椅，围着一大群精神癫狂的赌客。
到处都是人！
好多人！我靠！舞台上、舞台底下以及楼上的舞池当中全是人！
舞台的电子屏幕上跳跃着大量我看不懂的数据！
在这些疯子当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在舞台中央的那一桌人——
一张很长的木桌的两边坐着两个人，其余人……好多人！好多人都在旁边围观！
什么情况？现在是一大堆人在看这两人赌吗？
这个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从我走进这张门到现在，我听见的那一阵又一阵经久不息的欢呼声和嚎叫声，就是这群人喊出来的！
我终于听清楚了他们在喊什么——
“黝帘！”
“黝帘！”
“黝帘！”
似乎是在高呼赌桌前的一名赌徒的名字。
『黝帘』？这不是一种宝石的名称吗？好像是偏紫的蓝色，还挺好看的。我懂了，这个一定就是这位赌徒在柯莱帕拉区登记的代号！
所以……大家光喊他的代号是在做什么？他的人气很高吗？他是什么名人吗？很受欢迎？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立刻走过去挤到了这群人当中，总算是看清楚了这两位备受关注的赌徒的样子。
坐在桌子右侧的是一位青年，看起来年龄跟我差不多。有一头非常蓬松凌乱的自然卷黑色短发，眼睛是湖蓝色，深灰色连帽卫衣外面披了一件很宽松的嘻哈风黑色外套。很瘦，肤色白得不正常，坐姿非常随意而且一直在抖腿。
我感觉他应该就是黝帘。
坐在左侧的是他对手。那是一位穿着皮夹克脸上有刺青的寸头中年男子，长得有点像演员贾维尔·巴登。他的脸色很难看，看起来就像是刚刚把家产全部输干净了一样。
相比之下，黝帘就看起来非常高兴非常得意甚至还有点膨胀。
这位青年一边拍着桌子一边非常狂妄嚣张地朝对面那人喊着：
“翻倍！翻倍翻倍！敢不敢？我问你敢不敢！”
在他喊了这么句话之后，旁边的围观者就更加激动了。他们像魔怔了一样极其兴奋地一遍一遍齐声大喊了起来：
“翻倍！”
“翻倍！”
“翻倍！”
对面那位『贾维尔』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我感觉他现在的血压指数一定已经不正常了，看起来随时都会脑溢血倒地。不知道是碍于面子还是孤注一掷，我看到他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了句：
“翻倍就翻倍……”
听到他说出这句话，围观者越发激动了起来。他们发出的欢呼声加在一起简直震耳欲聋。
我惊讶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舞台上的屏幕，看到在最上方有一个我无法理解的天文数字发生了变化。
黝帘狂笑不止，兴奋得站起来转了一圈然后又坐下了，换了个更加嚣张的坐姿，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的对手说：
“大哥，我跟你说，这局你要是赢了，你就逆风翻盘，你要是输了，你就得把脑袋砍下来搁在这桌子上。想好了吗？我现在允许你反悔！”
『贾维尔』拿起桌子上的一瓶不知道什么成分的饮料喝了几口，“别废话！快点！直接猜牌！”
“不错，大哥，很有勇气！那我猜了啊！”黝帘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摆在『贾维尔』面前的那一排整整齐齐背面朝上的卡牌，“左数第13张，第21张，右数第34张，第35张，分别是蓝牌，蓝牌，黑牌和一张『59』。到你了，请！”
这个时候围观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他们都十分专注地听着双方的发言，就仿佛这场赌注的输赢也跟他们有关一样。气氛立即显得紧张了起来。
『贾维尔』的手指不安地敲打着桌面，他死死盯着黝帘面前的牌，犹豫了很久之后才结结巴巴地开口说话，“左……左数第28张，黑牌……”
他刚说到这，黝帘就没忍住笑出了声，“不是吧？大哥，总共就10张黑牌，刚刚九轮里面我这边所有的黑牌都已经出现过了，你还猜黑牌？你给我送钱呢？”
『贾维尔』脑袋上的汗流下来已经能给他洗个脸了，“改一下……左数第28张，数字『27』……”
黝帘很困惑地挑起眉毛望着他，“数字『27』也已经出现过了。你是真的想给我送钱？这样吧大哥，要不你先冷静冷静，算清楚了再说？”
『贾维尔』锤了一下桌子，“左数第28张，29张，30张，31张，分别是数字『61』，数字『84』，红牌和一张蓝牌！我说完了！直接看牌别废话！”
一位穿得很像19世纪欧洲家庭教师的女士走到了桌子旁边，先是按照刚刚黝帘说的顺序揭开了『贾维尔』这边的四张牌。
两张蓝牌，一张黑牌，一张『59』。
完全一致！
我靠，真的完全一致！
他是怎么猜的？没作弊吗？这是什么运气？
围观者再次开始发疯般地欢呼喝彩，又开始像之前一样一遍遍高声喊着黝帘的名字。舞台上方的机器放出礼花，闪亮的金箔和彩色的纸屑飞得到处都是。
有人欢喜有人愁。
『家庭教师』紧接着翻开了另外一组牌，这是刚刚『贾维尔』猜的——
三张红牌，一张数字『12』。
他只猜对了其中一张……
我看到他瞪大了眼睛，深绿色的眼瞳当中好像没有任何神采了。
他看起来像是已经站在了绞刑架的底下。
“恭喜你，你输了。而且这是最后一局所以你没有翻盘的机会了。”黝帘伸手接过『家庭教师』递来的一杯香槟酒，“屏幕上的数字你看得清吧？这笔钱你现在肯定是出不起的。来！做个选择！是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还这笔永远还不完的钱，还是拿命来抵？”
『贾维尔』终于回过神来。他沉默了一会，然后一口气喝完了手边的这一罐饮料，“杀了我吧。”
哈？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看到『家庭教师』从腰带上取下了一把银色的手枪，将其递给了黝帘。
“开几枪？”黝帘转过头来问旁边的围观者。
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们越发兴奋地嚎了起来。有人喊六枪，有人喊二十枪。
“折中吧，十枪。”黝帘装好子弹，像是观赏一个靶子一样望着对面的那位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