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莺的尸体在半盖上白布的担架上被抬了出来。
她像是睡着般,看上去优雅而又恬静。尽管原本顺柔的长发已是硬邦邦的一块,皮肤也因为极寒而出现了冻伤的青色;只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她毫无血色的两瓣嘴唇不知为何抿着并且微微向上勾起,从而呈现出的是一副微笑的表情,宛若一尊铜雕美人。
但残念的是,她现在已经无法再睁开眼睛了。她的身体是冰冷的、她的容貌是冰冷的、她的气息是冰冷的——她是一具冷冰冰的“祭品”。
“——呜啊,小莺,你怎么了小莺!”
从人群中跌跌撞撞冲出来的科蒂洛扑倒在了担架旁,抱住小莺的尸体痛哭。
“假的!小莺快告诉我这是假的——求求你了小莺,快点醒过来吧,醒过来啊!”
泪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她悲痛欲绝地大叫了起来,但无论她怎么呼喊,小莺已经不可能再有回应了。
又发生了——这是以“白魔法”为主题的第二起命案。
另一边,教室内的“暴风雪”依旧凛冽,可是当我抬起头看到漫天飞舞的雪花时,心中却倏地生出一种预感,就连我自己也有点纳闷是怎么看到这场灾祸很快便能平静下来的景象的。
◇◇◇
“我们初步推定死者的遇害时间为一个钟头以内。嫌疑人之一的科蒂洛在大约一刻钟前联系到我们,称需要警方帮助。
“据她描述,她当时正躺在寝室的床上,突然收到了一封邮件,邮件为‘白雪之屋’,没有正文,只有一张被害人姜榆美横躺在雪地里的照片。嫌疑人科蒂洛先是慌忙联系了社团里的其他人,其他人也都表示收到了这封邮件,觉得事情不太对的科蒂洛马上联系了我们。
“可是在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所有人全都是先懵了一下,因为从来没有人见到过在房间里满天雪舞的样子……后来才听说了这间教室的大致情况。好像是能100%模拟下雪天的场景?”
爷叔还是一如既往地在他想不通的时候下意识去挠他的头发(头皮)。话说,他最近头发是不是又少了?
“嗯,而且还不是全体投影,很可能是用了9D技术吧。”我笑了笑说。
“你和我说这种东西我也不懂啊。”
爷叔颇为困扰地看了我一眼。要是知道我刚才是在瞎说,他会不会又来一拳把我呆毛砸扁?
想想上次在“小丑别墅”里发生的事就有点后怕。
“他们说得我也是稀里糊涂的,”他手上的用劲比刚才更大了,“义竹你就回答我一点,这里的‘下雪’和室外的‘下雪’有区别吗?”
“没区别。”
我照着记忆如实回答了。
“那就很棘手了!”
爷叔似乎是很不愿意听到这个回答。
“怎么了?”
“蛮妖怪的,”空气里出现了一丝诡谲的味道,“案发现场是雪地,在我们达到时已经积起了将近十五公分的雪,但奇怪的是,整片雪地上都没有发现脚印。”
“‘不可能犯罪’?”
我的嘴里先是蹦出了这个词,但仔细想了想,又觉得现在下定义还太早:
“也不对啊,这么大的‘风雪天’。”我用大拇指甩了甩身边“白雪之屋”,“就算是有脚印也早就被雪重新覆盖上了吧?”
爷叔听到后摇了摇头。
“我说的是凶手的脚印——被害人的脚印倒还清晰可见。”
我的呆毛弯成了一个问号。
“雪地消失诡计”吗?看来不实地勘察是得不出结果的了。
我穿上爷叔助手递来的羽绒外套还有看上去是用来烤面包的厚手套。又拿出放大镜,踏进了积满厚雪的“白雪之屋”。
在所有案件中,第一宗旨永远是营救被害人。所以对于雪地这个案发现场来说,不可能等到了调查的时候还“完好无损”。但好在勘查组已经在和案件有关的物证旁放置了立牌。
可以看到有一排单向的脚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房间中央,而小莺的尸体正是被发现于那个位置的雪堆上。
在本格推理小说的世界中,这算是个非常令人神往的题材,既能营造一个宏大的犯罪场面,又能借助特殊的地理环境孕育异想天开的诡计,不管对读者还是作者而言,都是极具魅力和挑战性的。
而根据以往的知识和阅历,碰到这种情况,最常出现的是以下几种诡计:
【一】踩在被害人原本的足迹上接近目标,在行凶后再以倒退的方式离开现场。
不过……
我蹲下身拿出放大镜仔细观察了这排脚印,但并没有找到可疑的地方。
“爷叔,被害人的死因查清楚了吗?”
我朝门口喊了一句,旋即,爷叔爷叔高昂的叫声便回了过来:
“初步判断被害人的死因是窒息,尸体的颈部有一道很深的勒痕。”
被勒死的……
那这种可能性就很小了。如果是枪杀或刺刀这种即死的杀人方式还说得过去,但如果是绞杀的话,需要贴进被害人且花费一定的时间才能完成,这其中被害人必定会挣扎,所以不可能让自己的每个脚印都和被害人的重合。
【二】穿上与被害人相同的鞋子,自己用拎或抗的方式把尸体放置好后再给原路返回。
很难让人相信这起案件和前面礼堂的案件没有关联(暂且这么认为),那嫌疑人为剩下的六人:李木之、白镖客、科蒂洛、昼语语、龙郎以及吴泽君。
我迅速跑出教室,从小莺的尸体上脱下了她的鞋子——是最常见的棕色皮鞋。在擦去鞋底的雪渍后,“37”的字样印入眼帘。
“被害人的身高多少?”我抬起头问身边的爷叔。
“呃……被害人身高多少?”
爷叔一时也回答不上来,又转头问了其它警员,但其他人也不清楚。
“——1米61!”
稍许等了片刻后,有个警员跑上楼来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按住下巴,开始沉思了起来:
如果要用上述的第二种办法,那必定是要和被害人相同的脚码,因为如果穿上不合脚的鞋子在暴风雪这样恶劣的天气中前行的话是一件非常困难的是,更不要提还要运送尸体了。
我的身高1米76,而在“白魔法社”中,白镖客的身高与我相仿,而龙郎和科蒂洛明显高于我,都是无法穿下37码的鞋子的,同理昼语语也不可能,她比月篠还要矮,能穿上35码的鞋子已经算不错了。
那只剩下李木之和吴泽君了,但两人虽然要矮于我,但目测身高也不会低于1米70,要穿37码的鞋子也说不太过去……如果是有人塞增高垫就另说了。
不过,最后我还是排除了第二种可能性,因为我在无意中发现了墙上钉有“白魔法社”全体八人的集体全身照,李木之和吴泽君所穿的的鞋子并无异样。
【三】毒杀。即提前在被害人身上下毒,然后计算好毒性发作的时间再用某些手段把被害人引诱至发现尸体的地方。
这个方法推敲起来要比前两种更容易视线——但只有在小莺自杀的情况下才符合逻辑,因为尸体身上的大剑插.得很深,已经证实这种程度必须要借助外力才能完成。
……可,被害人是被勒死的啊。
【四】伪造遇害时间。利用光影、声音等造成暴风雪发生时被害人“还在屋内”的假象,但实际被害人在暴风雪发生前就已经遇害,在掩盖脚印的同时还为自己提供不在场证明……不过眼前这起案件完全和这种模式不相干,不可能会用到这种诡计。
而这时,外边又传来了爷叔的声音。
“义竹,嫌疑人都过来了。”
“噢~”
我回应道,一边起身准备出去看一眼。
!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居然已经出现在了“白雪之屋”的门口:表情严肃的李木之和白镖客、依附在龙郎肩膀上哭肿眼的科蒂洛以及神情哀伤到阴沉的昼语语。唯一没见到的人是吴泽君,但是能看到教室的门框边缘时不时会晃出小半个红色球体状毛绒物,想必他也就在附近。
从男寝到“白雪之屋”的路程不少于十五分钟,小莺的遇害时间则在一小时以内,而我刚刚见到的也的确是吴泽君本人,也就是说,他不是这起杀人事件的凶手。
……还是先想“脚印消失之谜”吧。
【五】利用化学反应来“消灭”足迹。
“这个我直接pass吧。”
我自言自语地苦笑了一句。并不是因为这个诡计无法用于这起案件中,而是对于这个假设我根本无从下手。虽然是侦探,但我在从前的学校中擅长的科目却是语文和历史,尽管物理和化学也不差,但没有优秀到可以“破案”的地步。
【六】利用附近支撑点上固定绳索实行“空中杀人”或把原本别处的尸体移送至雪地,随后回收绳索,造成尸体“神隐”的假象。
“嗯……”
尽管异常艰难,但我还是僵硬地颤抖着举起手托在下巴上,站在“白雪之屋”的厚厚的积雪中,用另一只手压紧帽子并抬起头环顾四周。
很显然,这也是无法运用的诡计。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虽然与室外的下雪场景一模一样,但,这里是室内啊……
嗯?室内?
对哦,这里是室内啊!虽然这里能“刮风”、能“下雪”、能零下十几度,但这里是室内啊!
所以,用于“室外”的诡计怎么能用来套入“室内”的事件呢?完全不用想得那么复杂!因为“脚印”在自然界的确是个很难处理的证物,但是在房间里的话,只要擦掉就好了嘛!
想到这里,我因为对于案发现场的特殊敏感意识,把目光锁定在了“白雪之屋”那扇打开的门;而当我关上门后,看到那里立着一把上下都是雪渍铲子后,我露出了会心一笑。
“脚印消失之谜”已经解开,那剩下的只有……
“嗯?”
很快,我的目光又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过去——前话已述,雪堆上被画上了一张魔法阵。
魔法阵是鲜红色的,而尸体被发现时正位于魔法阵的中央,再配合上当时令人发怵的血色月光环境,似乎在向后来的人暗示了一场诡异、邪恶的仪式。
……
但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没有用,因为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魔法阵的“笔触”呈滴洒状,是有人把某种红色液体浇在雪地上慢慢画出来的,而且可以看出,绘画者在绘画的过程中非常专注且小心翼翼,应该采用了类似素描的手法,使魔法阵的比例看上去接近规整的几何图形。
——可是,有将近四分之一的部分却是非常粗陋的。
想象一下这样一个画面吧:有人画了一匹马,马头、马身和三条腿是精美的线条勾勒,可是到了最后一条腿和马尾部分却变了潦草几笔的涂鸦。这种另类的违和感让我不得不起疑。
难道是中途换人了?不太会,谁会在这种“鬼天气”接力画画?而且与四分之三的平稳线条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那部分的每一笔都显得是那么地抖晃,就好像是手拿不稳的那样。
这样就很明显了,绘画者在绘制魔法阵的过程中,颜料因为极低的温度被冻住了,而他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用手心的温度来融化并继续绘制!
那么——会这么做的人最符合条件的只有他!
我转过头,把视线锁定在了门口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把右手放在裤兜的他。
“凶手就是你对吧?”
我以猛烈的速度冲到了他面前。对方先是全身一颤,随后狰狞的脸上逐渐变得铁青。
可能他也没想到会结束得那么快吧。谁让我不喜欢拖泥带水呢?
呆毛在头顶高昂扬帆,而我也犹如子弹上完膛般地伸出了手指。
“我不否认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完全犯罪,但很可惜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