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不快也不慢,当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时,一天的上学任务也完成了。
虽然是在意料之中,但在回家的路上,易钏雨还是有点难以承受这种整个人像是被抽空般的虚脱,她感觉自己的眼前忽明忽暗,脚下也软绵绵的,完全使不上力气。
李雯媛亦是如此。在反复又练习了几次“释魂”后,她看上去很羸弱的样子,似乎是一用力便可以把她的身体折断;或许因为体力超量消耗的关系,她的话和表情更少了。
在相互打了声“明天见”后,易钏雨再次和两人分道,她独自又踏上了斜坡的路。
上一周,也是在能力课放学的回家路上,她遭到了名为“活死人”的生物的袭击,如今如“故地重游”般,在相同的时间路过相同的路,总会多多少少带着难以言喻的微妙心情。
斜坡的路还是那么长,不过与上周不同的是,今天的天空万里无云,空气也很舒适,偶尔会吹来几阵凉爽的风,却不是那种吹得会让人产生瑟意的妖风,这在这条路上倒是一件非常稀有的事情。
“——呀!”
不过,虽然今天的风并没有那么阴森,但是却异常猛烈,劲头大得像是一阵汹涌拍来的湖浪。
易钏雨不由地用手下意识压住了被吹掀而起的发梢和裙摆。没有了压抑和紧张的心情固然是没有锁链的,但随之而来的新麻烦也有点头疼……应该说,这是“甜蜜的烦恼”吗?
但就在这个时候——
“谁?谁在那里?!”
易钏雨突然转过身朝其中一侧的树木丛中大喊道。
“……”
不会看错的,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视线的余光还是瞟到了有个急忙缩回到树丛阴影里的人影。
自己被人跟踪了!
“……快出来!要不然我喊人了,‘鸦之眼’的人就在附近!”
在这紧急关头,易钏雨也考虑不上那么多了。她虚张声势地继续向那个方向大喊道,想借此把对方吓出来,但不确定因素实在是太广了,至于能不能起到作用只能看运气。
空气在四周焦灼住了,闷热得让人难受。
只是短短只过去了几秒钟,易钏雨却感觉过去了好长的时间。她拿出了所有的注意力,眉头紧蹙地看着树丛的阴影处不敢有一丝松懈,即便有汗水从她的额角落下也顾不得擦去,因为她的两只手因为高度的紧张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捏成了拳状。
心被用力被提了起来。她很明白,如果这招失败就等于让自己彻底处于不利的位置!
“……啧,还是被发现了。先说清楚,我没有露馅,只是刚好有阵风吹过了而已。”
好在结果是让人虚惊一场。在易钏雨那快要被逼疯的焦急等待之下,那片树丛的阴影中变得蠕动了起来,随后能听到树枝被拨开的声音,发黄的枯叶也随之“哗”地落了半地。
一个男人从中走了出来。
易钏雨长舒了一口气,全身绷紧的肌肉也慢慢松了下来。在稍许时间的呼吸调整下,她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状态。
自然,紧接着的第一件事便是抬起头重铸视线,看清楚跟踪者的样子。
那是一个并不容易让人记住长相的男人,穿着长摆的风衣,耳朵两边是柔软的碎发。只不过虽然他的五官并没有特色,但他却有一个显著的特点——易钏雨指的是他弧在刘海前那根额外长出的头发,像是根天线,不过要比天线可有意思多了,看上去很有弹性,甚至会让你觉得是它是在一蹦一跳,仿佛是有生命般。
女生对于看到“可爱”的东西总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心情,更何况还是那么地神奇且又有趣,易钏雨自然会在不知不觉间看得出神。
“呃……我承认跟踪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如果不是刚才那阵突然变得可恶的风的话,我也不会被吓得把呆毛赶紧收回来,啊啊,总之你快点把眼神收起来,和那个人一样,很可怕诶。”
男人似乎是对易钏雨有些畏缩,他的话听上去语无伦次,好像再这样下去会向后者求饶似的。
易钏雨这才收起恍惚的意识回过了神。她直到这个时候才在心里暗自庆幸,在心里暗自认定了眼前这个陌生男人不会加害于自己,因为他根本不会这么做……嗯?自己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如果你可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许我可以放你一马;但如果惹得本小姐心情不好,本小姐会亲自把你送去保卫团。”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露出高傲的神态望着男人。不知为何,她突然就想做出这些动作,好像是为了这个男人特地要做出来的样子。
虽然是公爵家的长女,但自称“本小姐”还是第一次,像这么摆出架子……好像也是第一次。
“呃……你是在和我说?”
男人在思考了许久后,木楞地指着自己问道。
“……废、废话!难道我是再对空气说吗!”
易钏雨这下心中是真的起火了。自己明明那么害羞地做出了从来没有过的样子,可是他居然一点也没有心领神会,反而还问出这种蠢到家的问题!
“怎么突然生气了呢……难道是肚子饿了?”
“才不是呢~!”易钏雨红着脸大声地反驳道,“你当我是还没满月的小孩子吗?”
“那……你是要接下来打算参加校园恋爱剧的试镜?”
“……我还是把保卫团叫来吧。”
“啊别。”男人双手合十,差点跪下来,“有话好好说,不管您有什么问题我都会如实回答。”
“哼!那还差不多。那么首先,告诉本小姐你的名字。”
“关义竹。”男人回答道。
“关……”
听见这个名字的易钏雨下意识愣了一下,一种难以形容的奇怪感觉从心里冒了出来。
“怎、怎么了吗?”
关义竹头上的呆毛跳了两下。
“啊,没什么,继续交代吧,你是哪个镇上的?以及你头上的那根看上去呆呆的毛……啊不是,是你跟踪我的理由。”
“我是八寺镇出生的,噢,现在是叫无牙镇了,易钏雨小姐。”
“你认识我?”
“这没什么奇怪的吧?知晓‘Drill世族’未来家主的名字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至于为什么跟踪嘛……”说到这里关义竹腼腆地笑了起来,左手不停地抓着后脑勺,“是有些事情想拜托易钏雨小姐,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呃……其实已经在脑海里演练过很多遍了,但是一到正式的时候心理压力又会变得很大,所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哈哈。”
——这个人是笨蛋吗?
看着头上呆毛左右乱蹦的关义竹,易钏雨的心里只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那你为什么不在小媛和小乐在的时候出现呢,这样不是压力会小点吗?”
“这样就更大了好吗?会被误会成前来搭讪的风流男生的!”
“噗~~”
易钏雨听到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什么嘛,明明外表看上去很成熟,但内心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男孩呢!也难怪脖子会上长着一颗木鱼脑袋。
“咕~~~很好笑吗?我一定也不觉得。”
关义竹的脸像是河豚鱼般鼓起了,就连头上的呆毛也好像是在一齐瞪着易钏雨。
“抱歉抱歉~”虽然嘴上易钏雨那么说,但依旧笑得停不下来,“好了好了,说正事,你说有事要拜托我?”
关义竹点了点头。虽然被嘲笑了很不爽,但还是要把此行的目的放在第一位。
“是什么事呢?”
易钏雨在心里自己先预测了起来。既然是有求于自己,那很大几率是想借助父亲的身份,毕竟“十二世族”在NewEra都是被赋予特权的。
“是这样的,请告诉我在上上周日的那天,易钏雨小姐能回忆起来的所有事情,拜托了!”
关义竹抱着一股强烈信念,刚强地向易钏雨弯下了腰。
这是易钏雨没有想到的,因为关义竹的请求听上去实在是太奇怪了,让人摸不到端倪。
“上上周日……”
“对,尤其是和小夜在一起的时候。”
——?
易钏雨听到后更加疑惑了。
“小夜……指的是明澄夜同学吗?”
尽她所能,联想到了这个名字。
“呃?!”
而在看到易钏雨的反应后,关义竹同样显得很是疑惑,不但如此,从他站在原地怒睁的双眼中,还能读出他极度的惊讶和无措。
“易钏雨小姐……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我……”
“拜托了!无论是多么零碎的事情都可以,求你了!”
关义竹情绪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走上前一把抱住了易钏雨的双肩,后者被吓得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那个……让我好好回忆一下应该……还有,你不要站得那么近啦,我……”
关义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动作会让作为女生的易钏雨不由地产生另一种心情,但他的理智早已如一块块碎裂的石板,怎么还可能顾及到这些呢?
“我知道易钏雨小姐说的都是真话,但为了小夜,还是请把能想起来的都告诉我吧。我、我愿意做任何事情!”他着急地连五官都开始变得扭曲了起来,声音也逐渐变得嘶哑,“拜托了!请告诉我你们那天碰面前后所有的事情!”
——?!
就在关义竹话音刚落的瞬间,易钏雨的大脑里被倏地刺进了一道电流。
她不明白关义竹在说什么,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快要被想起来了。可这种看不见的桎梏感又是怎么回事?仿佛是一扇巨重的铁门,使劲全力也只是拉开了一条缝隙。
……我……我和小夜……在“解咒仪式”那天……见过面……
也许只要自己再稍加努力……
“啊、啊、啊——”
只是,当她想把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的时候,那股强烈的剧痛感却又再次出现在了她的大脑里,似乎是一场地震,把她仅有的意识全部震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痛苦地喊了出来,仿佛是个受到极刑的罪犯。
“你、你没事吧。”
这下,就连关义竹也不得不停下了他的追问。只是,他的声音想让易钏雨的听觉捕捉到是不可能的,因为此时的后者已然是痛不欲生。
易钏雨只感到自己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似乎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炸开!
嘭——
旋即,先是眼前骤然一片漆黑,随后意识被慢慢夺走……
◇◇◇
昨天的预言说今天会是个晴朗的日子,易钏雨在出门的时候发现果真是如此。天空是蓝盈盈的一片,艳阳普照地万里无云,是那种适合郊游的绝妙好天气。
“喔~~天气真好!”
她用手背遮在眼睛的上方,欣然抬起头望着会让人充满活力的阳光,发出了这样一声感慨。
“不知道小夜那边是不是也能看到也能看到这样的好天气呢?应该是没问题的吧,小夜她本来就是个阳光女孩。”
自言自语后,易钏雨又下意识调整了领口蝴蝶结丝带的位置。这是她在出门前对着镜子反复系上的,但总还是觉得不完美。
“呼~~”
她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怀表,这是为了今天特地找家里的仆人校准过的。从已经生锈的表盖上大约已经能估算出生产的年代了,但好在表盘里该动的指针都还没有停下,滴滴答答地继续完成着自己的使命。
“哎呀,要迟到了,糟了糟了!”
看了一眼时间,这才发现由于自己的拖沓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离约定的节点越来越紧。于是慌慌张张地加快了步伐。
路边的泥地中盛开着艳紫色的雏花,但在阳光的照耀下却并不是特别刺眼,显现出的也是如月光一般的淡紫色,柔和而又温馨。
“喂————小——夜——!”
虽然一路上气喘吁吁的,但终于在人行道对面看到了一个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少女后,易钏雨还是向她举起手兴奋地喊了起来。
而在听到呼喊后,另一头的明澄夜同样也展露出了高兴的神色。影子在她身前的左侧晃了又晃。
绿灯亮起,易钏雨飞快地冲了过去。
“小~~夜!”
她奈不住心中的欢喜,扑上前一把抱住了明澄夜。
两个人犹如久旱逢大雨,一见面便欣喜地不能自已。
“哇塞~”易钏雨不停地打量眼前明澄夜的装扮,双瞳在顷刻间闪出了星光,“小夜你太可爱了吧~~”
“没、没有啦。”
明澄夜的脸上泛起了点点红晕,不好意思地扭过了头。
她戴着遮阳的草帽,身上穿的是纯白色的连衣裙,虽然是再普通不过的夏日打扮却在她的身上穿出了别样的清爽洁净,也难怪易钏雨会发出这样的感慨了。
“没有的事,小夜是天下第一可爱!话说小夜,你这身上的这条裙子是哪买的呀?我也好想穿。”
“是妈妈给我做的,”明澄夜拉了下裙摆,“她的手艺一直很好,下次让她给小雨也量一下尺寸吧。”
“好,一言为定,这样我就能和小夜穿一样的衣服了呢!”
易钏雨看上去比刚才还有兴奋。
“呋呋,我也很期待能和小雨穿一样的衣服呢~不过小雨,没忘记我们今天的目的吧?”
“当然,锵锵锵锵~~”
易钏雨把手指向了身旁咖啡店门口那块写着菜单的黑板上。
““果酱芭菲~~万岁~~””
两个女生兴奋地高振双臂,喊出了她们在心里念念不忘了一周的美食。
这是Leaf Café最新推出的招牌甜品,他们在宣传上写的是“浓郁的各种果酱搭配上绵密凉爽的冰淇淋,保证让你的味蕾屈服于梦幻的国度”。听上去像是在写歌词,但对于普通女生来说却是无法抵挡的魅力。
“对了小夜!”
正当明澄夜打算推开Leaf Café店门的时候,易钏雨却在她的身后冷不防地拉住了她。
“怎么了小雨?”
“那个……小夜你没忘记我们今天是在做什么吧?”
易钏雨看上去是很羞涩的样子,脸上像是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嫣红色。
“嗯,当然没忘。”明澄夜莞尔一笑,用食指轻轻碰了下易钏雨的嘴唇,“我们现在是在约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