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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醒关义竹的是一阵刺耳的警车鸣笛声。他那会还在梦里,剧情是拿着太刀正和一只单眼怪物在殊死搏斗。
“……什么情况啊……?”
聚气完刚准备发大招,关义竹就醒了过来。回到现实中的他明显是懵住的,惺忪的双眼缓慢地一张一合,不停地在接受属于这个世界的环境。
呆毛在空气中挺拔了一下又蔫了下去,埋在一团刘海碎发中。
本来躺在地上的阿冰已经不在了,房间的里只剩下一个还在呼呼大睡的“占床霸王”夏辉军。
“喂,起床了!”
关义竹不由分说走上前,一脚往夏辉军侧身露出的屁股上踢了过去。
“喔~喔~~~~~~”
从梦中惊醒的夏辉军从床上滚了下来,“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引起了不亚于大象坠河的地面震动。
“哦嘘哦嘘,你脑子坏了?”
惊魂未定的夏辉军拍拍胸口,然后,顺便不忘骂一句关义竹。
“别睡了傻子,你有没有听见警车的声音?”
“警……”
被关义竹这么一提醒,还在气头上挠头的夏辉军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侧耳静听——不过根本用不着这样,因为屋外连续不断的警车驶过的声响足以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有大批的警察正赶往C村中的某个地方——肯定是又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预感到情况不对的两人赶紧收起懵意,交换了个“准备行动”的眼神。
“那个,关——”
就在这时,丁娜把门推开走了进来,不过她刚开口就停住了——原因是门内有两个上身赤.裸、穿着内裤的男人。
“呀~~~!!!”
她脸通红地赶紧转过身,把眼睛捂住。
“……”
夏辉军看着关义竹,示意他来出面。
关义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呆毛。
“那个丁娜,麻烦你先回避一下吧。”
丁娜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开了。
◇
C村村民龚天祥的家宅外此时已被拉上了代表案发现场的警戒线。
大大小小的警车七竖八歪地停靠在路边,在把周边原本就狭隘的石籽路面挤了个水泄不通。几名身穿警服的人员正火速地奔走穿梭在房屋的里外,剩下的人则各自在进行手头的勘察任务,拍照或是取证。每个人看上都是极度地集中精神,不敢有一丝松懈,有的人的额头甚至已经出现了汗珠。
另一边,跑来围观的村民络绎不绝,好奇的本能使他们三五成群围住了这个地方。很多人虽然对还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从现场源源不断的相机快门声来看,肯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惨案。
当然,议论纷纷是不可避免的,各种窃窃私语很快成了流言在观望的群众中漫天飞舞。
“喂,阿冰,发生什么事了?”
关义竹和夏辉军风尘仆仆地赶到现场,前者一眼就看见了警察群中的阿冰。
“关侦探?”
阿冰见到二人组,钻出了隔离带,神色凝重地对他们说:
“出事了,发生了杀人案!一家三口人没一个幸免!”
关义竹的呆毛“咯噔”了一下。不祥的预感的成真了。
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前的“独眼鬼”坠崖案到现在还没有明确的怀疑对象,现在又出现了灭门的杀人事件,这一切就像是两滴刺眼的鲜血,落在了C村这摊灰色的死水之中。
“具体的情况能说下吗?”
阿冰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身后。
“发生惨案的就是我身后这户人家,被害人是C村村民龚天祥和他的儿子。今天早上警署那边接到报案,我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当时房屋内一片狼藉,家中有价值的物品都被洗劫一空,地上到处都是散落、摔碎的各种东西。龚天祥被发现死在了卧室中,喉结处被短刀刺穿,而他三岁小儿子的尸体被发现吊死在了后院的井中。”
听到这里,关义竹和夏辉军各自倒吸了一口凉气。
能对一个三岁大的孩子下如此的毒手,可见凶手不是一般的恶魔。
“我和老夏想进现场,可以吗?”关义竹问阿冰。
“这个……我不能做主啊,我去请示一下我们领导,不过我想应该没问题,因为村长杨建国也刚刚进来了。”
“杨建国?”关义竹有点疑惑,“他怎么来了?他和这家人有关系吗?”
“关系倒是没有……只是他表示能提供重要线索,所以就批准他进来了。”
“重要线索……”
“——哟,这不铁牛吗?”
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关义竹朝左边探出了头,发现这个人是杨建国,他正朝自己挥了挥手。
此外,他的身边还站着一名身材肥胖的中年警官,看上去并不是一般警员,圆圆的肚皮和鼻子下那撮会向两侧翘来的浓密胡子不禁让人联想到《超级玛丽》系列中的马力欧。
不过,这位上一秒雷厉风行地在指挥现场的警官,在看到关义竹后却一下子停住了,神色像是刚刚睡醒般呆呆地观察起了后者,过了好一会,他才恍然一下醒悟,兴奋地朝关义竹喊道:
“哦,我说怎么看得那么眼熟,看到你头上那根毛终于是想起来了,是关义竹啊!”
??
这下倒是关义竹被愣住了,他的印象里并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关、一株?”
杨建国疑惑地看了看胖子警官、又疑惑地看了看关义竹。
“好久不见啊关义竹,上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没有上大学呢,一晃两年过去了。”
胖子警官似乎是关义竹的老熟人,很自然地朝关义竹径直走了过来。
“怎么,不记得我了?你个小赤佬。”
他拉起警戒线,钻了出来。
(他是以前曹警官的部下,那个吃饭时总要加一块肴肉①的‘范肴肉’,真名叫什么我也忘了。)
见情况紧急,夏辉军赶紧用眼神给关义竹助攻。
“哦~~是老范啊,对不起对不起,两年多没碰到了。”
关义竹装作突然想起来的样子和范警官握了手,其实他根本对这个人没印象,只是出于本能逢场作戏。
(哇塞,我都不记得他,老夏你居然记得他?)
(废话,我又不是你,满脑子只有杀人案和二次元。)
两个人继续用眼神交流着。
“哇~~署长你居然认识关侦探?”
一旁的阿冰很惊讶的样子。
“署长?”
关义竹不由地又正视起了眼前这个中年胖子。
“是啊,来酒居市后一直被调来调去,前不久刚刚被调到D镇。算了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你小子吧——你小子还是蛮行的嘛,前不久刚刚破了‘鬼新郎’的案子,轰动全国啊,虽然过程有那么点暴力。”
“你别再调侃我了范警官,还是说说眼前发生的事吧,我正好受曹警官委托来调查C村的坠崖案。”
“诶,你不是陈威陈警官派来的吗?”阿冰插了一句。
关义竹转过头瞪了他一眼,说:“曹警官委托陈警官委托我来的!”然后又望向范警官,“好了老范,快和我说说眼前发生的事吧。”
“眼前发生的事啊,”范警官摸了摸肚子,转头望了一眼身后家宅“经过现场勘查,我初步判断,是入室盗窃被发现后造成的意外杀人,但好像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注①:又名水晶肴蹄,是江苏镇江的传统名菜
◇
关义竹一行四个人脱下鞋子,走进了案发现场。
龚天祥的家宅坐落于C村马路边,东西走向,是一座呈菜刀型的建筑,有点类似于和式的格局。房型虽然不大,却装修地非常精致,至少从C村的角度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大手笔”:用高级油漆粉刷过的墙面和从地上碎物判断出的曾经摆设都能证明龚天祥的家境情况要远胜于丁娜家。
从玄关进去后一条长走廊贯穿整间房屋,大概在三分一处的位置开始向外平行扩展房间,分别为卫生间、书房(娱乐室)、主卧(龚天祥夫妻卧室)和次卧(孩子卧室)。房屋内并没有厨房,厨房、餐厅以及杂物室在屋外的后院中,并排地连在一起。
死者龚天祥遇害的地点是主卧,尸体呈坐姿状的倒靠在墙边,一把锋利的短刀(疑似为水果刀)刺破穿过他的喉咙径直插.进了墙壁里,用最残忍的方法把人连同性命一起钉死在了墙上;血从脖子的刀口处流下,胸口、肩膀、甚至连手背上都有沾到,尸体仿佛是浴血其中。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尸体的左眼遭到了意图不明的猎奇——凶手不知出于是何种目的,在杀害死者后又将他左眼的眼球整个剜出,只留下一个血肉糜烂的洞口。
“如你所见,他死得非常疼痛而又诡异。”范警官拿下警帽指了指一旁的尸体,“死者以一种类似于西方祭祀的死状被杀害的。死亡时间大约是昨晚11点30分以后到今天凌晨1点之间。脖子上的那把刀就是致命伤,至于眼睛那里,可以确定是死者死亡后再被用刀挖出来的。另外,脖子左侧也有很深的掐痕;除此以外,尸体身上并没有其它的伤,也没有过于明显的打斗痕迹。”
关义竹戴上手套,蹲下仔细查看了尸体。
“说明凶手至少力大无比,死者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种随随便便会被打趴下的人;看尸体的死状,凶手是正面进攻,而且又是稍许控制后的一击毙命,死者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在力量和速度上,凶手很占优势,可以基本认定为是一个惯用右手、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男性。”
“不亏是关义竹啊,三两下就锁定了凶手。”
范警官称赞道。
“我打过架,我当然知道。”
“他打过架,他当然知道。”
关义竹和夏辉军两人一前一后说道。
“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死者的家里还真的不是一般地乱啊,如果把时间切到晚上,眼前都可以临摹下来做恐怖游戏的范本了。我记得老范你前面好像说过,凶手的目的是入室盗窃?”
“是的,主卧隔壁是死者的书房,也是收藏室,据他的亲属所说,死者会把家中一些值钱的物品和存款积蓄都放在那个房间里,而据我们刚才的调查,那个房间已经被洗劫一空,值钱的东西一样没有留下,就连外面的过道上也被翻得乱七八糟。”
“そうですね(原来如此)。”
关义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扫地市雷?”
听不懂日语的范警官一脸茫然。
“啊,我的意思是‘原来如此’。”
“所以关义竹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之前那句话后面还会带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了吗?”
范警官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关义竹扬起了呆毛,说:“看似是有人入室盗窃被发现后才不得已痛下杀手,可这样一来发生命案的地点不应该是在隔壁的书房吗?怎么也不会在卧室啊!这个尸体有被拖动过的痕迹吗?”
“完全没有,书房里也完全没有鲁米诺试剂的反应。”
“そうですね(原来如此),那么说来‘醉翁之意就在酒’,凶手就是冲着被害人来的!”
“……那万一凶手是从后花园那里偷偷潜入,路过主卧时被死者发现才下的手呢?”这时,夏辉军提出了假设。
“不,凶手不是从后花园潜入的,他是从这扇窗里翻进来的。”
范警官挺着大肚子像是企鹅般晃几晃几,走到了走廊上从正门处开始数的第一扇窗前——那里的地板上已经用粉笔歪歪扭扭地画了个圈,圈外还放有一块标着“10”数字的小立牌。
“你们看好了。”
范警官站在圈外弓出身体,小心翼翼拉开了其中一扇玻璃窗——然后“咵”的一声,整扇窗子似乎是螺丝松动,突然倾斜倒了下来。
!
关义竹在刹那间还以为窗子就这么会砸在地板上,“哐叽”一下满地碎玻璃,可是并没有,意识回过来才发现窗户的底座正用尽全力咬住了,窗户呈45°摇摇欲坠半悬在空中,看着还是十分危险。
“这扇窗是一个礼拜前左右坏掉的,还没来得及没修。死者因为家里之前也被盗窃过,所以对这方面意识特别强固,入睡前总会把所有的门窗关紧;我们也把所有可能潜入房屋的其它路径都排查了一遍,确认凶手昨天夜里就是只有通过这扇坏掉的窗翻进来。我们在窗户下发现了半个带有泥渍的脚印,据推算,这个人的身高估计超过两米。”
“超过两米?超过两米就不应该去当小偷了吧,天生劣势啊。”
“阿冰,你关键点错了,呃……好像又没错,哎呀不管了,算你错也算你对吧。”
“……”
阿冰眼神呆滞地看着关义竹,脑中的键盘不停地在敲打“脱粉、脱粉……”。
夏辉军的眉头紧皱,拼命燃烧脑细胞思索了一会。
“这样一来倒是可以确定凶手是被害人的熟人了,的确,如果不是熟人也不可能知道被害人的家里所有的值钱东西都在书房。”
关义竹打了个代表“Bingo!”的响指。
“对!就是这么回事!而且既然凶手是从那个地方翻进来的,如果是偷东西,那就应该悄悄咪.咪地偷完东西跑路,没必要先绕去主卧杀人。”
“你说得没错义竹,不过……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总觉得不太对劲……”
夏辉军说到一半欲言又止,中邪一般地愣在原地。
“什么事情?你快说啊,别磨磨蹭蹭的!”
关义竹甩着呆毛催促夏辉军。不过后者并没有马上回应,而是看上去有点胆颤地望住了玄关的入口,好一会这才慢慢开启嘴唇:
“我们是不是忽略了尸体本身上的一些事?比如,他的左眼被挖走了?”
“是啊……啊!”
关义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接着露出了和夏辉军一模一样的表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独眼鬼’丁元正好是缺少的也是左眼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