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晴朗的午休时间。
我和往常一样,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教室中,戴上耳机,在手机上播放起了最新的番剧。
这算得上是一天在学校里最享受的一段时间了,因为只有这会才能正大光明地一直沉浸在二次元的世界中。
而我是个在很多事情上一点小疙瘩都不允许有存在的人,尤其是在二次元这样的大事上。
为了创造出看动漫最良好的环境,我也做足了准备:不但特地选了个最角落的不起眼位置,关上窗拉上窗帘,还拉起了连衣衫上的帽子把周围的杂音降到最低,为的就是能义无反顾地全身心投入二次元的世界中。
……可问题是,我美好的计划还是破灭了。
“——喂,义竹义竹!”
啊……真想手上可以放出一个气波弹把他炸飞。
即使我的脑袋后面没有长眼睛,我也能清楚看到有个身形宛如卡比兽的家伙正以他最快的速度向我奔袭而来。
我有点不高兴地抽了下眉毛。
看动漫呢!敢打扰我和二次元之间神圣的心灵契合,你该当死罪!
“义竹义竹,义竹义竹……!”
不过,这只“卡比兽”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依旧是喊我喊得那么地亲切激动,直到有条和我腿差不多粗的手臂从身后绕了上来,挽住我的脖子,紧接着,一股足以把人送去天国的可怕重量在我身上重重地压了下来。
“呃……”
刹那间,我感觉到了大山的敦实和厚重。我的背,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重量……
这家伙又胖了吧!
“义竹义竹,快看快看。”
他还不明状况,拿出手机,兴奋地摇了摇缠在我脖子上的手臂——不对,用“缠”这个字很不贴切,应该用“绑”。
“你让我活着我才能看啊,快从我身上滚开啊!”
我吐槽道,然后用尽全力把他推开。
“诶诶诶,喂喂喂。”
失去重心的他向后一倒,是撞到了旁边的课桌这才没摔在地上;不过这不是重点,终点是我看到了他肚子上那团圆滚滚的赘肉弹了起来又弹了回去,还余震一般地抖了几下。
“我去,你力道那么大干嘛。”
他扶正了他脸上的那副黑框眼镜。
而我,则半捏半揉起了我刚刚用力的那块肩膀。刚才那一下,我觉得回去后要贴膏药了。
“注意点你的体型吧老夏,能少吃就少吃点,再吃下去你的脸就要变成隔壁王阿姨家的汤婆子了。”
我毫不客气地损他,为我的后背、脖子还有手臂“报仇”。
“嘁。”
对方听到后非常地不以为然,双手环抱在胸前向我瞟了个白眼。
“我就是你喜欢吃,你打我呀?略略略略……”
看到他这幅欠揍的样子,我心中更是激起了一阵小火花。
“我记住你现在的脸了,以后别来我家吃饭。”
“你这话说的,我吃过你家饭了?哦,我还真是经常蹭你家的饭,那没事了……”
“……”
自己把自己弄尴尬,这是什么非常规操作?大概就这是所谓的“逗比”吧。
看来我的这位老搭档在某些方面还是一如既往地会犯傻,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哭又哭不出、笑又笑不得地望向了这位陪伴了将近15年的老伙计。
——夏辉军,我身边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最佳损友,因为除此以外我几乎没有别的朋友。
我生来不喜欢与人接触,“孤僻”一直是我骄傲的代名词。若非是在特别的原因下,我会刻意地与他人拉开距离,甚至会下意识地对接近我的人产生怀疑和警惕。
——但,这个胖子无疑是个例外。
易钏雨是我的大学也是高中的同班同学,但老夏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初中、高中包括现在的大学都是我的同班同学,算得上是我半个青梅竹马。
他有着高度的近视眼。既贪吃、又好色,“七宗罪”几乎可以被他一人包揽;而作为“好哥们”,他真的又是“好”到了极致,从来不会伸出援手不说,有时还会添柴加火,嫌我遇到的麻烦还不够大。
而日常之间的坑、蒙、拐、骗、嘲,更是不计其数,如果要把这些都一一记录在小本子上,那恐怕已经有十辆卡车都装不下的数量了。
……
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我这辈子都离不开的死党。
要说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归根结底只有两个字——“羁绊”。
因为一起经历过十几年的大风大浪,所以我很明白,这个死胖子虽然平时对我很不正经,但只要我阵线上需要有人,他便会赌上一切来支持我。
即使是在“那段时期”,依然是只有他能陪在我左右。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莫逆之交”吧,但我觉得这词还是不足以表达我们之间的“羁绊”。
……
“……你为什么突然用一种极其暗送秋波的眼神看着我,嘶~~~你该不会对我有什么非分的想法吧?话先说清楚,我对男人没兴趣。”
“对不起,如果我真的有这方面兴趣,请帮我找个像史绪或者静树那样的‘女孩子’。”
我的老夏哟,刚刚表扬完你,又开始老不正经了!
我摘下耳机,小心翼翼地把它收了起来。
“对了,你刚刚要我看什么东西来着?”
“喔,是这个是这个。”
老夏这才想起找我的最初目的,满脸猥琐样地过来勾住我的肩膀,并偷偷摸摸地拿出了手机。
我也顺势低头伸出了脖子。
……总觉得我们俩这个姿势容易被人举报抓进派出所啊。
“是这样的,我昨天参加了一个联谊派对。”
“这是你这个礼拜的第三场了吧。”
“哎呀,别在意细节。总之,昨晚我们玩得很开心,还为此组了个群;而就在刚刚,我在群里发了表情,然后、然后……”
“然后?”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激动地话都说不出口的老夏。
“然后居然有三个女生同时用表情包回复了我!”
“……”
我真想一脚踢上去。
——神经病啊,就因为这点事打扰我看动漫?
“回复就回复了呗,她们是发表情包又没说嫁给你,你那么激动干嘛?
“起码我有机会啊,理睬你就说明也许有戏,而且还是同时有三个!啊呀,好纠结啊,一个是中性美人、一个是清新萌妹、还有一个是高冷女神,到底选谁好呢~~”
“……你最近脑子是不是又被雷神的榔头敲过几遍了?”
看着老夏满脸洋溢幸福又飘飘欲仙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打破他的幻想。
人家只是发个表情包啊,可能还是吃薯片时不小心手滑点到的。
“所以呢,你打算找她们约会?”
“说对了,不亏是我兄弟,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
请你不要用肯定的眼神翘出大拇指,我丢不起这个人……
“但是义竹啊,一个个约会太麻烦了,所以我想干脆组织一场party,把她们一网打尽!”
说着,老夏信心十足地做了个“我全都要”的手势。
“这个主意不错,要是谁真的瞎了眼,啊不,是谁当你女友了,记得通知我一声。”
老夏听到后面露出了难色。
“可是……义竹啊,你也知道,我最近手头……”
“哦~~”
我看着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这家伙找我总归没有什么好事。
“开party的资金不够,是吧?”
老夏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
“嘿嘿嘿,开party倒还好,反正学校的礼堂随便用,就是我买模型的钱……”
“你泡妹和模型有啥子关系?”
我一不小心说出了四川腔。
“关系可大了,因为要开party,所以我掏不出钱买我预定了好久的一个模型。”
“哦,那就不要买了呗。”
我淡定从容地晃了两下呆毛(呆毛还在连衫帽里。)。
“……你……你……你……难道说得不应该是‘好兄弟我支持你,要多少钱你说’的台词吗?”
“开玩笑,你当我这印钞厂呢?”我眯起了眼睛斜眼看着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之前都‘停业’几个月了,现在还一个礼拜三趟去爷叔的警局食堂里蹭饭,别说那里的肉饼子蒸蛋还蛮好吃的……”
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我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现在是一个人在学校附近租房住,而我的一切经济来源靠的全是侦探委托,没有、也不想有任何人的援助。
“哪有!”
谁料,我的“哭穷”并没能劝退老夏,看他的反应反而更来劲了。
“今天早上我还看到你手机里的余额有六千零十二块六毛!”他脱口而出。
“……”
我也被他“反驳”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能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多么惊人的记忆力啊,如果不是此情此景,我可能还会好好赞扬他一番。
——这个大坑子,永远在这种狗屁倒灶的时候那么地能力出众!
“好吧,我认输,你要窃(借)多少?”
“你嘴巴说话怎么和漏风了一样?”
“我狭(牙)疼!”
我是真的“牙疼”,因为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无齿(耻)的人。
……不过想来一个模型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千了吧,应该还能承受。
一旁的老夏早已抖歪歪地搓起了手,满脸都是“就等你这句话”。
“嘿嘿嘿,不多不多,一共八千,你借我六千就好了。”
“六——”
我吓得赶紧抽回了刚刚拿出的手机。
“你干嘛嘛~~拿都拿出来了还放回去,你这人很没意思诶。”
“六千块呢!”我嘴里的每个字都加了重音,“你买的什么模型?!”
老夏听到后不以为然地双手高举。
“《EVA》的1:1初号机啊。”
“你买那东西做什么?还有1:1是怎么回事?40米呢!”
你这是打算踏平乌米市吗,我的老夏?
“开个玩笑啦,其实是1:20的,我打算在里面放个录音机,然后24小时循环播放《残酷天使的行动纲领》。”
“……你确定你寝室里放的下吗?你又确定你放得下后你的室友不会把你往死里打吗?”
多么“不拘一格”的想法啊,花八千块买个巨型音箱,吉尼斯会给你提名“最无聊”奖项的。
“老夏啊。”我装作抹眼泪的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闭关’了几个月不容易。我很对不起你,这样,我陪你去KTV唱一下午《残酷天使的行动纲领》,怎么样?”
“你少来这套。”老夏推开我的手,很不耐烦地说,“快点,六千块。”
“不要,我六千借你我吃什么?”
“你不还剩下十二块吗?”
“……”
我小看你了,诺贝尔应该再颁给你一个“世界上脸皮最厚的人”。
“别这么无情嘛,大家都是自己人嘛~~l?love?you~~”
老夏见来硬的不行,突然又变了张脸,开始打起了“感情牌”。
“你‘辣椒油’都没用。”
我斩钉截铁地斜眼看了他一眼。
“别嘛~~你看在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的份上是不是?”
“你要是真的缺钱我卖身都会借给你,但是你告诉我买个八千块的模型还是用来放歌?对不起,你的死党家里不是开矿场的——还有你不要压着我,很重诶!……喂喂喂,没让你把脸蹭上来,滚开啊!”
受不了这家伙。我现在就像是湿手沾了干面粉——怎么甩也甩不掉这只“巨婴”。
我承认,我们是比“挚友”还要高一层的存在,但与此同时,我们大概是真的上辈子各欠了对方一大笔债……
“——我说,你们两个天天这么黏在一起,真的是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同性恋?”
而就在这时,一个女生的声音从后方冷不丁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