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中略——你无法想象之前到底混乱成什么样子,在小麦跟沈子翼对上的瞬间,二人的视线火花四溅,那可不是什么爱情的火焰,而是实打实的战火,而在他们吵起来的那一刻沈子稻也搅和了进去,因为他觉得沈子翼又在“欺负”小麦了。
也许在他的概念中,大声吼叫就等同于欺负——当然、事实上因为小麦在他面前相当强势,我甚至有点小麦在“欺负”他的感觉就对了。
而且在三人闹起来的过程中,小麦明显对沈子稻袒护得比较多,结果越吵越凶,最后被房东小姐的“狮吼”镇住了。
全程露琪亚医生都在平静地喝茶看戏,而宝山大叔则是去厨房里用精致的碟子盛了些山楂条、盐焗杏仁和葡萄干出来。
没有人身攻击,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言辞,只是很普通的情侣拌嘴,发完火的人便偃旗息鼓坐到了沙发上。
以上,就是这次的“夫妻吵架连狗都懒得理”实况直播,感谢收听——
而现在,外头已经开始下起了暴雨,呼啸的山风从窗外刮过,连窗户都被震得发出了咔啦咔啦的怪响,就像有一大群看不见的怪物在用尖锐的爪子敲打着玻璃一般,所以下山已经不可能了,别墅宛如被暴风雨隔绝的孤岛。
“这雷有点近啊,我去跟小南说一下然后拉掉电闸吧,万一把雷引来就不好玩了。”宝山大叔侧耳倾听了片刻如是说:“不过这样应该会连缆车都不能用,你们应该没人要下山了吧?”
于是,接下来照明器材换成了黄铜烛台,而小南也因为被禁止使用电脑而不得不离开了房间,她的脸上戴着个企鹅面具,全身被不知从哪儿搞来斗篷包裹着,面具本身倒是很可爱,但配合这身打扮就实在是一言难尽了,沈子翼一直在用看精神病人一般的目光偷瞥着她。
除此之外,我还看到了两张不常见的面孔,林青青和周海峰,前者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有些自然卷的头发整齐地被绑成一条鱼骨辫,用一条棕色的缎带固定着,而周海峰则是个肤色黝黑留着胡子的硬朗男性,看起来颇为沧桑。
气氛一时间很是尴尬。
“难得所有的租客都聚在一起,而且还有客人。”房东小姐在一声惊雷之后十分突然的开口道:“而且正好是夏天,应该很适合玩‘百物语’吧?大家害怕鬼故事吗?”
在摇曳的烛火,房东小姐的表情显得高深莫测,带着些许诡谲的气味,而整个大厅因为不稳的火光而显得鬼影幢幢。
“我倒还挺喜欢的。”雪兔搔了搔脸颊,显得有点羞涩。
她这一开口,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就连沈子翼也没有说无聊或是不想参加。
“反正闲着也没事干,就从你开始吧。”露琪亚医生指了指房东小姐。
“那好吧。”房东小姐很干脆地答应了,随后她整了整衣裳端坐着开始了讲述,她的正襟危坐的样子异常优雅,让我不禁想到那句日本的俗语“站如芍药;坐如牡丹;行如百合”。
“那么——”房东小姐陡然压低了嗓音:“大家知道‘青灯行’这种妖怪吗?在最近的游戏里也经常提到这种妖怪,虽然也有人觉得这其实就是‘百物语’的别称,又或许是把‘百物语’拟人化而诞生出来的概念,但实际上并不是如此,‘青灯行’无疑是一种独立存在的妖怪,有人说他们是鬼门关前的小鬼、有人说他们是飘荡在阴间的游魂、还有人说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他们经常会悄无声息地在人间现形,变成某些人类熟悉的模样并邀请他们讲述‘百物语’,唯一能够辨认他们的便是他们都身着青衣,在封闭的房间中点燃蜡烛,每讲完一个鬼怪故事就吹灭一支蜡烛,当最后一支蜡烛被吹灭的时候,这个房间中的所有人就会被带去另一个世界——”
在昏暗朦胧的光芒中,房东小姐的音色缥缈而空灵,而此时我也注意到了,她身上穿着的正是一条藏青色的连衣裙,紫色和白色的桔梗花刺绣让她比平时更多了份清冷的气质,再加上她人偶般毫无波澜的脸孔,让人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冷气。
而就在下一秒,她便恢复了往日的语气。
“……为了防止这样的事发生,我们还是不要吹灭蜡烛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客厅里的众人便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这也太有代入感了,真没想到她会以这样的故事开始。
“我冷汗都出来了……”
林青青拍着胸口嘀咕道。
我也一样,刚才后背一凉的感觉实在是太消暑了。
但是——到底是怎么了,总是无法彻底平静。
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好像随时都要浮出水面。
“接下来就是我了吧?”露琪亚医生抿了口茶:“我对鬼故事没什么了解,但是可以给你讲个真实发生过的故事。这是发生在我的故乡、俄罗斯的故事,也是很无聊的故事——众所周知,俄罗斯的冬天很冷也很漫长,不过就算是隆冬也要工作,那是一个很普通的阴天,俄罗斯的冬季十有八九都是这种天气。有一位警察当天过得特别不顺、他是我的友人,也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主人公因为心情很糟喝了很多伏特加,这让他昏昏沉沉的,所以回家的时候他在路边坐了一会儿,当时在他旁边有个流浪汉,他便和这个流浪汉搭起讪来,不过流浪汉一直没有搭理他。他就想——这个流浪汉可能不喜欢别人随便搭话,既然这样的话,继续留在这里就是打扰到他了。虽然那个时候主人公都快睡着了,但还是尽力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回去了,走之前他又回头看了看,结果发现那个流浪汉对他扬起了手,似乎还咳嗽了一声。结果、当夜下了场大雪,冷得要命,第二天回到警局的时候,正好有一具冻死的尸体被送了进来,而且那具尸体的手还举过头顶,看起来非常奇怪,但这个动作让主人公想到了昨天那个流浪汉。突然之间,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警官像发现了什么一样地拉开了白布,露出了尸体的脸和脖子,尸体的胡子已经长得很长了,上面挂着一层冰碴,老警官就拨开了他的胡子——在那他的脖子上有个明显的伤疤,而且看起来像是被子弹擦过留下的伤疤。这种疤痕在主人公的胳膊上也有一处。老警官连叫了三声‘我的老天爷’最后瘫坐在了椅子上,因为那个伤疤是这位年长的警官亲手留下的,在五年前,这个流浪汉曾是猖狂的罪犯,专门袭击警察,但是不会把人弄死,直到有一次,一个年轻的警员因为被袭击而成了植物人,警方开始大力搜捕,却一直都没有什么结果,本以为是他太狡猾、但谁会想到他在路边当起了流浪汉呢?只是问题就又来了,具推测,尸体的死亡时间是昨天傍晚,那为什么尸体会突然举手还发出咳嗽声呢?难道是他的亡灵因为有警察愿意理会自己而感觉得到了原谅吗?当然也有可能是喝多了产生的幻觉,谁知道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没有和这具尸体搭话,主人公很可能就因为醉倒在路边而被冻死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说实话,露琪亚医生还是很擅长讲故事的,但后半段我没怎么听进去。
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我已经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了。
没错,暴雨、狂风、聚在一起的租客——像极了那晚。
强烈的既视感让我的感到心悸、胸口好像被塞入了一大块冰冷的混凝土。
……我甚至开始冒虚汗。
就像被山峦召唤而来、呼啸的风雨;就像被山峦召唤而来、交错的雷电;就像是被山峦召唤而来、阴郁的灵魂。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山怒”的那夜吧——一年前的那夜。
会有人死吗?是谁?
又或者真的只是我想多了?只是碰巧的——极其碰巧的重现了罪恶睁开眼睛的那个暴风雨之夜?如果只是凑巧,我被呼唤至此处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而就在此时。
“啊、没有热水了。”房东小姐晃了晃手中的热水壶突如其来地开口道,然后她起身了:“我再去烧点水吧。”
……!
“等一下。”
大脑还未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身体便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我攥住了她的纤细的上臂。
“……怎、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是因为我看起来太焦躁了么,房东小姐被我吓了一跳,莫名奇妙地瞪着我,似乎有些生气、还有点害羞、但更多的茫然。
……?
刚才那一瞬间,我是在担心她一去不回吗?
“这……”我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我陪你去烧水,到处都这么暗容易烫伤。”
“欸……???”房东小姐居然谜之脸红了起来:“谢……谢谢你?”
……呃、她到底想到了什么啊……?
不过,再怎么样也不能说“我担心你死在路上”吧。
随后,房东小姐取了一个烛台到厨房烧水去了,我就随便在食堂里拉了张椅子坐下,默默看着她,虽然与她之间的沉默曾经让我很尴尬,但这会儿,似乎保持沉默才是最自然的,我已经不会因为突然中断的对话而坐如针毡了。
我听着水沸腾的咕嘟声,让头脑暂时放空,如果要整理思绪,这也是非常重要的环节。
而就在这个时候,房东小姐忽然开口了。
“柳小姐,你真是一位不可思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