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不应该想着戳瞎自己的眼睛。
而是拿起针线穿过自己的嘴巴严密缝起。
苏雪儿再没有回应我,那边只听得到一片混乱的嘈杂声,我用手指**着太阳穴,站在原地不动。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父亲确实是能活到六十岁的,可是为什么忽然之间就……不应该的啊,除非我看错了,不然怎么会!怎么会呢!
那时候我也没对她父亲说过话,就连视线的相交都没有,一定有哪里不对,只是我还没发现而已。
或者说,是我一直疏忽了某些东西。
而且……
胡乱地挠头,我想去再看一眼苏雪儿她父亲,但是我从来没有用这双眼睛看过尸体,不知道面对尸体还能不能看出年龄,我想我是应该确认一下那时候我究竟是不是看错了。
“苏雪儿,苏雪儿,你还在吗?”
我通过手机呼唤她,又重复了好几次都等不来她的回应,倒是老是传来医院的广播或者很多人堆在一起的声音,我也只能无奈地挂断语音通话,转为给她发消息留言。
是因为我麻痹大意了?以前拿流浪汉来做实验的时候,明明死的也就……只有……他……一个?
是真的吗?这存在我脑海中的印象一下子变得模糊不清,我记得好像是,好像不是,这就跟出门走了一段路后才开始回想自己是锁了门还是没锁门一样的令人不安。
那个时候因为过度恐惧于这份怪异的能力,所以我只是确定流浪汉肯定死得透心凉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继续关注后面的事情,这么大的交通事故,死的真的只有流浪汉一人吗?
颤抖的手打开网页搜索,因为那一天的特殊性所以日子我记得很清楚,在搜索框输入那时月日时间和流浪汉的关键词后,一片蓝光映照在我眼帘上,出来的第一个搜索内容就是那天的新闻,因为新闻配图的环境和车子的惨烈状况都和我那天的印象重叠,所以根本不需要犹豫,点进去浏览。
没有兴趣看新闻记者撰稿的大篇文字,我直接跳到最后,果然看到标红的一行‘此次事件造成一个无法确认身份的街头拾荒老人与货车司机当场死亡,驾驶室里的副驾驶乘客送医ICU后抢救无效身亡,几个路人受不同程度的轻伤,警方将公布拾荒老人的照片,希望有家属前来认领遗骨。’
更加让我心惊胆战的是图片配上一张贫穷的家庭,典型的吃低保户的那种家庭,垂垂老矣的父母,被生活摧残得失去光泽的母亲,她左右手牵着两个年龄差不了多少的小女孩,背上还背着一个男娃娃,身上的衣着都打着不同大小的补丁。
原来是货车司机的家人,在那场车祸中死去的车子里的司机和副驾驶是一家的兄弟,他们二人是整个家里的经济来源,父母得了重病需要靠特效药吊着,孩子还没有钱安排上幼儿园,小孩的奶粉都买不起,一家的吃食都成问题,而现在失去这两个兄弟,这个家庭正遭受着灭顶之灾,下面是募捐的账号。
我再次看了一眼,两眼,只能颓然无力地跪下。
我做了什么,我究竟做了什么?!
因为我想做实验验证能力,害得别人家庭破碎,因为我报仇心切,害得苏雪儿失去她这个世上唯一的家人。
打开账号,想着捐出我所有的零花钱希望能以此赎罪,可是在按下支付密码的时候却想起了还在医院的爸爸,想起我们再也没了的家还没还清的房贷,想起我们家欠舅舅的医疗费,妈妈的丧葬费,还有后续的乱七八糟的费用,哪里都需要用钱,也将让我们捉襟见肘。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生活,即使我饿着冷着我也受着因为我活该,可是我的爸爸,不应该让他跟我一样,他失去了这么多,好不容易重新想通起来,我想让他多少好过一点有错吗,如果我……我不敢想下去。
说我自私也好,骂我伪善也好,怎么都好。
我的愧疚不是假的,但我也的确没有办法以牺牲家人的美好为前提去贴补赎罪。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狠狠地扇自己的巴掌,手很痛,脸也很痛,感觉一定会肿得很严重,但那是我该受的,自己打自己算什么!打得再重又算什么。
好痛,好痛,不知道是脸上的痛还是心臟的痛,沉默地呼喊着痛苦,直到挥掌把自己打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才慢慢停下。
痛苦的成长,我宁愿就停在那一天,没有拿出那该死的东西,许下该死的愿望,再也回不去的日常居然成了奢望。
我深知,多少句道歉,多少的悔恨,多少个巴掌都是徒劳无益,一场演戏。
我真傻,真的傻。
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动动嘴皮子就能杀掉他人的能力,不牵涉到自己还能悄无声息地解决看不惯的人或者仇人,原来每次都要付出代价,代价就是其他无辜人们的寿命。
好想怯懦地想着其实这些人都是那一天要死的,和我没关系,可是怎么骗都没办法骗过自己,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彻底掏出做人的良心,然后丢弃。
就算不是自己主动的丢弃良心,我也在慢慢丧失着这唯一能认为我是人的东西。
门被钥匙打开,忽然想起我寄居在别人家里所以没有办法给自己创造一个完全密闭,无人可以踏足的空间,自打巴掌的声音太响,一定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表哥黑着脸进来,看着我又红又肿的脸和眼睛,沉默得像是山雨欲来前的暴风雨,但是我也无所谓了,怎么看我也无所谓,对我失望以后远离我抛弃我也无所谓,他们的恩情我这辈子铭记在心,但我这种不祥的人好像还是早点和他们割裂比较好,不然我的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染上他们的鲜血。
表兄弟之间沉默地对视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直到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是我的手机。
拿起来一看,是苏雪儿发起的语音通话。
这么快就给我回电话,是心情好转了还是更加恶劣了呢?没有办法逃避,我打算不管是怎样的情况,我都会去到她身边,不止是她需要我的陪伴,而是我现在也需要着她,在她这个不知道我一切事情的人身边,也许能喘口气,虽然负罪感却只多不少。
待在这里情绪失控总会被知道,在他们眼里我一定患了非常非常严重的心理疾病,在外面我还可以在无人的地方歇斯底里,释放一下自己的情绪。
在表哥眼神的示意下,接通了通话放到耳边,听到的是苏雪儿喜悦的,仿佛重生之后的惊喜的嗓音?
她是个腼腆的女孩,很羞于把自己的情绪展露在外。
我清楚这点,所以我才疑惑。
“司辰,你知道吗,我爸爸差点被推到太平间的时候忽然有医生发现他手指头动了一下,然后又赶紧推他回手术室了!虽然,虽然他们跟我说植物人的概率很大,可是爸爸没死……爸爸没死呜呜我就还有希望活着。”
像过山车一样的发展让我本就不灵活的脑袋变得雪上加霜,我也彻底忘记了那黑面神一样杵在我面前的表哥。
“苏雪儿,你冷静一下,你的意思是你父亲没有死,现在又被推去做手术了是吗?而且医生告诉你很有可能不会死,只是个植物人状态,维持活着的样子。”
听到她的父亲还有一口气在,其实我比她更加的激动,之前负罪感差点压垮我,虽然现在得知这个消息也只能算减轻微末,但微末也是从无到有的一点。
不过,总觉得有哪里说不通。
医院主刀的医生每天都做好几台手术,那应该非常有经验了,怎么偏偏苏雪儿的父亲就误诊死亡了,出于苏雪儿父亲的身份还有他中枪的原因,上头肯定也会施压力给医院,医院派出的给他做手术的医生只会是有名中的有名,一般都是各个领域的教授,那些教授对待这台施加压力手术应该更加的关注……
像这次宣告死亡之后才又发现病患还有生命迹象,之后一定会挨批的。
但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她父亲没事,那当然是好事。
“苏雪儿,你在哪个医院,等一下我就过去找你。”
非家属去ICU病房探视其实需要申请流程,走手续,但特殊时期特殊情况医院方面是愿意给苏雪儿这个可怜的女孩一个小小的方便之门的。
她说了个地址,没想到就是我和爸爸待过的医院,表哥不动声色的把我们的对话全听进去了,默默拿起车钥匙走到大门等我。
没有责骂我,痛扁我,看来他暂时是不想和我说话,当然也对我生气中,但是却还是不能不管我。
“别误会了,我要给小姨夫带夜宵吃而已。”
“嗯。”
“送你过去只是顺便,不然又得给你钱打车。”
“嗯。”
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明明之前才刚送晚饭去没多久,爸爸躺在床上不怎么能动,哪有那么容易饿。
但是这份傲娇的关心我还是很感谢。
这是我在灰暗的地方里出现的唯一一束照亮我,温暖我的光,我绝对不会放手,也不会看着这光就此湮灭。
如果有谁伤害到表哥他们一家,就算我再一次被负罪感压垮到要下地狱的程度,就算将来真的因为手上沾的血太多而下十八层地狱,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用那个能力为他们扫除一切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