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默不语。
也只能静默不语。
世界是不公平的，贫富差异，容貌差异，身高差异，各种各样的不公平，男女的差异体力也是不公平的，如果我认真地想要甩开她，恐怕会一不小心将她推到地上造成伤害，在对不起她之上更加对不起她。
更何况……
场面多么诡异啊。
我的前面是一个一动不动瞪着眼珠子看着我们的林茉菲，紧挨着我后面的是我喜欢但是现在恐惧更甚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外人，这样的情况恐怕会被不明真相的好事者称作修罗场的吧。
“司辰，我这样说你都不在意，都不愿意和我说一句话，宁愿对她一个躺在病床上没有办法回应你的人侃侃而谈是吗？现在是要彻底和我划清界线是吗？我好累，我好恨啊，我真的受不了，”苏雪儿见我还是没反应，眼泪从她那双如小鹿般的眼睛滑落，一滴一滴像串联起来的珍珠，滚烫的泪珠滴落在我的肩膀上时，就像在我心上滴下一滴彻底腐蚀我的心的酸，灼烧而刺痛，而且没有办法洗脱这灼热的泪。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的妈妈和姐姐死了，我只有爸爸，我没有其他家人了，他现在只是吊着性命而已，没人比我更清楚我每天待在医院，有多么害怕明天的到来，我眼睛都不敢闭上，只能数着秒去过日子！可是我都这么痛苦了，为什么你却要在我的痛苦之上更加加剧我的痛苦！如果你不是个好人，你一开始就别接近我，别对我笑，别安慰我！而不是在我最需要最无助的时候弃我不顾！”
为什么呢？
比起微不足道的聊天软件传达过来的，身体直接的触碰与聆听到的充满憎恶的话语，更让我感到愧疚。
我都害了这么多人，杀了这么多人，为什么还保留着那该死的人性，该死的感情？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转身过来将哭泣的女孩拥入怀里，让她靠在肩膀上肆意发泄，打我咬我恨我掐我都好，只要能让她发泄出来。
鸳鸳给我换来了这么多次生的希望，理智告诉我，我不能任性，我该小心对待苏雪儿，可是听着她哭泣的低吟与责骂，我没有办法再逼着自己心硬下去。
我始终是个人，没有练出铁石心肠。
苏雪儿呆立了一会儿，随后放声大哭，把我的校服哭湿了一片，用那尖利的指甲继续在我的身体上胡作非为，刮出一道道血痕，恨不得将她对我的恨意具体化，将她的恨刻进我的血肉之中，让我永远别忘记她对我的恨意。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睛没有看向她。
我始终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不是一个能做到痴情为喜欢的人放弃生命也不顾的人。
好吧，如果非要我死在这一刻，就先让我将想要杀表哥的人全都弄走，我给不了任何东西给我珍视的人，只能用我的命给他们带来安全的世界。
我们对彼此的喜欢都不再纯粹。
我对她产生恐惧。
她对我产生憎恨。
苏雪儿的哭声渐弱，抓着我的衣摆抽抽噎噎，看起来像有些喘不上气，我顺手拍一下她的背部给她顺气，而她掐着我的手愣了一下，随后更加用力，带着一种报复的或者其他的扭曲意味，让我忍不住发出吃痛的闷声。
想必她一直在医院抱着高压的心理照顾着爸爸，今天抓到我这个发泄口，现在痛骂我加上痛哭一场，心理应该好了许多。
“司辰，你这种似近似远的温柔，让我好痛苦。”
“对不起。”
各种各样的对不起，听起来轻飘飘的，嘴巴一张一合冒出来的三个字，什么改变都不会有，给别人造成的痛苦也不会就此消失不见。
罪孽也不会因为这三个字而消失。
苏雪儿似乎也认为对不起这三个字真的没有什么意义，推开了我，撇过头不想给我看到她通红的眼睛，痛苦过一场的模样，转换了话题。
“你究竟来找菲菲做什么？你不是单纯来探病的吧，我刚刚听到你在和她说话，好像还说到了雷一……”
我确实是有话要和林茉菲说，而且近距离看过林茉菲之后我确信我没有时间拖延了，但是苏雪儿现在在场，我并不想让她知道我要对她的朋友做什么。
“我确实有话和她说，你能先离开一下吗？”
“……有什么话，你们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苏雪儿的语气又变了回来，比之前更加阴冷，“而且你从刚才开始就不敢看我一眼，是为什么？你现在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站在我的面前？如果你们要说的话是我想的那样的话我走，如果不是，我不走。”
“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有些话不适合你听而已！”
“如果我非要听呢？不管你打我赶我我都要待在这里呢？不过你不敢吧？你连我的脸都不敢看，你这个胆小鬼。”
再和她争执下去，林茉菲的父母该回来了。
我无奈地叹气，随她了，我要说的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对林茉菲会是重大打击，也随她怎么看待我是怎么伤害她的朋友吧，大不了被她打一巴掌。
我转回去面对林茉菲，苏雪儿紧挨在我后背。
我低身靠近林茉菲，“你这么舍命护着的雷一，他和梁悠悠在一起了，而且很久了。”
林茉菲听完我的话先是露出一脸迷茫，不确定自己究竟听到什么，然后反应过来后，能动的手指想要艰难地抬起，可惜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就是垂死之人，这么简的事情也做不到。
随后，她强烈地表现出不信任我的抗拒表情。
“我知道你不信，我要不是亲眼看到他们在楼梯口搂搂抱抱还为了你这个障碍终于没了而高兴我也不信，可事实就是我看见了。所以我只是觉得你太可怜了，过来看看你的情况，还有不想让你一直蒙在鼓里为雷一付出到生命，不然我为什么要特意跑医院来看你？”
对林茉菲而言，雷一不喜欢她没什么，她自己一厢情愿也没关系，毕竟感情这种东西不能强求，但是雷一和谁在一起，都不能和梁悠悠在一起。
和梁悠悠这个一直在自己身边，支援自己，鼓励自己，鼓动自己去对雷一告白的好朋友，她甚至不敢想梁悠悠平时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笑嘻嘻地谈论她对雷一的喜欢，背地里又究竟是怎么看待她的。
这一刻，林茉菲究竟是觉得身上的痛更甚，还是来自朋友的背叛更痛，谁也不知道。
我也没有义务安慰一个不熟的同学。
她不止是梁悠悠和雷一之间的障碍，也是我除掉雷一的障碍，不过这个障碍已经是个寿命只剩下三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