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狭小的会面室里，昏暗的光线隐约勾勒出一个被灰色囚衣包裹着的消瘦人形，那是一位黑发中年男子，他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几缕零碎的头发垂在额前，隐藏在镜片后面的蓝色眼睛如天花板上这盏年久失修的日光灯一般，只有几分黯然的神采，如星辰陨落化作的碎屑。
“伊斯特先生，呃，非常抱歉打扰您，我只有一个问题……”
尽管对方一开口便是这副冷冰冰的态度，站在玻璃墙对面的有着一头微卷的茶色短发的年轻人也没有丝毫气恼，反而谨慎地斟酌着措辞，似乎在努力维护这位囚徒仅剩的自尊心。毕竟从风光无限的律师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不管是无妄之灾还是罪有应得，都是令人唏嘘的故事。
“不必这么客气……”
伊斯特抬起头来，用审慎而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对方，那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不过白皙的皮肤和稚嫩的脸庞都让他看起来更年轻一些，就像是刚刚入学的大学生。他有一双浅蓝色的大眼睛，在这昏暗的房间里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明亮而清澈的光芒，纯净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然而眼前这位年轻人却是从小在黑帮长大的，还作为杀手经历了残酷训练，之后又潜入警方卧底，甚至前段时间也经历了牢狱之灾，这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已经算得上历经沧桑了，因此这宛如少年般的清澈眼神便让人觉得格外不可思议。
“林奈，你是十字蔷薇的杀手对吧，难道你真的……从来没杀过人吗？”
“欸？这个……”林奈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认真回忆，“当然不是没有啦，毕竟在杀手训练营的时候，经常、经常得和人打架嘛，还是你死我活那种……我也不记得自己具体都干掉过谁，唔，那段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到今天的，也许是我打架还算厉害吧，也可能只是运气好嘿嘿，再然后我就遇到了我生命中的女神，然后我就去警局当卧底了，所以不用杀人了嘛！”
说着林奈伸手挠了挠头发，脸上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明明应该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残酷经历，他却如此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仿佛只要有了现在的美好，过去一切阴影便烟消云散了一般，看来这家伙是真正的乐天派吧，伊斯特不禁叹了口气。
“你不会怨恨我吗？我可是杀了人还嫁祸给你，让你差点要蹲一辈子的监狱……”甚至在监狱里丧命，其实这一点之前伊斯特也隐约猜测到了，当时一心复仇的他根本不在意一个黑帮杀手的死活，然而事到如今，伊斯特才忽然察觉到，把无辜的林奈牵扯进来，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的决定。他可是学法律的，即便有再正当的理由也不应该以牺牲他人为代价，他早该意识到这一点的啊！果然他也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成为了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啊，伊斯特不由得自嘲地一笑。
“当然不会，”林奈果断地摇了摇头，认真地解释道，“您只是被道奇森利用了嘛，那家伙可是催眠大师，被他洗脑的人多了去了，就算他利用您干了什么坏事，也不能都算在您身上是吧……”
“也不能全赖在他身上，”伊斯特忍不住打断了林奈的话，他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是我自己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人就是我亲手杀的，我就是杀人犯……”
“可那家伙也确实是混蛋嘛，”林奈像是安慰他似的说道，“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伊斯特先生，就算换作是我遇到这样的混蛋，我也会……会忍不住动手的。”
“这不是警察应该说的话吧，”伊斯特再次怀疑地打量着他，“你是站在黑帮杀手的角度上这么说的？”
“呃不，我只是打个比方……”林奈又急忙摇了摇头，“如果是以前的我，我是说还在当杀手的时候，说不定就会这么做啦。”
“就是说现在不会咯？”
“嗯……”林奈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认真地解释道，“虽然可能杀掉他我也不会后悔，可是，为了对付这么一个混蛋，就把自己送进了监狱，就算萝拉小姐不说什么……普林尼老兄，特别调查组的大家，还有克莱奥长官都会对我失望的吧。”
“你和普林尼果然是好朋友呢，”伊斯特不由得感叹道，“有那样的朋友在你身边，你确实不容易误入歧途，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好的运气吧。”
“不，其实您也可以求助啊……”
“求助警察么？”伊斯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毕竟这些年的悲惨经历已经让他失去了对国家权力的信任，“还是求助黑帮？就算当初我向十字蔷薇求助，我想，那位罗莎琳女士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帮我吧。”
“当然不是求助黑帮啦，唔，其实法律什么的我也不了解，警局里有多少黑帮卧底我也不清楚……”说着林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啊哈，说来惭愧，毕竟我自己也是个卧底嘛。不过，我所在的特别调查组，我的同事和长官们都是很正直善良的人，大家都在为守护这座城市、守护重要的人而努力战斗，不对，是最高警视厅的很多人都在努力。所以，也许您再坚持一下，我是说也许……总不可能所有人都被那家伙买通了吧……那种家伙一定伤害过很多人，迟早要遭报应的，警察也不会容忍他继续为非作歹，您总会找到愿意帮助您的人，我相信！”
“可我偏偏不认识那样的警察呢……”
“那还有其他人啊，”林奈认真地想了想，“比如，霍布斯检察官，像他那样铁面无私的人肯定不会被收买啦，他一定会帮你的！”
“我可不喜欢欠检察官的人情……”
“那还有尤利西斯老兄吧，虽然他不太聪明，唔，但这次他和我们站在同一战线上，还是挺可靠的吧。”
“你说那家伙，哼，我可不想被他笑话。不过这次，他确实让我刮目相看了呢……”伊斯特不由得苦笑道，毕竟在他心里，尤利西斯一直是个游手好闲的败家子，他很难想象自己去向尤利西斯求助的情形。
“其实，如果克莱奥长官在的话就好了……”林奈的语气里有些遗憾，“您应该也看过新闻吧，她才是真正的名侦探，也是非常正直善良的人。如果是克莱奥长官的话，她肯定能想出好办法，既能保证您和家人的安全，也不会任由那种家伙逍遥法外，她一定能帮助您……”
“克莱奥……”伊斯特默念着这个名字，又暗暗打量着林奈的神情，“就是那位有过黑帮背景的女警官吧，我从报纸上听说过她，看来你很信任她，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女神吗？”
“啊哈，不是啦，我的女神是另一位，您大概不认识嘻嘻……”林奈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同时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眼睛里似乎闪烁着比星星还要明亮的东西，“不过克莱奥长官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像她一样就好了……”
此时伊斯特忽然又想起了在法庭上尤利西斯还有罗莎琳说的那些话，L城就像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有光明的一面，也有黑暗的一面，也许眼下还无法彻底消灭黑暗，就像人心中阴暗的角落亦无法根除。但好在有人努力平衡着这两个世界，维持着这座城市的秩序，警察也好，黑帮也好，双面间谍也好，无论被人歌颂还是遭人唾骂都无所谓，只要最初的信念不被动摇，他们就是L城的守护者。只要有这样的人存在，这么看来，这个世界依旧是充满希望的，眼前这位年轻人显然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吧。这么一想，他果然放弃得太早了一些。
“你会和她一样的，”伊斯特注视着林奈，发自内心地说道，“我现在好像明白蜘蛛会为什么要对付你，而警局的人又为什么要救你了……”
“欸欸欸？”
“总而言之，毕竟是我陷害了你，再让我向你道个歉吧，对不起。”伊斯特诚恳地说道，还站起身来认真鞠了一躬。
“欸？不，我真的没有怪罪您啦，您不用这么严肃……”
“那么你想问什么？”
“呃……”林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看来他还没忘记今天来访的目的，“您真的见过道奇森吗？”
“见过啊，”伊斯特爽快地回答道，“我在法庭上说的可不是谎话，一开始我是在梅菲斯特酒吧遇见了他的女秘书，好像是叫……”
“温蒂娜？”林奈立刻想起了这个名字。
“啊对，没错，就是这个……据说是水妖的名字。那天我心情不好，本来只是一个人喝闷酒，那女人就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就像是读心术一样，她一下就看穿了我的心事，然后就顺势提出和我合作……不，现在想来，他们应该是早有预谋吧。”
“可是您只见到了温蒂娜，没有见到道奇森本人吗？”
“是啊，那位道奇森先生藏得很深，我和温蒂娜还有蜘蛛会的人见面的时候，他也只是通过对讲机来传话，对讲机里的声音是经过变声处理的，就连他是男是女都听不出来，而且他喜欢独来独往，身边不带任何随从，我听说连蜘蛛会的人都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就算他偶尔露面也总是戴着面具。哼，我猜他明面上一定身份显赫，又极其重视名声，所以才不得不掩人耳目来做这些肮脏的勾当……”说着伊斯特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根本就是欲盖弥彰！”
“您的推测很有道理，”林奈点了点头，“那您说的在梅林赌场发现道奇森的真实身份是斯宾塞警司，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忘了他们引你上钩的小纸条了？”伊斯特挑了挑眉，“穿黑色风衣拄着拐杖的满头银发的老绅士，他们是这样描述的吧？没错，整个计划我都知道，那只是道奇森的伪装而已，听说他和蜘蛛会的首领见面时也是这幅打扮，不过他肯定没有他伪装得那么老，毕竟，他还有个这么年轻的女秘书不是吗？”
“欸？您说温蒂娜……可是，我听说尤利西斯老兄还和她交往过呢……”
“没事的，那家伙的女朋友多得是，想必他也不介意戴一两顶绿帽子吧。”伊斯特不以为然地说道。
“呃……”林奈一时语塞，也不知是该同情还是该谴责尤利西斯，不过这和眼下的案子毫无瓜葛，他急忙回到正题，“既然是伪装，那么就算不是道奇森，其他人伪装成这副模样也不难吧？”
“但整个计划都是道奇森一手策划的，他主动参与了这个计划，也是他主动提出要在梅林赌场和我碰头，大概是担心我第一次杀人有可能失误吧。”伊斯特斩钉截铁地说道，“所以案发当晚我确实见到他了，虽然他自始至终都戴着面具，也没有和我说一句话，但我还是找到了机会悄悄跟踪他，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卸下伪装，露出那副丑恶的嘴脸……”
“等一下，您说您跟踪他离开了梅林赌场，那么他是在哪里卸下伪装的？”林奈忽然问道。
“梅林赌场附近不是有个服装厂么？我就跟踪到了那里，看着他直接进了一间像是库房的屋子，锁上门，然后换了衣服，又从另一扇门出去了。去了哪里我倒是不知道，不过他换装后的模样，我可是从门缝里清清楚楚看见的。”伊斯特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就是斯宾塞，我不会看错的！”
“可是……”林奈眨了眨眼睛，“您不觉得可疑吗？道奇森再怎么说也是六芒星的首领，身为黑道上的人，基本的警觉还是有的吧。就算他再喜欢独来独往，有可能被您跟踪了一路还被偷窥到了变装的场景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吗？反正换作是我的话，我都很难做到悄无声息地跟踪一个人，何况是像您这样的普通人呢？”
“这我怎么知道呢？”伊斯特用冷淡的语气说，“我只相信我亲眼看见的东西，如果不是斯宾塞的话，他为什么会有和道奇森一模一样的伪装呢？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梅林赌场呢？这个计划可是只有我和道奇森以及蜘蛛会的少数几个人知道，既然斯宾塞也知道了，至少说明他和道奇森一定有联系吧，就凭这一点，送他进监狱也不算冤枉了他。”
“不，我想斯宾塞警司可能是被威胁了……”林奈连忙摇头，“您大概不知道，我们特别调查组的组长怀斯警官被人绑架了，这件事十有八九是道奇森干的，如果他以怀斯警官的性命相威胁，逼迫斯宾塞警司配合他演这场戏，斯宾塞警司肯定会答应的……”
“你还是把人想得太善良了，”看着林奈清澈的眼神，伊斯特冷漠地摇了摇头，“威胁倒是有可能，不过区区一个警察的性命恐怕威胁不到他，如果真的是有人威胁的话，我猜他一定是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才被道奇森抓住了把柄吧。”
“欸欸欸？斯宾塞警司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吧……”林奈急忙辩解，“他一定是为了救人才顶罪的，而且这可是不得了的罪名啊，毕竟道奇森干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就算我们L城废除了死刑，斯宾塞警司也会被流放到小岛上去的……”
“你们整个警局不是都知道他是在替人顶罪吗？”伊斯特反问道，“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但就连你这么一个小警员被抓的时候，都有那么多人相信你，愿意为你出力，换作是你们最高长官被抓了，你们也不会坐视不理对吧？”
“欸？话是这么说……”林奈的眼神微微闪烁，“你的意思是……”
“看来你还是能想明白的啊，”伊斯特挑了挑眉，“我还以为只有那位普林尼先生算是明白人呢……”
“伊斯特先生，我也没有比普林尼老兄差很多吧。”林奈有些气恼地瞪了他一眼，“总而言之，您所说的这些也只是推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您不能肯定自己见过真正的道奇森，甚至没法听出他的声音对吧？”
“是这样没错。”
“那温蒂娜呢？您知道有关她的事情吗？”
“说起来我跟那女人也没多少接触，她只是经常替道奇森传话，并没有参与杀人计划。不过她好像住在……城南区希冯街34号，因为有一次我听到蜘蛛会的人送她回去，她说的好像是这个地址，不过我也没仔细调查过……”
“明白了，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记录下关键信息之后，林奈站起身来合上笔记本，诚恳地道了谢，“您放心，等我们抓住了道奇森，我们会找一位优秀的律师来帮您辩护的……”
“如果找尤利西斯的话，那还不如我自己给自己辩护呢。”伊斯特撇了撇嘴，也许他能勉强承认了尤利西斯的能力是一回事，但和尤利西斯积怨已久又是另外一回事。
“啊哈哈，当然不会找他了，”听了这话，林奈忍不住笑道，“您就放心好了，那么我先走了。”
当林奈踏着轻快的脚步回到特别调查组的办公室时，屋里的气氛却依旧沉闷，和他离开之前没有多大的分别。大家的主心骨施瓦茨警长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那个座位原本是爱德华的，桌上的东西早就清理干净了，只剩下一张爱德华在警校毕业时的合影，照片里的他看起来很年轻，意气风发，眼神里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而施瓦茨的视线落在照片上，思绪却不知落在何处，原本就偏黑的肤色让他的脸此刻看上去像涂了墨汁一般，宛如一座沉默的石雕。其他人也不是愁眉苦脸、便是无精打采的模样，像是秋风席卷过后的一地枯草。当然，这也并不奇怪，L城最高警视厅的最高长官涉嫌与黑恶势力勾结并参与重大犯罪活动，这可是天大的丑闻，比伊莎贝拉号事件造成的影响还要恶劣，这件事情一天不能水落石出，民众对警察的信任度便会逐渐降至零点，如此一来整个城市都会动荡不安，这对最高警视厅甚至整个L城的警察体系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斯宾塞警司还是什么也没说吗？”林奈小心翼翼地问道，尽管看大家的表情就能猜到答案。
“是啊，他什么也不肯说，只是一直催促我们尽快给他定罪……”约翰叹了口气，“说不定这是道奇森的要求吧。”
“怀斯警官也没有消息，”亨利也小声补充道，“如果对方的要求是必须先给斯宾塞警司定罪，然后才肯放人的话，我们也很难办啊……”
“我看他们就是这样想的吧……”林奈也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对手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他们要彻底搞垮警局的名声，并取代十字蔷薇在L城的统治地位，同时掌控白天和黑夜这两个世界。这可是个极为有野心的计划，一般人简直连想都不敢想，可道奇森这个魔鬼却已经着手实施了，一旦让他们成功了，整个世界的秩序便会彻底颠倒过来，恐怕每一个普通人都不得不战战兢兢地活在黑帮的阴影之下……
“啊啊啊，真是可恶啊！”卡伦忍不住气愤地用拳头捶打着桌子，“我们身为警察，居然会被黑帮逼到走投无路，说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嘛，太混蛋了！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冷静点啦，卡伦长官，我们会有办法的。”林奈急忙劝慰道，“而且就算我们没有办法，还有克莱奥长官她们不是吗……”一提到这件事，林奈的眼睛便不自觉地闪闪发亮，这也是他在一群情绪低落的同事中依然保持着乐观态度的原因之一，尽管他本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呜呜呜，克莱奥就是我们最高警视厅的救星啊……”卡伦忍不住感叹道，“但说实话，我可不想每次都把担子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守护L城又不是克莱奥一个人的责任，我们好歹也得做点什么吧……”
“所以我们这不是在认真调查吗？”亨利苦笑道，“只是进展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罢了，不过也不是毫无进展吧。”
“林奈你那边怎么样，有新的线索了吗？”坐在施瓦茨对面的卡尔问道，他旁边的座位是空着的，那是怀斯的座位，办公桌上的便签、笔筒、小型闹钟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显示出主人井井有条的习惯，以及主人不在的时候仍然有人悉心打理，然而越是收拾得如此整洁，越是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啊，没错，”听到卡尔的问题，林奈终于记起了自己的收获，他忍不住兴奋地扬了扬手中的笔记本，“我和伊斯特先生谈过的，他见到的只是伪装过后的道奇森，虽然当晚出现在梅林赌场的人确实是斯宾塞警司，但这只能说明斯宾塞警司扮成了道奇森的模样，并不能证明他之前见到的道奇森就是斯宾塞警司本人……”
“这是废话吧，斯宾塞警司当然不可能是道奇森，否则我们就不会被道奇森耍得团团转了……”卡尔有些失望地说道。
“可是这至少说明斯宾塞警司和道奇森有某种关系吧，”林奈忽然发觉自己也接受了伊斯特的想法，“比如斯宾塞警司有什么把柄落在了道奇森手上……”
“这也是废话，”卡尔冷冰冰地吐槽道，看来自从怀斯失踪以来他的心情就不太好，甚至为此迁怒到了斯宾塞身上，“要是没有把柄的话，我们的警司先生怎么敢认下这么大一个罪名……”
“我说卡尔老兄，我好歹也在认真调查啊，”林奈忍不住抱怨道，“我还打听到了温蒂娜的住处呢……”
“什么？你说温蒂娜在哪里？”一个激动的声音打断了林奈的话，紧接着一只手便伸了过来，仿佛要抢走他手里的东西，尽管事发突然，林奈还是眼疾手快地收回了笔记本，然后用惊讶的眼神望着坐在原本属于克莱奥的座位上的金发男子，“欸欸欸？尤利西斯老兄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吗？”尤利西斯有些讪讪地缩回了手，但还是理直气壮地说道，“凭什么混过黑帮的人能当警察，却不能当律师？大家不都是司法人员吗？这是不公平的，是职业歧视，是法律的漏洞！所以在重新颁布一个L城律师特别条例，修复好这个漏洞之前，我会天天来警局表达我的抗议！”
“咳，那你可能走错了地方吧，”卡伦忍不住撇了撇嘴，“我们警察又没有立法权，请你去下议院投诉吧。”
“这……这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问题嘛，”尤利西斯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又用急切的眼神望向林奈，“总之你先告诉我，温蒂娜到底在哪儿啊？”
“可是老兄你最近不是和首……啊不罗莎琳小姐复合了吗？”林奈急忙改了称呼，毕竟他现在已经决定正式加入警局了，再按照黑帮成员的称呼来显然不太合适，“你就不怕她吃醋？”
“切，谁跟她复合了，我那不过是逢场作戏。”尤利西斯面不改色地说道，“总之我心里最爱的人只有温蒂娜一个，我跟她已经失联很久了，你就快告诉我她的下落吧！”
“伊斯特先生说，好像在城南区希冯街34号，他也只是听说的，还没亲自查证呢……”林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关于温蒂娜可能是道奇森的情妇的事情说出来，反正这种八卦绯闻什么的他也不感兴趣，就让当事人自己去研究吧。
“那我去查证！”尤利西斯毫不犹豫地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温蒂娜，并且把她从道奇森的魔爪里救出来！”
“啊喂，这种事情让外人来干不合适吧。”卡伦又忍不住插嘴道，“何况这个外人还是前黑帮首领，和现任黑帮首领的关系暧昧不清，又把这位来自六芒星的嫌疑人温蒂娜小姐当作真爱……”
“你们不能这么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啊！”尤利西斯气愤地反驳道，“几天前的审判你们就忘了不成？要不是靠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林奈还有你们都能这么快洗清罪名吗？”
“我觉得那主要是普林尼的功劳吧，你不是被伊斯特怼得哑口无言吗？”卡伦也毫不客气地反击道。
“你……你是失忆了吗？明明是我把他怼得哑口无言吧……”
“好了好了，你俩都别吵了。”亨利急忙打圆场说，“温蒂娜可是非常重要的嫌疑人，如果贸然去见她恐怕会打草惊蛇，所以让尤利西斯去找她也好，不容易让她起疑心。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卡伦你和尤利西斯一块儿去吧，怎么样？”
“我没意见，”卡伦爽快地回答，然后瞪了尤利西斯一眼，“我会好好监视他的，以防他吃里扒外。”
“哼……”尤利西斯气得鼓起了腮帮子，但还是把这口气咽了下去，“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一定要告你诽谤罪，你就等着后悔吧。”
“总之暂时先这样吧，这边的搜查工作还要继续，另外，就只能等等普林尼那边的进展了……”说着亨利看了一眼施瓦茨，“您还有别的指示吗，警长？”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施瓦茨也默默了叹了口气，他转过身来望向林奈，语气郑重地说道，“林奈，关于你的事情我已经跟上级汇报过了，虽说现在的情况有点麻烦，但法条摆在那儿，反正也有先例，你这些日子的表现也很不错，我想批示很快就会下来的。所以放心吧，你会成为真正的警察。”
“啊，谢谢警长！”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林奈想起自从进入警局以来，尽管所有人都看穿了他的卧底身份，却还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维护他，甚至在他遭人陷害时义无反顾地抛下一切站在他这边，现在也愿意重新接纳他，这不可能不令人感动。林奈终于察觉到，除去一开始的任务，他早已把自己当作特别调查组的一分子了，他认真地敬了个礼，语气也不知不觉有些激动，甚至哽咽起来，“我……终于不是冒牌警察了嘤嘤嘤……”
“什么终于嘛，林奈一直都是我们的同伴对吧？”卡伦微笑道。
“没错没错，林奈可是我们特别调查组的吉祥物呢。”约翰也附和道。
“嘤嘤嘤，什么吉祥物，约翰长官，你是在嫌弃我没用吗……”林奈不服气地反驳道。
“吉祥物有什么不好的，我可是真心羡慕你呢……”尤利西斯也插嘴道。
“接下来你要去找普林尼吧？”这时施瓦茨忽然话锋一转，听到这个问题，大家都不由得心头一震，刚刚活跃起来的气氛仿佛一下又回到了冷却状态。
“欸，是的……”林奈点了点头，他知道施瓦茨想问什么，毕竟和他即将正式加入警察的事实一样，这个沉重的问题也不可回避地横亘在眼前。
“普林尼他……真的要放弃警察身份？”施瓦茨艰难地挤出了这句话，看起来仿佛耗尽了全部力气。
“您也看过他的辞职信了吧……”信当然是由林奈转交给施瓦茨的，毕竟这事在一般人眼里都不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简直是弃暗投明、大逆不道吧，想来普林尼也不敢直接面对施瓦茨震惊、失望或是愤怒的眼神，这才故意只让他来传话，“呃，这是普林尼老兄自己的选择，我想，总是有他的道理吧……”
“哪有这样的道理！”施瓦茨果然发火了，尽管他想要怒斥的对象并不在眼前，所以他只能对着窗户大吼，“这是罗莎琳的诡计吧，那女人是想用林奈来交换普林尼吗？这么不划算的买卖亏她想得出来！”
“呜，我和普林尼老兄的差距就这么大嘛……”听到这话，林奈不由得有几分委屈，毕竟两人分别作为克莱奥和萝拉的助手，平时难免会相互比较，林奈知道自己的能力显然不如普林尼，但他也一直在努力追赶。
“哼，总之我可没同意这笔交易，林奈已经是我们最高警视厅的人了，普林尼我也不会让给她！”说着施瓦茨又望向林奈，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回去告诉普林尼，让他不用害怕那个女魔头，直接回警局来工作就好了！”
“那个，警长，我说过了，这是普林尼老兄他自己的选择啊……”林奈努力解释道，他知道这事有多么令人难以置信，可他也知道普林尼一向都是有主见的人，而且不会轻易更改自己的决定。“您看，辞职信也是他自己写的吧，而且，法律没有规定警察不能主动辞职……”
“那也不是他想不干就能不干的，就算辞职也需要我的批复！”施瓦茨握紧了拳头，用力一拳捶在桌子上，林奈也不由得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仿佛连四周的空气都受到了明显的震动，“或者让他亲自过来见我，告诉我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好端端的警察要去加入黑帮，难道我们警局已经沦落到连自己人都留不住了吗？那我们最高警视厅还不如趁早解散好了，反正已经没人相信警察了……”
“呃，普林尼老兄他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施瓦茨已经怒不可遏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与此同时他的眼眶却微微泛红，仿佛有某种晶莹的东西在颤动，“其实当初他主动提出去黑帮卧底的时候，我就是反对的，他的身世我们都清楚，他差点被那个黑暗的世界逼向死路，所以我不希望他再回去，我们警局不需要他做出这样的牺牲，更不希望他就这样堕落下去啊！……他这么做对得起警校的栽培吗？对得起我和怀斯吗？对得起当年把他从火坑里救出来的克莱奥吗？……克莱奥就要回来了，他想过怎么跟她解释吗？他知道这样做有多伤她的心吗？！”
“这、这些，普林尼老兄说了，他会自己向克莱奥长官解释的……”林奈支支吾吾地想要解释，但他显然无法平息施瓦茨的怒火，他只能把求救的眼神投向卡伦，后者立即会意，急忙站起身来挡在了施瓦茨和林奈中间，“施瓦茨警长，您说得有道理，等克莱奥回来了咱们再好好教训他……不过现在还是调查要紧啊，啊，那个尤利西斯，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刚好林奈也和我们顺路是吧，那就一起走吧。”
“没错，我得赶快去找温蒂娜才行呢。”说着尤利西斯也急忙拉起林奈便往门口走去，卡伦也跟了上来，就这样三人总算逃离了这间气氛压抑的办公室，林奈默默松了口气，卡伦则难得地对尤利西斯露出一个微笑。
“干得不错呀，看来你还算有点小聪明。”
“还不是你胡诌的理由太离谱了，”难得听到卡伦的赞扬，尤利西斯却毫不客气地反击道，“我们要去城南找温蒂娜，林奈和普林尼住在城北，这怎么可能顺路嘛。”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嘛，糊弄过去不就好啦。”卡伦也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好啦，两位就不要再吵了，”林奈急忙打圆场，“现在情况紧急，我得赶快去和普林尼老兄会合，你们也要抓紧时间找到温蒂娜才行，多一分线索就多一分希望，这也是为了救出怀斯警官啊……总之我先走了！”
林奈很快便开车回到了那栋位于城北区的旧式公寓楼，房门半掩着，推门进去便看到手里还拿着抹布的普林尼。这里是克莱奥的房间，因为考虑到克莱奥就要回来了，两人便商量着先打扫一番，不过看起来普林尼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白色的瓷砖地板亮闪闪的，仿佛能照出人影似的，事实上也确实照出一个站在窗边翻着一本杂志的身材修长的人影，那是玛格丽特，她穿着一袭曳地的长裙，裙摆几乎要沾到地上的水了，显然不是来帮忙干活的。
“林奈，你回来了，有什么新的线索吗？”一见到林奈，普林尼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嗯，我打听到了温蒂娜的下落，卡伦长官和尤利西斯老兄已经过去调查了……”林奈简要地解释了一下和伊斯特谈话的详情以及办公室里其他人的情形，说到施瓦茨的时候，普林尼也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施瓦茨警长他……该不会气坏身子吧……”
“如果克莱奥长官快点回来劝劝他就好了……”林奈由衷地说。
“不，我们现在还没揭开道奇森的面具，就算克莱奥小姐她们回来了，潜伏在暗处的敌人也很有可能对她们不利……”普林尼摇了摇头，表情也严肃起来，“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掌握更多情报才对……所以，玛格丽特夫人，您真的没有其它情报了吗？”
“这也不能怪我啊，”玛格丽特放下杂志，摆了摆手，“你们也都知道吧，那位道奇森先生才到L城不久吧，到M城工作也是近几年的事，加上他本人又从来不用真名，也不以真面目现身，想要查他的底细也没那么容易啊。我对L城的大小人物可以说是无所不知，可是外地人我就不太清楚了。”
“这算什么无所不知嘛，”林奈忍不住撇了撇嘴，“我们L城可是国际化大都市，外来移民的数量占到了居民总数的37%，而且道奇森都直接向警方和十字蔷薇宣战了，他肯定打算长住吧。”
“你们年轻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玛格丽特立即反驳道，“买卖情报这份工作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做的，因为人人都有秘密，知道得越多越容易惹祸上身，稍不小心就可能丢了性命。而且就算要查也要查对方向，道奇森是藏得够深的，可温蒂娜毕竟是从十字蔷薇出来的，她又是道奇森的秘书，从她身上查出来的东西不也有同样的价值吗？”
“欸？您查到关于温蒂娜的情报了？”林奈惊喜地问道，随即普林尼便把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递给他，林奈急忙迫不及待地浏览了起来。
“哼，情报费三千克劳，我不接受赊账。”玛格丽特冷冰冰地说道。
“知道了，我已经用手机银行给您转账了。”普林尼苦笑道，毕竟无论交情多好，玛格丽特在钱这一方面的斤斤计较还是一如既往。
“啊哈，看来还是当黑帮比较赚钱啊，”说着玛格丽特幸灾乐祸地看了林奈一眼，“哎呀，林奈你这下可吃亏了。”
“温蒂娜，XX年出生于L城，从小便是弃婴，被一户渔民抚养长大……”林奈则专心地念着调查资料，丝毫没有在意玛格丽特的调侃，“后来养父母病故，十六岁时加入十字蔷薇，在十字蔷薇名下的莱因哈特酒吧从事女招待的工作，四年后忽然离职，并且脱离了十字蔷薇，据说是因为精神方面的疾病——？”说着林奈用惊讶的眼神望着玛格丽特，后者撇了撇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如今心理医生可是热门得很呢，一个酒吧女招待得了抑郁症也不稀奇吧……”
“啊不，我的意思是，原来生病了就能脱离组织啊……”毕竟从小生活在黑帮的他从没想过能活着逃离组织，说着林奈忍不住看了普林尼一眼，后者冷冰冰地瞪了他一眼，“你就不用想了，这种情况只限于底层成员，高层干部就算断手断脚也会被留在组织养老的。”
“唔，别说得那么可怕嘛，”林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这还不是为你担心……”
“其实你也不用为萝拉小姐担心啦，”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似乎看穿了林奈的心思，“萝拉还年轻得很呢，等她当上首领的时候，还用管那个魔女立下的规矩嘛……”
“欸欸欸？”林奈忍不住夸张地惊叫起来，“萝拉小姐……会成为首领吗？那我和她……岂不是……”不管怎么说，以他现在警察的身份都不适合和黑帮首领发生什么更深一步的关系，想到这点的林奈不由得垂头丧气起来，水汪汪的眼睛里写满了绝望。
“啊喂，现在可不是你胡思乱想的时间，你倒是好好看材料啊！”普林尼忍不住提醒道，说实话在他眼里，林奈和萝拉的恋情连百分之一的实现希望都没有，只是为了照顾林奈的心情他才一直没有戳穿罢了。当然，也多亏了林奈一向乐观的态度，才能一直维持这种没有结果的暗恋，这份毅力就连普林尼也忍不住暗自佩服。
“唔……然后脱离十字蔷薇后的温蒂娜去了M城，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病情似乎有所好转，经人推荐后在M城利波拉法律事务所找到了一份秘书和助理的工作，该事务所在M城很有名，常常负责新闻媒体方面的侵权案。据说温蒂娜还有占卜师的副业，常常去各种酒吧替人占卜，在事务所工作了一年半左右她又忽然辞职了，行踪不明，约在半年后重新回到L城，并创办私人报纸《法制日报》，该报纸未经审批发行，属于非法刊物……”读到这里，林奈迷茫地看了玛格丽特一眼，“所以这些经历都和道奇森没关系吧？”
“你倒是抓住重点啊，”玛格丽特冷冷地瞪了回去，“一个黑帮出身的女招待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找到这种体面的工作？而且还是知名法律事务所的法律助理，就连蜘蛛会那位花花公子也很难面试成功吧。”
“只是个助理而已，主要还是看老板的喜好吧，尤利西斯老兄不也是靠着他父辈的交情才去法律援助事务所打杂的嘛……”林奈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过这时他已经敏锐地发现了疑点，“所以，是那个推荐人有问题？还是她的上司？”
“其实温蒂娜担任的不是固定的某人的助理，而是任何人有需要的时候都可以叫她帮忙，也就和尤利西斯打杂那样差不多吧。她先后给好几位律师当过助理，而且根据资料显示，这些人都出身清白，和黑帮没什么牵扯。”普林尼解释道，“而且目前那几位律师还都在M城工作，并且从未到过L城，所以与其说那些人里面藏着道奇森，我倒是觉得那位推荐人更有问题。”
“没错，可那个推荐人我怎么也查不出来，按道理来说她在M城初来乍到，也不会有太多朋友，所以愿意帮她找工作的人，这个范围应该已经很小了……”说着玛格丽特微微皱起了眉头，“所以我才试着调查了一下当时为她治疗的心理医生，结果没想到……”
“欸，发生什么事了吗？”林奈急忙问道。
“那个心理医生已经被杀了，是幽灵动的手，这是他在来L城之前犯下的案子。”玛格丽特直截了当地回答，“警方也没查出他和黑帮的纠葛，只能视为无差别杀人的牺牲者。”
“啊……这显然是杀人灭口吧……”林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个心理医生肯定知道道奇森的事吧，为了怕被人调查，所以道奇森才提前干掉了他……唔，可到头来线索还是断了啊……”
“其实我上次去卡吉岛见波普金的时候，他也给我提供了一些线索，”说着普林尼忽然拿出一个包裹着棕色牛皮纸的本子，看起来有些破旧了，“据说这是爱丽丝的日记，平时被爱丽丝视若珍宝，波普金只是为了恶作剧才把它偷出来的，不过看了以后才发现可能有些别的价值，所以他才把这个日记本藏了起来，还特意交给了我……”普林尼一边说一边把日记本翻开，露出里面漂亮的花体字，“其实也不能算作日记，应该叫**丽丝的自传吧，里面写了她和道奇森相识并且共同策划犯罪活动的过程，虽然说爱丽丝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甚至连道奇森这个假名也是爱丽丝给他取的，但里面有对道奇森详细的外貌描写，而且……和伊斯特先生描述的以及目前我们所知的道奇森的模样完全不同。”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伊斯特先生也说了，道奇森是故意伪装成那样的嘛，说不定他实际上很年轻呢……”林奈一边看着日记一边说道。
“啧啧啧，能让这么多小丫头死心塌地地为他办事，肯定不是什么糟老头子嘛。”玛格丽特吐槽道，“不过没想到他连那种年纪的小女孩也不放过，温蒂娜还真是可怜呢……”
“我觉得还是尤利西斯老兄比较可怜吧……”林奈也撇嘴说。
“你们就别打岔了，有好好听我说的话吗？”普林尼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你们觉得爱丽丝这段外貌描写的真实性怎么样？按理来说，突然来到这种偏僻的乡下，又是第一次见面，那附近根本没人认识他，那时候的道奇森应该没必要伪装自己，所以我认为那很有可能就是他的本来面貌。不过波普金倒是提醒我，他说爱丽丝是个作家，她写出来的东西哪怕是日记也有虚构的成分，说不定这是对道奇森的美化……”
“有道理，”玛格丽特赞同地点了点头，“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嘛，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看到一个打扮得稍微时髦一点的绅士，很可能就觉得自己遇到了白马王子，我也觉得挺夸张的。”
“不不不，这可是爱丽丝的自传，写的又是她对道奇森的第一印象，再怎么夸张也不可能偏离得太远的。”林奈反驳道，“普林尼老兄，我觉得这段外貌描写有参考价值，可以让搜查科的人根据这个画个像，然后用人脸识别找一找L城有没有符合条件的人，说不定就能找出道奇森呢！”
“你们也太天真了，”玛格丽特淡淡地摇了摇头，“道奇森这种老狐狸可没那么容易让你们找到吧，就算是波普金的话也不能全信啊。”
“我知道不能完全相信他，不过照这个标准搜查一下也许能找出什么也说不定，”普林尼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整个L城范围太大了，我看只需要从伊莎贝拉号的宾客和工作人员里面找就足够了。”
“欸？你的意思是……”林奈立即便想起了在伊莎贝拉号上发生的那一幕，之前他们也分析过，克莱奥中弹坠海的瞬间，开枪之人一定躲在船上，甚至是贵宾休息室里，而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道奇森。
“为了让克莱奥小姐她们安心回来，必须事先排查所有的安全隐患，我已经动用十字蔷薇的人手在各个码头、机场和车站附近蹲守了，再加上这边的搜查，不管能不能找到人，至少能让道奇森稍微头疼一阵子，这样他就没时间做多余的事情了吧……”一想到上次蜘蛛会的偷袭，还有那个可怕的狙击手，普林尼就不由得担忧起来，他严肃地说道，“虽然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有备无患，这是我身为助手的职责。”
“我明白了，我马上去联系警方！”林奈也兴奋起来，看来他完全明白了普林尼的意思，“那这本日记我先带走了……”
“哎呀呀，你们俩还真是忠心耿耿呢，那两位就是你们的女王吧……”玛格丽特忍不住揶揄道，“既然你们都忙着，那我就先走了，我的咖啡店可不能歇业太久。”
“多谢您了，玛格丽特小姐，那么下次再见！”
“所以，普林尼老兄，你……真的不用回警局看看吗？”玛格丽特离开之后，林奈小心翼翼地问道，毕竟刚拿出手机，他就想起了在办公室里发生的狂风暴雨。从黑帮成为警察的先例是有的，由警察转为黑帮的例子倒是几乎没听过，也许因为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所以从来没人提起吧。林奈虽然能够理解普林尼的选择，但也能理解施瓦茨的心情，也许让他们俩当面谈一谈会比较好吧，林奈这样想着。
“我就不去了，警方那边就全部交给你负责，毕竟你现在可是真正的警察了，”普林尼没有接受他的提议，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地说道，“可不要让克莱奥小姐失望啊。”
“唔，我当然不会让克莱奥长官失望啦，”林奈理直气壮地回答，“那我先回警局还是……欸？”正在他说话的时候，普林尼忽然打开手机，似乎是收到了什么要紧的短信。
“刚好首领叫我过去，要不你也一起来吧，”普林尼直接提议道，“首领那里应该有我们不知道的情报，再说，你也不想直接回警局吧？”
“呃……我现在可是警察，怎么能天天往黑帮跑啊？”林奈急忙拒绝，但好奇心却驱使着他接受这个提议，他知道普林尼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会带他去。然而，普林尼并没有继续劝说他，只是一边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一边说道：“以后你就会明白，从维护秩序上来说，黑帮和警察也没什么不同，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我走了……”
“啊喂，我也没说不去……”林奈急忙跟了上去，“普林尼老兄你等等我啊！”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被首领召见了，普林尼很快便带着林奈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凯瑟琳酒店六层，在走廊上林奈还忍不住吐槽：“我在黑帮混了那么多年还只是一个初级杀手，普林尼老兄你才来多久啊，居然就能享受干部的待遇了，我和你的差距就这么大么……”
“咳，”负责接待两人的克莱斯特用不善的目光打量着林奈并咳嗽了一声，“在首领面前要守规矩，不许多嘴。”
“唔，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来……”林奈默默地低下了头。
克莱斯特敲门请示过后，两人便正式踏入了罗莎琳的房间，屋里依旧拉着深色窗帘，把外面的阳光严严实实地遮挡了起来，只剩天花板上一盏昏黄的吊灯，如月光一般笼罩在这位银发美人身上，此刻她正坐在梳妆台前，身上依旧穿着深红色的礼服长裙，只是怔怔地望着镜子发呆，明明已经涂过了腮红，脸色却显得格外苍白，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睛更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不似平时那般炯炯有神。她的右手紧紧捏着一个信封，白皙的手臂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仿佛要把它捏碎一般，封口处已经被撕开了，显然她看过里面的东西了。
别说林奈，就连普林尼也没见过罗莎琳这副失神的模样，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首领，您让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哎呀，你来了，”罗莎琳这才回过头来，嘴角扬起一个得体的微笑，仿佛一瞬间便恢复了平日的威严，“道奇森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大概就是这样，我想由警方出面调查应该更有效率。”普林尼把刚才的讨论结果简短地汇报了一番。
“很好，道奇森的确善于伪装，不过越是习惯于伪装的人越是害怕被人知晓他的真面目……”罗莎琳满意地点了点头，视线又落到林奈身上，“林奈如今也当上警察了，不错，看来我们十字蔷薇也算是人才辈出。”
“呃呃呃……多谢首领夸奖……”林奈因为紧张而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啊不，是罗莎琳小姐……”
“啊哈，不用在意，称呼并不重要，只要你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说着罗莎琳又把目光投向普林尼，“说起来克莱奥和萝拉也该回来了是吧？”
“我想应该快了。”普林尼慎重地回答，毕竟自那次克莱奥打来电话之后，他和克莱奥也没有再联系过，而且当时克莱奥用的是公用电话，没法再打回去。
“我知道你在为她们回来做准备，不过，眼下有个大麻烦……”说着罗莎琳的眼神似乎又黯淡了下来，仿佛周围的气温也降低了几分，她把信封递给普林尼，“这是今天早上忽然出现在酒店前台的，我想应该是道奇森派人送来的，你看看吧。”
信封很普通，上面也没有署名，普林尼直接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没想到是一堆照片，仔细一看，照片拍的竟全是同一对男女，两人赤身**地搂抱在一起，显然是男欢女爱的场景。男子大概四十来岁，有着一头黑发，下颌隐约可见一处刀疤，眼神看起来有些阴郁，嘴角还挂着一丝**的笑容。不过他并不认识。被他压在身下的银发女子看起来很年轻，尽管脸上也堆着笑，眼神却有些恍惚，与其说是享受，更多的应该是任人摆布的无助。不管怎么说，这张脸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虽然照片上的她面容显得更稚嫩一些，但和现在的区别也不算大，何况这人就坐在他们眼前，显然就是罗莎琳本人啊！
普林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把照片都洒在地上，林奈更是看了一眼便面红耳赤，急忙把头扭到一旁，然后又回过头来，用有些尴尬的眼神悄悄打量着罗莎琳的脸色。不过罗莎琳的表情很平静，只是淡淡地说道：“看过了吧？我已经让人检查过了，照片确实是真的，其实我自己也能认出来……唉，也怪我那时候太年轻了，没能防备到这一点，如今倒成了把柄……”
“所以这……这是您年轻时候发生的事对吧？”普林尼急忙把照片重新塞回信封，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那么现在的问题在于，照片上的男人是谁？道奇森为什么能得到这些照片？他和那个男人又是什么关系？”
“这就是我需要你查的问题，”罗莎琳直截了当地说道，她的眼睛里依旧含着阴霾，但语气十分果决，“无论如何，这些照片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您是担心这些照片散播出去吗？”林奈小心翼翼地问道，现在他明白为什么刚进门的时候罗莎琳是这样一副神态了，任何一个女人，遭人算计拍下了这种照片，即便是黑帮首领也会难以接受吧。
“我担心的不是这种小事！”罗莎琳忽然站起身来高声打断了林奈的话，她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林奈，眼神却狠厉得仿佛立刻能杀人似的，林奈都被吓得不敢动弹了，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普林尼，普林尼急忙打圆场说：“抱歉，首领，林奈他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罢了，那我就解释清楚吧。”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罗莎琳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你们也知道，我是酒吧女招待出身，后来有幸成为了首领的助手，这才到了今天的位置。别的话我不敢说，自从我当上高层干部以来，只有我玩别人的份，绝对没有人敢在我眼皮底下玩这种把戏。所以，能拍下这些照片的人只有一个，也就是照片上的那个……”
“您的意思是……”普林尼忽然想起了一个名字，尽管他对这人只是有所耳闻，但在黑暗的世界里，这个人留下的传说不亚于现在的罗莎琳。然而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毕竟这人早已作古，于是他没能立即把答案说出口。
“就是他，那个恶魔，来自地狱的男人。”罗莎琳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相信这世上有鬼魂，但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与此同时，由C城开往L城的红宝石号列车上，车厢连接处的狭小空间内，有两位年轻女子并肩而立。其中一位有着亚麻色的长发，身穿白色短衬衫和牛仔长裤，戴着太阳帽，像是普通的旅行者，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流露出的目光敏锐而不失温和，让人不敢轻视。另一位则把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身穿黑白条纹T恤和牛仔短裙，石榴色的眼睛宛如冷冽的火焰，给人一种危险的信号。站在她们对面的是个戴着帽子的中年男子，帽檐下露出猫一般的绿色眼睛，一头深棕色的短发显得有些蓬乱，他穿着乘务员的制服，但显然不怎么合体，但他自己却浑不在意。
“麦克雷少校，退役军人、雇佣兵、狙击手，百发百中，号称神枪，因为冲撞长官并且杀死同伴而被迫逃离部队，之后便不知所踪，但据说一直和黑帮势力有所联系……”有着亚麻色长发的女子用意大利语流畅地说出了这一番介绍，“所以您来这儿是有何贵干呢？”
“小姐，您的意大利语很不错，不过说英语也没事，入乡随俗嘛。”被看穿身份的男子用英语回答道，语气显得满不在乎，“既然您对我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么您也应该能猜到我来的目的吧？”
“是道奇森派你来的？”黑发女子冷冰冰地问道，“目的是阻止我们回L城吧，不过你打算在这儿干掉我们吗？虽说我不知道你的枪法怎么样，不过现在这种场合，你一个人想对付我们两个，简直是异想天开吧。”
“不要误会，小姐，我的雇主只是让我给你们带个话……”说着麦克雷停顿了一下，然后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在模仿另一个人的语气，“萝，如果有空的话就回家看看吧，城东区花园街55号的房子还为你们留着，为你和你母亲……”
“等一下！”黑发女子的脸色忽然变了，石榴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她死死地盯着麦克雷，“这话是他告诉你的？他是谁……”
“没错，反正话已经带到了，那我就先告辞了……”麦克雷说完便转身要走，然而黑发女子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不，你休想走！……告诉你这话的人是谁？他究竟是不是道奇森？！”黑发女子高声质问道，有些歇斯底里的感觉，仿佛随时都要崩溃一般。
“什么道奇森，我反正不知道我的雇主真名叫什么，而且这对我来说无关紧要。”麦克雷不以为然地回答，同时甩开了黑发女子的手，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我只听说他是个恶魔，是从地狱里复活的男人，谁知道呢……”
“怎么回事，萝拉？”亚麻色长发的女子急忙扶住了同伴颤颤巍巍的身体，关切地问道，尽管就在此时麦克雷已经趁机逃离了车厢，但她也没有余暇顾及了，“那个地址你很熟悉吗？他说的人是谁？”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回来的……”黑发女子只是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被同伴紧紧握住的手也在微微颤抖，“道奇森……不会是他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