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没有!
关义竹置身在一堆物品中,眉心紧锁、双眼如狙击瞄准镜般地埋头其中,搜寻着他脑中模糊设想到的那样“东西”,但始终都没有对上,这使得他头上的呆毛都焦虑成了一株杂草,意识也变得愈发混乱。
“你动静小点行不行,你想累死我啊?喂喂,那是玻璃杯,人家的!不能扔地上!”
夏辉军赶紧冲上前,从红了眼的关义竹手上抢下了杯子。
“哦嘘、哦嘘……喂喂喂,那是樟脑丸不是糖,你别吃下去!”
幸好没有酿成大祸——就在他心里这么庆幸的时候,看到几近疯癫的关义竹又要制造更大的危险。
这个“准恐怖分子!”。他在心里怨念道,一边在想要不要把人捆起来,或者干脆打晕来得比较省事。
不过,就在这时——
“小娜,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吵?”
一个说着缓慢语调的苍老声音从门口传来,随后帧帧出现的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
她走路的样子极其不稳,跌跌晃晃地像是随时会摔下来一般。她的脸因为严重的驼背而挂在胸口前,满头是稀疏的白发。
“丁娜奶奶?”
关义竹看到后,反倒是倏地清醒了,眼中的炙红也逐渐褪去。
时间先回到二十分钟前。
当目送阿冰和丁娜的背影远去,关义竹立刻收起前一秒的表情,反身回院,并径直冲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歘歘歘歘——
他一进门,便就近随手打开一个柜子翻找了起来,随后把觉得没用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扔。
“你干什么,你当这是你家啊!”
看着如此乱来的关义竹,夏辉军不由地愣了一下,想阻止都来不及。
“所以你快点帮我收拾回去啊,不然我把你留下来干嘛?”
眼见没有找到可以让脑中灵光一闪的“那个”,关义竹又快速转战到了一个架子上。
夏辉军“受不了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捡起一块抹布丢回了原来的位置。
“话说你到底在找什么啊?”
“这个问题有点难解释。”关义竹手忙脚乱地顾不上抬头,“老夏你是想听宏观的还是微观的?”
“不了,我负责帮你捡东西。”
听起来就很麻烦。夏辉军果断放弃了自己的好奇心。
——没有、没有、没有!
而另一边,关义竹依旧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他如破坏一般的搜查,只是一圈下来,一无所获。
(该死啊,快点给我出现啊!)
如果是放在平时,他是绝对不会急躁的,他生性是属于笃悠悠的那种。不过在这个档口,阿冰随时可能会掉链子,所以不得不要以最快的时间找到“那个”。
可是偏偏“那个”就是不出现。于是精神高度的紧张再加上心情的不愉悦,一根与理智和意识相连接的神经在刹那间崩断,关义竹一个激灵,打开了某个“禁忌”的开关。
——简称,他“失了智”了。
于是出现了上文开头的那一幕。那会他们正在搜查丁元的卧室,也就是昨晚他们和阿冰所睡的地方。
“——小娜,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吵?”
“啊,奶奶你小心。”
恢复意识后的关义竹被吓得赶紧上去搀扶住丁娜和丁元的奶奶。
“喔,才想起来这个家还有一个人。”夏辉军拍了下脑袋。
“你是哪位啊,声音怎么听上去那么陌生?”
老人转过抬起头,虽然眼睛虽然看不见准确地对向了关义竹的脸。
关义竹装成很乖的样子,俯下身说:“奶奶你好,我们是丁娜的大学同学。”
“啧。”
老人在听到后却一脸的不高兴,倔强地把手抽了回来,似乎是很不欢迎关义竹他们。
关义竹和夏辉军面面相觑,愣在了原地。
“你们这些大城市里的公子少来搭讪我们家小娜!”老人生气地用拐杖敲击着地面,一边气都接不上地骂道,“看人家小姑娘单纯就带坏人家,真不要脸!我就想小娜怎么越来越不想理这个家了,原来是你们在当中挑拨离间!造孽哦,我就当初不应该让她去上什么大学,待在家里多好啊,说不定这会都能抱上孙子了,真的是造孽哦……”
老人说着又渐渐开始悲伤了起来。抹了把眼泪,随后转身又跌跌晃晃地一步一步沿着来时路返回了。
关义竹给了夏辉军一个眼神,示意他跟上去。
(发生什么事了吗?丁娜的奶奶看上去很排斥丁娜和村外人接触啊……)
关义竹看着老人弯曲的背脊,心中却泛起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糟糕感觉。
(还说什么不应该让丁娜去上大学,这就太自私了吧?……总觉得她没有把丁娜当孙女看待,是我的错觉吗?)
◇
“好了,人安全躺倒床上了。”
就在关义竹沉思刚才的事情的时候,夏辉军回来了,并报告了自己的任务完美完成。
“老夏。”
“怎么了?”
“你刚刚看出来没有?丁娜的奶奶似乎是对丁娜上大学这件事很不满意。”
“正常的,”夏辉军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老一辈嘛,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之类的,再说了,养了那么大的姑娘要离开自己,肯定舍不得啊——啊~啊嚏!”
夏辉军才说到一半,突然鼻子一痒,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我怎么又打喷嚏了,难道是真的感冒了?”
夏辉军把手指放在鼻子下面使劲搓了搓。
“让你昨晚睡觉不盖被子吧。你肚子上的衣服还是我拉下来的呢,自己睡得跟只死猪一样。”
一想起昨晚半裸着肚子酣睡模样的夏辉军,关义竹的呆毛像海草一般扭了起来。
“瞎~说!——啊、啊嚏!”
夏辉军刚想反驳,却又被一个喷嚏掀得人仰马翻。
关义竹赶紧给他递了张纸巾。
“哦嘘~我是想找条被子的啊,问题是柜子是上锁的啊。”
“?”
“诺,就是那里。”
夏辉军用纸巾捏住鼻子,满脸无可奈何地指了指斜后方的一座红木衣橱柜。
关义竹顺势看了过去。
“——嗯?”
不知是处于什么原因,在看到柜门上锁的老式锁后,关义竹全身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就像是有个代表好奇的魔鬼在摇手向他呼唤,勾起他探索的欲望。
“老夏,游戏里的碰到这种场景,一般是打开后会有剧情推动的重要道具对吧:”
——难道自己一直想找到的东西在这?
带着这样的期待,他变得兴奋了起来。
夏辉军白了他一眼。
“你那是游戏啦……不过,既然是上锁的,那就代表了里面一定有秘密在。”
“那、那,”关义竹变得越来越激动了,“快、快,给我找把斧头去!”
“我去,你个家伙不会是想把锁劈开吧?”
夏辉军惊愕地伸长了脖子。
“我要是有鲁邦三世的本事就不用那么麻烦了,问题是我没有。”
关义竹一脸“你说怎么办嘛”,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
“你疯了?乱来也要有人限度吧!”
“啊呀没时间管那么多了,之后就说是阿冰干的。”
“……好吧,那也行。”
两人像是有阴谋般地互相会心一笑。夏辉军“倒戈”,从容不迫地变成了关义竹的“帮凶”。
不一会的功夫,他从外面找来了一把长斧。得到武器的关义竹没有犹豫,手起刀落,对着锁上弯头的地方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没多久,随着一声“哐当”,关义竹很轻松地劈开了锁。
——
然后就在下一瞬间,柜子中顺势有东西掉了下来。
“这、这是……”
关义竹和夏辉军一前一后探出了头——那是一块叠好的红布和几只蜡烛。
“这是丁元的那个什么东西对吧!”夏辉军喊了出来。
没错,之前阿冰有提供线索,称有人目击到丁元在最近疯狂购入红布和蜡烛,但意图不明。
“这些东西原来被藏在这里啊,而且……我的乖乖,那么多!”
夏辉军无意中抬起头瞥了一眼,才发现整个柜子里全是红彤彤的一片,在昏暗摇曳的光线下像是着了火般。虽然有提到过丁元买了很多,但眼前的数目还是超过了夏辉军的想象。
“我就想这些东西怎么找不到,原来是被在这里,是丁元藏起来的吗?还是丁娜?义竹你倒是说句话啊。”
夏辉军希望关义竹能给出答案,但后者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这片通红定在原地,紧锁着眉头和呆毛。
——当然他并不是在发呆,而是努力在回想的种种细节:丁元在遇害前的种种反常行为、自己第一次遇到丁娜、以及……
(该死!)
总觉得突破口近在咫尺,但就是差一个媒介。这样的卡壳让关义竹非常难受。
往往越是接近越是能发现目标的缥缈,关义竹深刻明白着这点。
“诶,这上面绣的是凤凰吗?”
闲来无事的夏辉军捡起地上的那块红布,举在手上翻了又翻。
“嗯?我看看……”
关义竹撩起红布的其中一角,凑近端详了起来。可以看到那如胭脂一般艳红的红布上,绣有一对翱翔盘旋的华丽贵鸟,是人们喜欢的吉祥象征。
“还真是,不过凤凰不会是一对的吧?从我们的文化来说,这应该是一对鸳、鸯、吧……”
关义竹说到这突然顿了一下,是那种突然一下的下意识。
(……)
“啊!”
而就在这个瞬间,一个声音回响在他的耳边,仿佛有颗子弹从他的脑后打入。
“……”
一个荒诞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中,随着眼眶的睁大而愈发强烈。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能把所有推敲拼起来的答案!
“老夏,快走。”
他拍了下夏辉军,着急地要往外赶。
“走什么啊,红布和蜡烛找到了,根据阿冰之前的线索,不是还差那些家畜的头吗?”
“找那些东西没有,现在的关键,是要去找一个人。”
“找谁啊?”
“村长杨建国,关键人物!”
关义竹把外套的拉链拉到了顶。
◇
“黄……不对,是关义竹对吧?乌米市的那个侦探。”
打开门看到二人组的杨建国先是一愣,在迟疑了一会后,开始用警惕的眼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虽然关义竹以侦探的身份解决了案子,但先前毕竟骗过他,所以不得不多个心眼。
“很抱歉杨村长,”先开口的是关义竹,“之前因为要隐藏身份,不得已用了个假名字,希望您不要在意。”
“哦没事,理解理解。”杨建国释怀地笑了下,同时眉头又增上了一层疑惑,“那请问两位深夜来到寒舍是……”
“有些事情要问您。”
“这样啊,那你们先进来吧,我去给你们泡茶……”
“不了,时间比较赶,还请杨村长多包涵,我们问个问题就走。”
“哦,这样啊。”
杨建国刚要转身就被关义竹阻止了,后者无奈只能回身。其实他单纯的只是想离开关义竹罢了,因为那个侦探的看着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能得看穿一切,无形之中给了他一种想要逃避的冲动。
“是这样的,我想问下关于当时童养媳的事情——杨村长,你应该知道她的遗体被埋在哪里的对吧?”
!!
就连身边的夏辉军也大吃一惊,更别说作为当事人的杨建国了。
“……哈哈、哈哈哈,还是被你发现了啊,应该把你称为‘波洛’吗?”
不过,被关义竹“直指犯人”的杨建国在震默了一会后却开怀地笑了起来,欣然承认了这个事实。
关义竹莞尔一笑。
“很荣幸杨村长这么评价我,不过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其实是很简单的,因为如果当时丁家夫妇处理遗体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善后事宜,最好的帮手便是你杨村长。我也是碰运气,真的碰到了而已。”
“哦?那我还中圈套了呢,就像是个真正的犯人一样招供了。”
杨建国的脸色中有些尴尬的不甘心,但他还是尽量保持笑容,不得不以一种肯定的目光看向关义竹:
“我还记得我年轻的时候第一次看《阳光下的罪恶》时,这部电影带给我的震撼,没想到当我老了真的能见到有这样的侦探在,虽然很不一样就是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