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博杜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死在克洛德的手里，而且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偷袭，不对，克洛德为什么要杀自己？而且他的下属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难道他们早就被克洛德买通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博杜安的眼睛睁得老大，直勾勾地望着克洛德，仿佛想要借着临死前最后一口气记住仇人的模样似的，尽管这位昔日彬彬有礼、八面玲珑的同伴此刻已然化身为魔鬼，这完全不是他平时认识的那个克洛德，不，他究竟是什么人？
“博杜安，这是首领对你的惩罚，萝拉小姐是我们的客人，怎么能被你随意处置了呢？”看着死不瞑目的博杜安，克洛德只是微微勾起嘴角，那云淡风轻的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首领说了要留活口，你怎么能公报私仇呢？”
然而博杜安已经无法回答他了，于是克洛德挥了挥手，让手下把尸体拖走，令人诧异的是，那些原本是博杜安手下的人对此似乎也毫无异议，仿佛杀死一位黑天鹅的干部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诡异的气氛实在令人难受，萝拉从地上爬了起来，正想开口询问，这时克洛德面无表情地说道：“萝拉小姐，首领想要见您，请您跟我过去吧。”
“欸？”萝拉不由得大吃一惊，之前自己几次求见，对方都百般推脱，现在差不多都撕破脸皮了，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蒙面首领怎么会突然想要和自己见面呢？不过单从眼下的状况来看，萝拉已经是羊入虎口，横竖也没法逃出去，倒不如听听他想说些什么，于是萝拉收起匕首便顺从地跟着克洛德走了。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是萝拉一直在暗中观察克洛德的表情，而后者似乎心事重重，完全失去了平时的从容。
“到了。”又是一段长长的回廊，差不多到尽头的时候克洛德停下了脚步，前面是一扇虚掩着的房门，门外站着两个黑衣保镖，“首领就在里面，请您进去吧。”
萝拉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推门进去了，毕竟刚才克洛德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一时半会他应该没有理由陷害自己。房间里的布置也很简洁，和克洛德的办公室别无二致，办公桌后有一张扶手椅，扶手椅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戴着白色面具的人，斗篷下露出一头银发，不过因为面具的遮挡看不出具体年龄。
“噢，欢迎……”看见萝拉进来，面具男子立即热情地站起身来，脱口而出便是法语，然后又立即改口用英语说道，“您就是十字蔷薇的萝拉小姐吧，久仰大名，请坐吧，这些日子招待不周，还请您见谅。”
“您说法语也没事，我能听懂，只是不太会说罢了。”萝拉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话说回来，自从来到P城，周围的人包括那天遇到的警察都在配合她说英语，可见P城人也是非常热情好客的，哪怕没有E国绅士那么闻名世界，也绝没有传闻中那么傲慢自大。
“啊哈，是这样吗？”面具男子爽朗地笑了起来，从声音听起来他大概不超过五十岁吧，“刚好我的英语也说得不怎么好，看来这下问题解决了。”
“那么首领先生，您好像还没正式介绍过自己呢。”萝拉好奇地打量着那张几乎遮住了男子整张脸的白色假面，只露出两只银灰色的眼睛，给人深不可测的印象，这家伙就是传说中的恶魔吗？
“啊，不好意思，年纪大了就是容易健忘……”他的声音听起来的确有种老气横秋的感觉，可据萝拉所知，这位首领的年纪根本谈不上多老，作为黑帮首领而言，只要不出意外，干到六十多岁都不肯引退的也大有人在呢，“我叫内森，不过已经很久没人称呼我的名字了，连我自己都快忘了呢。”
“好吧，内森先生，您现在忽然请我过来有何贵干呢？”尽管对他的说法十分怀疑，但萝拉还是开门见山地问道，毕竟刚刚才经历了你死我活的战斗，她可不想陪对方绕弯子。
“萝拉小姐果然是直性子，”自称内森的男子似乎也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萝拉，“那我就直接问了，你和那个小毛贼都偷听到了多少？”
“监控器不是一早就装在那里的吗？”萝拉面无惧色地反问道，“我们的一举一动早就在你的掌控之中了，那些事情不也是你故意让我们听到的吗？”
“不不不，让你听到些秘密倒是无所谓，我们都是自己人，但那个小毛贼可不在我的意料之中啊……”内森摇了摇头，面具后露出的目光变得严厉起来，“萝拉小姐，你最好明白自己的处境，你是十字蔷薇的人不错，可只要你威胁到了我们黑天鹅的利益，我想你会知道自己的下场！”
“你用不着威胁我，这我当然知道，刚才我还差点没命了呢。”萝拉撇了撇嘴，这样的威胁恐吓她也见得多了，自然吓不倒她，“可你竟然愿意牺牲掉那个变态，又把我请到这儿来，就说明我还有利用价值对吧？”
“你说博杜安吗？他只是颗不中用的棋子罢了，就知道在女人身上误事，扔了也就扔了。”内森冷漠地说道，看来他的确不把下属的性命放在眼里，倒是不愧恶魔的头衔，“萝拉小姐，我的确需要你的帮助，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你需要我做什么？”萝拉好奇地问道，毕竟之前只知道这位首领对那幅名叫《睡美人》的油画有莫名的执念，难道他还有什么别的企图？
“唉，说来话长，自从七年前我不小心毁了这张脸，黑天鹅就变得越来越不像样了……”说着内森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用手轻轻抚过脸上的面具，“其实不止是脸，经过那场火灾之后，我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像我这样没用的首领，恐怕不多见吧？”
“您这不是把黑天鹅治理得蒸蒸日上吗？”萝拉忍不住反问道，从她知道的情报来看，虽说这位神秘的首领自从毁容后就变得脾气暴戾、喜怒无常起来，但他的战略也变得激进了许多，行事愈加果决、毫不留情。这七年以来，黑天鹅的势力一直在日益扩张，一口气吞并了P城所有小帮派，现在都能和警方分庭抗礼了，不得不说是这位首领的功劳。
“不，你看到的只是表象，黑天鹅确实变得越来越强大了，可是，也越来越脱离我的控制了。”内森的眼睛里露出变幻莫测的神色，“你也看到了，就连博杜安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角色都如此胆大妄为，他们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首领放在眼里了！”
“他们？”萝拉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位面具男子的意思，不过是对自己的手下起疑心罢了，这也是许多首领的通病，不足为奇，不过自从和黑天鹅接触以来，她确实没见过几个黑天鹅的高层干部，“你说的他们不包括克洛德吧？”
“噢，你觉得我应该信任克洛德？”内森反问道，似乎在试探萝拉的反应。
“他至少比博杜安可信吧，否则你也不会让他杀了博杜安……”萝拉说着又犹豫了一下，她现在实在猜不透这位神秘首领的心思，果然面具还是有强烈的遮挡效果吧，“我听说克洛德还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呢，难道你连自己人都不相信了？”
“没错，看来你知道得不少，克洛德确实是我提拔起来的，他也没有辜负我的信任，这些年做得相当出色，只是……”说着内森停顿了一下，“太出色了也很可疑啊，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的吧，克洛德已经快成为黑天鹅的一把手了，整个P城都是他的天下……”
“等等，我想事情没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吧，”萝拉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就连博杜安那家伙对他也不服气吧，再说你们黑天鹅又不是没有其他干部……”
“可现在博杜安不是已经死了吗？”内森也立即反驳道，“阿尔芒从前倒是能和克洛德一较高下，可自从他决斗输给克洛德之后，这家伙就这样一蹶不振了。奥黛特那女人已经被克洛德的魅力征服了，埃德蒙大夫年纪大了，快要引退了。对了，还有一个瓦尔多，那个笨蛋居然落到了警方手里……你说现在谁还能牵制他呢？”
“可是克洛德也未必就想篡位吧，你是不是太心急了……”万一把他逼急了，说不定他就真的造反了呢。萝拉非常想吐槽，不过她知道一个疑心深重的首领是不可能听从她的劝告的，于是她又硬生生地把话憋了回去。
“萝拉小姐，你也是从小出生在黑帮的人，人心难测，谁都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你难道不想吗？”内森反问道。
“唔……”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萝拉一时语塞，毕竟成为首领的确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可要她为此谋害罗莎琳的话，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
“像萝拉小姐你这样的人果然也是有野心的吧，”看到萝拉犹豫的表情，内森似乎得意地笑了起来，“这没什么奇怪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嘛，所以，你能保证克洛德就没有这份野心吗？”
“不，我的意思只是……克洛德在组织的威望很高，现在对他动手不是明智之举吧？”萝拉试探地问道，说实话她怀疑内森想借刀杀人，毕竟她作为杀手名声远播，可今天的萝拉早已不是昔日那个杀人机器了，她可不愿意成为别人手中的刀。
“可问题是那幅画……”内森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事到如今我也就直说了，其实怪盗文森特偷的那些画里藏着重要的宝藏，富可敌国的宝藏，所以我们黑天鹅必须得到它，决不能让它落到警方手里，你明白经济实力对于一个黑帮来说意味着什么吧？”
“噢，怪不得你们为了一幅画如此兴师动众……”萝拉忍不住摇了摇头，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可即便那些钱落到了警方的手里，不对，警方会把宝藏上交政府，对黑天鹅也没有多大的影响吧，怪盗也好，这个内森也好，他们至于如此执着吗？
“想必你也听到我们的行动了，我这副病弱的身体是没法亲临现场的，一切事务都得交给克洛德负责，所以，万一他想独吞宝藏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可是除掉他的话，交给其他人你也不会放心吧？”
“没错，所以我的意思是，拜托萝拉小姐你替我监视他，”内森一字一顿地说道，“只要他有什么异常举动，就立即解决掉他。”
“我？”尽管早有预料，萝拉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我能干掉他？我可是刚刚才差点死在博杜安手里呢。”
“虽说克洛德的身手也是出类拔萃的，可他怎么比得上十字蔷薇的第一杀手呢？”内森冷笑了一声，“放心吧，萝拉小姐，克洛德一定想不到我会安排你去监视他，意想不到的敌人才是防不胜防的。”
“那你又怎么确定我会帮你呢？”萝拉继续问道，事实上黑天鹅的权力斗争她一点也不想掺和进去。
“因为你别无选择了，不是吗？”内森微微眯起眼睛，仿佛有种危险的气息在他周身蔓延开来，“萝拉小姐，哪怕你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该顾及一下克莱奥小姐的性命对吧？”
“你什么意思？”听到克莱奥的名字，萝拉心头一惊，不由得整个人都警惕起来。
“呵呵呵，看来我没猜错，哪怕表面上反目成仇了，其实在你心里，克莱奥小姐的性命比你自己还要重要，我说的没错吧？”内森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少胡说八道了，克莱奥是我的敌人，只有我能打败她，除了我谁也不许碰她！”萝拉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说道，也许内森根本不知道她和克莱奥的关系，刚才只是在试探她，可她的表情已经形同暴露了，真是糟糕。看来克莱奥说得对，自己不该来蹚这摊浑水，如果换作克莱奥的话，她应该比自己能沉住气吧。
“你也听到了吧，我在警方有自己的卧底，想要做些什么手脚也很容易。”内森继续说道，“我知道克莱奥小姐也是非常优秀的杀手，不过就像我刚才所说的，她应该对身边的警察没有多少防备心吧？”
“你……你的卧底是谁？难道是那个女警官？”萝拉忍不住问道，要说克莱奥身边的警察，她确实只能想到索菲，至于其他人她也不认识。不过应该不会是索菲吧，萝拉也暗中调查过索菲，这位家喻户晓的女警出身于警察世家，一向嫉恶如仇、爱憎分明，各种见义勇为的事迹也常常为人称道，再怎么想她也不至于堕落到和内森这种恶魔合作。
“你不相信么？我也可以给你看看证据。”说着内森忽然从他的黑斗篷下扔出一个水滴形状的蓝色吊坠，吊坠的绳子似乎断了，而且看起来是被刀割断的，断口显得格外整齐。
“这是……你怎么拿到这个的？”萝拉伸手接过吊坠，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个吊坠她当然认识，上面还刻着克莱奥的名字呢。说起来这还是她很早之前送给克莱奥的生日礼物，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克莱奥还是一直戴在身上，所以内森究竟是怎么拿到的？不，或许克莱奥只是不小心把吊坠弄丢了，毕竟这个小礼物说重要也没那么重要，这只能说明内森在警方内部确实有卧底，而这个卧底也确实能接近克莱奥，不过克莱奥也不会轻易放松警惕的，毕竟对于杀手出身的她们来说，随时防备突如其来的危险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
“好了，萝拉小姐，现在该答应我的条件了吧？”内森没有回答萝拉的问题，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里透露出胸有成竹的神色，“克莱奥小姐在这里只是一颗多余的棋子，而下棋的人是我，我随时都能除掉她……”
“你休想伤害克莱奥！”萝拉狠狠地盯着那张白色面具，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不过现在绝非暗杀一位黑帮首领的好时机，罢了，就先低头认输吧，反正克洛德的死活对她来说也没那么重要，萝拉默默叹了口气，“我答应你，但是你必须保证，你们黑天鹅的事情绝对不能牵连到克莱奥……”
“这个我可说不好，”内森摇了摇头，“你也知道你那位朋友的脾气，这位L城的女神探铁了心要搅和到我们的计划里来，我们黑天鹅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既然如此，那我凭什么和你合作？”萝拉反问道，她认真揣摩着对方的意图，可脑子里还是一团迷雾，“我可以事先提醒你，如果克莱奥有什么意外，我一定踏平你们黑天鹅的总部，反过来也一样。”
“呵呵呵，不愧是十字蔷薇的双子杀手，你们的羁绊还真是令人羡慕呢。”内森又笑了起来，“放心吧，萝拉小姐，和我合作自然是有好处的。刚才我不是说了吗？既然我有潜伏在警方内部的卧底，我自然不怕她捣乱，必要的时候我会安排人把克莱奥小姐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等一下，你是没听懂我刚才的话吗？”萝拉忍不住激动地打断了他，“只有我能碰克莱奥，你们究竟想对她做什么？”
“我说过了，我会保证克莱奥小姐的安全……”
“暗中绑架她就算是安全吗？”
“萝拉小姐，你好像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吧。”大概是三番五次被萝拉打断，内森的语气终于冰冷起来，“你别忘了，这里是黑天鹅的地盘，而你刚才差一点就没命了。”
“你也别忘了，我要是贪生怕死，现在就不会站在你面前了。”萝拉面无惧色地回击道。
“可你要是没命了，不管我们黑天鹅的总部会不会被踏平，克莱奥小姐都会伤心欲绝对吧？”内森话锋一转，忽然问道。
“欸？”萝拉微微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她几乎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说起来她一直在拼命保护克莱奥，她不能想象失去克莱奥的生活会变得怎样灰暗，可是反过来的话，克莱奥会伤心吗？伤心是肯定的，不过克莱奥的身边还有其他朋友，他们会继续陪伴她、保护她，再怎么说她也不会孤独吧……
“明白了吧，萝拉小姐，你已经别无选择了。”内森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从现在起你必须替我监视克洛德，在关键时刻除掉他，等拿到宝藏以后，我会送你和克莱奥小姐团聚的。如果你出了什么差错，或者胆敢背叛我的话，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混蛋！”萝拉气愤地咒骂道，尽管从一开始她就打算假意接受对方的条件，可是被人胁迫到如此地步还是第一次，这让她气不打一处来，“你果然很适合恶魔这个名字，真是人如其名！”
“呵呵，谢谢夸奖。”内森的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愠怒，看来他很满意萝拉的反应，“你现在去告诉克洛德吧，我准许你和他一起行动了。”
“等我揭下你这副鬼面具的这天，你会明白什么是后悔的。”萝拉一字一顿地说道，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与此同时，克莱奥和索菲也告别了维罗妮卡小姐，正要开车回警局，然而就在半路上，克莱奥朝窗外看了一眼，街边的一阵骚乱引起了她的注意。
“索菲，先停车吧，外面有情况，我们得过去看看。”
“怎么回事？”索菲疑惑地问道，但还是飞快地在路边停好了车，下车后她才注意到，街边有一群身穿警服的人正忙碌着，为首的是一张熟面孔，此时他正在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金发男子说话。
“哎？这不是昨天那位……埃里克警长吗？”索菲很快便叫出了他的名字，然后忽然想起这条街的确在对方的辖区内。
“哎呀，索菲警官，我们又见面了。”埃里克也认出了索菲，“昨天实在是太惊险了，您没什么大碍吧？说起来，被自己的助手确实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啊，不过您放心，我们很快就能抓到他了……”尽管嘴上说着关心的话，但埃里克满脸洋溢着的得意神情很难让人觉得他不是在幸灾乐祸，不过事实上他可能只是过于在意眼前的功劳吧。
“你们找到费尔南了？”克莱奥直接问道。
“咦……克莱奥小姐也在啊，这么说两位是一起外出办公吧。”埃里克瞥了她一眼，勉强挤出的笑容流露出几分不屑，“不过要我说呢，侦探在破案方面还能帮上忙，抓犯人还是我们警察更有经验……”
“好了，埃里克警长，我们可不是来抢你功劳的，今天也只是刚好路过。”索菲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所以费尔南在哪？你们抓到他了吗？”
“啊，这个，就差一点了……”说到这个关键的问题，埃里克忍不住挠了挠已经变得稀疏的头发，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鸭舌帽男子，“是这位阿尔芒先生举报说看到嫌疑人出现在这附近，所以我马上就带人赶过来了，虽然没能立即逮捕他，不过你看……”说着埃里克指了指不远处的地面，蓝色的地砖上竟散落着几个显眼的红色斑点，“哪怕沿着血迹我们也能抓住他，他逃不了了！”
“他受伤了？”克莱奥立即担忧地看了一眼索菲。
“喂，你们怎么搞的？身为警察能随便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嫌疑人开枪吗？”索菲则忍不住激动起来，向埃里克质问道。
“不不不，这可不是我们开的枪，是他自己……他一开始就受伤了啊，”埃里克急忙解释，“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不信的话，阿尔芒先生也可以作证……”
“埃里克警长说得没错，”鸭舌帽男子终于开口附和道，“那家伙一开始就受伤了，走路一瘸一拐的，我也是注意到他形迹可疑，这才跟踪了他一段路，结果发现他和通缉令上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阿尔芒先生，我能好奇地问一下您的职业吗？”克莱奥忽然问道，多年杀手的经验和直觉告诉她，眼前的男子绝对是个练家子，“我想一般市民恐怕没有勇气独自跟踪一个通缉犯，哪怕是受伤的通缉犯……”
“啊哈，我是个拳击教练，我想一般的通缉犯恐怕还打不过我呢。”阿尔芒爽朗地笑道，看来他的确对自己的武力值很有自信。
“那么您和对方交过手吗？”克莱奥继续问道，毕竟昨晚费尔南还没有受伤，那么他只能是在今天甚至是刚刚才受的伤。
“您不要误会，虽说对方是逃犯，但我也没有借此机会故意伤人啊。”阿尔芒摆了摆手，“我只是在警方到来之前稍微拖住了他一小会儿，连他的伤口我都没碰到啊，而且埃里克警长来得很快不是吗？”
“没错，接到报警我就第一时间赶过来了，”埃里克立即附和道，但语气似乎是在炫耀自己的尽职尽责，“总而言之，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抓到他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去帮忙吧。”索菲直接说道，也不等埃里克说出什么阻挠的话便拉着克莱奥往警察聚集的方向飞快地跑了，看得出来她脸上的表情有些焦急。
“索菲，你是希望现在抓住费尔南吗？还是希望他逃走呢？”克莱奥小声问道，“他现在受伤了，我看十有八九是和黑天鹅那边闹翻了，这时候有警方保护反而比较安全，可是……”
“可是费尔南那家伙，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会坚持到底，他肯定不会乖乖束手就擒吧……”说着索菲又忍不住摇了摇头，“不，我在胡思乱想什么，通缉犯当然就应该被抓进监狱，你说得对，早点抓住他还能把事情问清楚呢。”
“不是这个问题，说实话我觉得事情有点可疑……”说着克莱奥回头悄悄瞥了一眼阿尔芒，但对方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立即抬头怀疑地看向她，克莱奥只能回过头来，“这血迹看起来很新，也就是说费尔南刚刚被人打伤就被刚才那人发现了，还立即叫来了警察，就像是早有准备……”
“不会吧？埃里克警长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和黑天鹅勾结啊？”索菲忍不住脱口而出，然后又急忙捂住嘴巴，“不，你的意思是黑天鹅只是想借警察的手抓住费尔南然后暗中开黑枪吗？那费尔南可就危险了……”
“所以我们必须赶在警察之前找到他。”克莱奥斩钉截铁地说道，虽然这话有些奇怪，毕竟索菲还有她自己都算是警察，不过索菲也没有异议，她立即打开车门，“我们开车去找人，找到了顺便把他带走，反正这样也不算违规。”
“你知道费尔南会躲在哪里吗？”克莱奥上了车，有些担心地问道，毕竟这一带的街道她完全不熟悉，对于费尔南本人她也几乎不熟。
“放心吧，我了解费尔南，他脑子里有一本P城地图呢，无论什么偏僻的小路他都知道，和他在一起久了，连我都记得差不多了。”索菲一边开车转入侧路一边说道，“费尔南不会走远，他一定会尽量待在原地和警察周旋，只是这里警察太多了，他很难找到突围的机会，不过我们可以趁机混进去，我想他一定能认出我的车牌号。”
“那就好，”看到索菲完全冷静了下来，克莱奥也稍稍松了口气，“不过黑天鹅的人可能埋伏在暗处，我们也得多加小心。”
“我明白，不过再怎么说，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分。”索菲肯定地说道，现在的确才下午两点，离天黑还早得很。于是两人很快便混入了前面的三辆警车之中，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虽说P城不同分局的警服颜色有所区别，但警车的颜色和型号都是一致的，而警察们此时都在专心追捕嫌疑人，一时半会倒也没人察觉出多了一辆车。
“怪盗在那边！”
“看，那边有血迹！”
警察们几乎把整条街都团团围住了，克莱奥和索菲也跟着他们兜兜转转了好几圈，然而始终只能见到怪盗的一角黑衣，却死活没能抓到他的一根汗毛，就连埃里克警长也忍不住暴跳如雷：“见鬼！这家伙是在耍我们吗？不要放松警惕，我们就一点一点缩小包围圈，我要让一只老鼠都逃不出这条街！”
“完了，这下费尔南有得受了。”克莱奥忍不住叹了口气，尽管费尔南是个出色的怪盗，但他现在受了伤，又被团团包围，恐怕身上也没带什么道具，怎么想都很难脱身。
“这家伙，躲了这么久，也该看见我了吧？”索菲也忍不住焦急地东张西望，她一直默默地跟在警车后面却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是为了便于及时带费尔南脱身。终于，寂静的小巷里忽然传来一声猫叫，这自然而然吸引了警察的注意力，他们显然怀疑这是费尔南搞的鬼，不过紧接着一只黑猫跑了出来，大家也自然放松了警惕，继续往前走去。
“是费尔南！”索菲急忙减慢速度，悄悄靠在路边把车停下来，将车门解锁，这时一个身穿墨绿色警服的人忽然便拉开车门冲了上来，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熟悉而苍白的脸庞和一个虚弱的微笑，显然他应该是打晕了某个落单的警察，然后换上他的衣服暂时蒙混过关，逃了出来。
“费尔南……”克莱奥回过头来，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惊呼，“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而已……”因为索菲还在专心开车，费尔南只能从后视镜里观察着索菲的脸色，“索菲，之前的事情实在是对不起……”
“闭嘴！”索菲一脸冷漠地说道，“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否则很快就要被发现了，这条街可是有监控的……”
“小心！”
话音未落，一颗子弹已经破窗飞来，由于子弹似乎是瞄准索菲的，费尔南毫不犹豫便扑向驾驶座，伸手护住了索菲，而子弹则在他的手臂上擦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喂，你这是做什么？！”看到费尔南流血的手臂，索菲一边猛打方向盘一边忍不住激动地说道，“我不需要你保护，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原谅你！”
“不，索菲，我只是……”费尔南说到一半忽然又停住了，想来他也意识到了，黑天鹅的目标本来就是他，瞄准索菲恐怕只是假动作吧，说起来还是他中计了。不过他又苦笑着摇了摇头，不中计又能怎样呢？他还能看着索菲受伤不成？
“糟糕，我们被发现了，警察很快就会包围这里。”克莱奥担忧地皱起了眉头，刚才的枪声很快就把警察吸引了过来，而被打晕的警察也被发现了，他们这辆落单的警车立刻就成为了众人的目标。
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警笛声，索菲也不禁慌了手脚，身为警察的她恐怕从未想象过有一天需要逃离警察的追捕吧。小巷并不算宽，出口已经被几辆警车堵住了，要是强行突围的话免不了有人要受伤，但索菲决不想和警察正面冲突，如果换作萝拉在这儿，她肯定横冲直撞也要强行闯出去吧，啊不对，如果是萝拉的话……这样想着，克莱奥交替看了索菲和费尔南一眼，然后飞快地作出了决定，“索菲，让我下车，我来引开他们的注意力，然后费尔南，你假装挟持索菲离开这里，路上联系安托万接应你们吧。”
“欸？”索菲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但还是很快便理解了这一方案的可行性，她担忧地看了克莱奥一眼，“可是你……”
“我要待在车上的话，你还被人挟持就太假了吧。”说着克莱奥已经从前排翻到后座，索菲也飞快地解锁了车门，然后又猛打方向盘掉头，克莱奥则一口气撞开车门跳了出去。
“克莱奥！”看着克莱奥重重地摔出车门，尽管知道这只是演戏，索菲还是忍不住大喊了一声，费尔南则飞快地关上车门，然后拿出从警察那儿抢来的手枪，“好了，索菲，我们该配合一点了……”
“混蛋，你别幸灾乐祸！”索菲撇了撇嘴，毕竟连续两次遭人挟持，哪怕只是假装也让她感到十分不爽，不过她倒是忽然想起了酒吧里发生的那一幕，那两人的配合倒是非常自然，她完全看不出破绽，想来这也是友情的证明吧。
“救命……”摔下车的克莱奥半真半假地发出了呼救声，为了效果更加逼真，她几乎没做护身动作，再加上右肩未愈的伤口似乎又被撕裂开来，这已经算得上苦肉计了。
“克莱奥小姐？”埃里克警长立即赶了过来，而那位鸭舌帽的男子依旧跟在他身边，“您没事吧？”
“我没事……”克莱奥在警察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来，幸好在黑帮打打杀杀习惯了，这点伤还远谈不上严重，她露出一副焦急的神情，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费尔南他，假扮成警察上车……挟持了索菲警官……他手上有枪，你们……千万不要激怒他……”
“警长！嫌疑人他朝我们喊话了，他让我们把路让开，否则就要杀了索菲警官……”远处一个警察也飞快跑来报告道，“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不，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先稳住他，但是也要跟紧他……”说着埃里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恐怕他也想起了昨晚的那一幕，“真是麻烦，又是人质，难道这下又要让他跑了……”
“埃里克警长，如今抓到怪盗才是头等大事，千万不能放虎归山。”似乎是看穿了埃里克的犹豫，阿尔芒在一旁劝说道，“再说那家伙以前不是那位索菲警官的部下吗？想来他也不敢乱来的。”
“阿尔芒先生，你是不拿索菲的命当回事吗？”克莱奥立即质问道，毕竟阿尔芒怂恿的意图实在太明显了，“警察就不是P城的公民吗？就可以随便牺牲吗？”
“不，小姐，我可没这么说。”阿尔芒淡定地打量着克莱奥，眼里似乎闪过一线阴谋的光芒，“我当然希望那位警官小姐平安无事，不过，为什么她被挟持了，你却毫发无伤地逃出来了呢？”
“我毫发无伤？”克莱奥忍不住冷笑道，不论是她凌乱的长发还是外套上被刮擦的痕迹，还是肩头鲜血渗出的痕迹，怎么看也不能说是毫发无伤。
“请您不要误会，这只是一种合理的怀疑。”阿尔芒一脸坦然地说道，“话说刚才克莱奥小姐是从后座下来的吧？怪盗先生好像也在后座啊，那他是怎么挟持索菲警官的呢？难道您完全没有阻止他吗？黑帮出身，又是赫赫有名的女神探，您还不至于制服不了一个受伤的怪盗吧？”
“对啊，这是怎么回事？”听了阿尔芒的话，埃里克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克莱奥，不过说起来他原本就对克莱奥没多少信任罢了。
“我从伊莎贝拉号事件之后就受伤了，左手使不上力，”说着克莱奥用手轻轻抚过左肩，血迹显然透出了她的白衬衫，“何况我也没有武器，所以确实打不过一个持枪的大男人，有什么问题吗？”
“哦？”阿尔芒显然并不相信，他直接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克莱奥的左手，“您确定伤在左手？这个伤口不会是刚才划出来的吧？”
“那就恭喜你猜对了吧。”自从来到P城以后，因为一直跟警察在一起，克莱奥就没有佩带手枪，不过处于防身考虑，她还是随身带着一把小匕首，为了这出苦肉计，左肩上的伤口的确是她在车上自己划的，不过她也没打算用这点骗过阿尔芒。然而就在阿尔芒靠近的这一瞬间，克莱奥飞快地伸手抓住了藏在对方腰间的手枪，阿尔芒也立即明白了克莱奥的意图，两人扭打了几个回合，身手不相上下，但从速度上还是克莱奥占了上风，她率先抢过手枪顶在了阿尔芒的额头上。
“克莱奥小姐，你这是做什么？”看到眼前这突然的变故，埃里克忍不住惊呼，旁边的警察也围了过来，朝克莱奥举起了手枪。
“警长，这女人很危险……”阿尔芒仍在继续演戏，“她一定早就和怪盗勾结在一起了，您可千万不要被她骗了。”
“他才是黑天鹅的人，这把手枪也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你们可以检查看看，黑市上的手枪型号都是固定的。”看到已经被警察团团包围，想来阿尔芒也逃不了，于是克莱奥把手枪扔在了地上，斩钉截铁地说道，“是您被他骗了，埃里克警长。”
“什、什么？”埃里克一时陷入了迷茫，看来他也不知道该相信谁了，不过他的部下还是帮他认真检查了手枪，“警长，这枪确实是黑天鹅的匪徒常用的……”
“哼，不愧是十字蔷薇的双子杀手，受伤了还这么强，看来是我大意了。”阿尔芒终于放弃了伪装，他朝着克莱奥露出一个冷笑，“不过，想要抓住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倒是你……”说着阿尔芒忽然吹了声口哨，这时克莱奥才想起，黑天鹅的人早有埋伏，而这些警察恐怕对此毫无防备，她急忙大喊：“小心——！”
话音未落，一团烟雾已经从周围升起，一伙黑衣人也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与警察扭打在一起。看来使用烟雾弹绝非怪盗的专利，黑天鹅恐怕也囤积了不少存货。克莱奥急忙伸手去抓阿尔芒，然而隔着呛人的白雾，这次她显然落了下风，而看穿她的伤势的阿尔芒则占据了绝对优势，他很快便把克莱奥摁倒在地，趁着她伤口绽开无法动弹之际，他忽然掏出一粒药丸，似乎要往克莱奥嘴里塞去。
“住手！”这时又是一声枪响，阿尔芒的动作停住了，药丸便落在了地上，烟雾逐渐散去，一群身着靛青色制服的警察冲了过来，为首的冷面警官显然是安托万。看来索菲他们应该平安无事了，克莱奥稍稍松了口气，同时也趁机挣脱了阿尔芒的压制，不过想要抓住他还是太难了，看到情况不妙，阿尔芒也迅速混入了同伴之中。
“哎呀，看来今天没法顺便带走你了，还真是遗憾呢。”此时阿尔芒的鸭舌帽已经掉了，露出一头蓬松的金发，只见他咧嘴一笑，“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不要轻举妄动，毕竟你的朋友还在我们手里呢……”
“萝拉怎么样了？”顾不上浑身的伤痛，克莱奥便焦急地问道，说实话她一点也不放心让萝拉一个人回黑天鹅总部，毕竟萝拉的安全只能建立在黑天鹅对于十字蔷薇的顾忌上，可这些家伙显然都丧心病狂了，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呢？
“嗯哼，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一切都在首领的掌控之中……再见了！”说着又是一团白雾，白雾中又突然闯出几辆跑车来，也不顾人便横冲直撞地驶出了小巷，猝不及防之间警察也来不及阻拦。看来黑天鹅的人早有预谋，今天实在是失算了，克莱奥忍不住叹了口气。
“啊啊啊，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埃里克更加暴跳如雷了，他的警帽也掉在了地上，衣服上也多了不少褶皱，看来刚才他也参与了打斗，“混蛋！黑天鹅都是些混蛋！”
“埃里克警长，不用着急，我们总有将他们全部绳之以法的一天。”这时安托万走了过来，一面安抚埃里克一面关心地看了克莱奥一眼，“你没事吧，克莱奥小姐？”
“恐怕很难说没事……”克莱奥苦笑道，跳车后几番扭打下来，可以想象此时她的模样有多么狼狈不堪，“不过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不愧是L城的女神探，果然比我想象中要坚强多了。”安托万难得地称赞道，不过也许他其实是在调侃自己不愧是黑帮杀手吧，克莱奥摇了摇头，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索菲……他们怎么样了？”
“放心，杰德已经在半路上把他们救走了，”说着安托万便撇了撇嘴，“真不明白，为什么自从认识你之后，大家都开始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了……”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埃里克的大嗓门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我说安托万警官怎么也来了？对了，刚才我们发现怪盗了，他还把索菲警官劫持走了，你们抓住他了吗？”
“很遗憾，暂时还没有，”安托万立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不过我们在持续追踪，我相信很快就能抓住他……”
“难得又撞上怪盗又撞上黑帮，结果两边全跑了，真是倒霉！”埃里克发出懊恼的声音，不过他更懊恼的是到手的功劳再次泡汤了吧。
“克莱奥小姐，那么现在我先送你去医院？”安托万提议道。
“啊，也好……”毕竟伤口要是放着不处理是会感染的，于是克莱奥便没有拒绝，“不过我有点担心萝拉……”
“放心吧，黑天鹅的事情待会问问费尔南不就知道了？”安托万仍是一脸淡漠的表情，“我听说那家伙就是从黑天鹅总部逃出来的……”
“那萝拉岂不是也……”毕竟萝拉也去了黑天鹅的总部，那么两人很有可能碰面，想到费尔南受了伤，那萝拉肯定也不会毫发无损，克莱奥不由得更加担忧了。
“喂？杰德，怎么了，有急事？”这时安托万忽然接了个电话，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起来，望向克莱奥的眼神也变得欲言又止，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开口或是如何开口。
“到底出了什么事？”克莱奥着急地问道。
“费尔南说……刚才他在车上忘记告诉你了……”安托万的语气有些吞吞吐吐，简直不像他平时的风格，也许他自己也受不了了吧，他摇了摇头后便一口气说道，“他和你的朋友萝拉一起窃听了黑天鹅的秘密会议然后被发现了，是萝拉小姐掩护他逃了出来，但她可能落到了博杜安手里……”
“什么？！”毕竟昨晚刚刚从博杜安手里把萝拉救回来，克莱奥自然没有忘记对方的恶名，“不行，我得去救萝拉……”
“你先等等！”安托万一把抓住了克莱奥的手腕，“还有第二个消息，黑天鹅的首领决定今晚偷袭最高警察署，博杜安也是高层干部，毕竟一天之内要准备这么重大的行动，我想他暂时不会伤害你的朋友，更何况刚才那家伙也说了，他们还要用萝拉小姐来牵制你。”
“这种事情你怎么能肯定呢？”因为的确使不上力甩开他，克莱奥忍不住瞪向安托万，“就算他们有理由留着萝拉的性命，可也不代表那家伙不会对萝拉动手动脚吧？萝拉她那么骄傲的人……”
“她会不堪受辱然后咬舌自尽？”安托万忽然便打断了她的话。
“你……”克莱奥不由得愣住了，虽然她知道安托万也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可这话是能随便说出来的吗？
“不会的，你忘了刚才他们还想绑架你吗？”说着安托万弯腰从地上拾起了那颗已经沾满灰尘的药丸，用鼻子闻了闻，“特制的安眠药，不错，看来他们的目的是活捉你。说句不好听的，抓你当人质是很难牵制警方的，因为人质是外国公民，我们会向大使馆和E国警方求助。所以，就像他们总是用萝拉小姐的性命来威胁你一样，萝拉小姐肯定也经常能听到这样的威胁……”
“你的意思是，他们也在利用萝拉？”
“没错，萝拉小姐可是十字蔷薇的第一杀手，我想那位魔鬼首领一定不会浪费这么好的工具人，毕竟和拿自己人当炮灰比起来，有外人垫背当然更好。”尽管说着如此残忍的话语，安托万的脸上依旧只有淡漠的神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晚的行动，萝拉小姐肯定要被迫参加的，说不定还得打头阵呢，所以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够了……”说着安托万停顿了一下，“现在可以去医院了吧？”
“算你赢了。”克莱奥总算冷静了下来，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像安托万这样强行以逻辑说服她的人，这让她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挫败感，只能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说起来她绝非鲁莽冲动之人，可只要遇上和萝拉有关的事，克莱奥还是难免关心则乱，也许萝拉就是她最大的弱点吧。这样想着，克莱奥不自觉地摸向胸口一直戴着的蓝色水滴吊坠，虽说不是什么名贵的宝石，但那是萝拉第一次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然而发现胸前空空如也的她才想起来，早在前天吊坠的绳子就磨断了，不过那根绳子确实戴了很久了，有些损坏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当时忙着出门，她就随手把吊坠放在了索菲的办公桌上，可没想到回来吊坠就不见了。虽说索菲答应帮她找，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找到，究竟掉哪儿去了呢？
“走吧，今晚的好戏我们可不能错过呢。”安托万松开了他的手，然后快步向前走去。
“你好像很期待今晚的行动？”克莱奥急忙跟了上去，同时忍不住打量着身边这位冷面警官，他好像总能保持近乎残忍的理智，看似不近人情，却又并非全然冷漠无情，能让他动摇的又是什么呢？
“没错，听说黑天鹅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倾巢而出，这么千载难逢的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我怎么能不期待呢？”虽然嘴上说着期待，安托万的表情却没有多大变化，他还在看着手机，似乎是收到了什么莫名的短信。
“这么说，你的宿敌也一定会来咯？”
“克洛德吗？”安托万难得地主动提起了这位宿敌的名字，他抬起头来，那双湛蓝的眼睛里隐约有种异样的神采，“也许，今晚就能做个了断了……”
当追捕怪盗引发的骚乱正在进行时，黑天鹅的总部斯旺酒店内，组织的大小头目也在忙碌地进进出出，清点人数，确认物资，确保今晚的计划顺利进行。按照约定，萝拉也默默地跟在克洛德身边，履行着监视的职责，当然明面上的说法是协助克洛德的工作。不过萝拉对黑天鹅的工作完全不感兴趣，她只是默默地坐在克洛德的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像一座雕塑一般看着他清点档案。这时有人敲门进来了，来者是个化着浓妆、衣着艳丽的红发女子，大约二十七八岁吧，大概是完全无视了萝拉的存在，她直接朝克洛德抛了个媚眼。
“亲爱的，今晚的事有点危险呢，也不知道首领他老人家怎么想的……”红发女子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深夜突袭警察局，就算成功了也得损失不少人手吧，”
“别担心，奥黛特，首领自有他的办法，我们只需要听从命令就够了。”克洛德安慰地说道，然后又忽然转移了话题，“今晚你和阿尔芒一组是吗？”
“没错，怎么啦，你这是吃醋了吗？”奥黛特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她伸手轻轻抚过克洛德的脸颊，“放心，我和阿尔芒不过是逢场作戏，我心里可只有你一个呀。”
“奥黛特，我不是不相信你……”克洛德也轻轻握住了奥黛特的手，“只是阿尔芒，你也知道，那家伙一直嫉妒我，无论什么都想跟我抢……”
“这我当然知道，”奥黛特眨了眨眼睛，“放心，我会帮你盯着他，说不定，今晚他就回不来了呢……”
“谢谢你，奥黛特，你真是我的天使！”
“那你要怎么感谢我？别想逃，我现在就要！”
“真是服了你了……”
“啧啧啧……”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亲热拥吻起来，萝拉几乎忍不住想要别过头去，然而就在这时，她看见克洛德趁着拥抱的契机将一个银色的硬币状的东西粘在了奥黛特的背后，那好像是追踪器，她只在L城见过警方用这种东西，黑道上的人倒是很少使用，或者说目前黑帮还没有能力造出这么精巧的设备，克洛德究竟想做什么？
“欸？”大概是奥黛特衣服上的亮片很滑，追踪器没能粘稳，在她转身的瞬间便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不过这时萝拉也忍不住惊呼出声，于是奥黛特便只注意到了萝拉，她没好气地瞪了萝拉一眼。
“哎，这女人怎么在这儿呢？首领还没把这尊瘟神送走吗？”
“喂，你说谁是瘟神呢？”萝拉立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冲到奥黛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说道，“你们黑天鹅一个两个都这么无礼吗？给我解释清楚！”
“克洛德，这女人欺负我！”大概是为了维持自己的温柔形象，奥黛特转头便向克洛德撒起了娇，而就在刚才的一刹那，克洛德已经把掉在地上的追踪器捡了起来。
“好了，奥黛特，这位萝拉小姐是首领的客人，你可不要随便招惹她……”最后一句话克洛德显然压低了声音，然后他又望向萝拉，“萝拉小姐，奥黛特只是无意冒犯，还请您多多包涵。”
“嗯哼，既然是首领的客人嘛，我当然不敢得罪……”奥黛特朝着萝拉露出一个微笑，只是她打量萝拉的眼神显然有些暧昧，“不好意思啊，萝拉小姐，是我失礼了。”
“我才懒得跟你计较。”萝拉则是瞪了一眼克洛德，显然他让奥黛特误以为自己是首领的情人了，看来这家伙花言巧语颠倒黑白的本领实在不容小觑。
“快回去吧，奥黛特，你那边也还有许多要忙的吧。”克洛德显然也注意到了萝拉的眼神，但他只是不动声色地说道。
“那我先走了，”说着奥黛特又朝克洛德眨了眨眼，“今晚见。”
“你是……警方的人？”听着奥黛特的脚步远了，门也关着，门外有克洛德的助手卢卡斯把守着，想来一时半会也没人偷听，哪怕是那位魔鬼一般的首领从监控器里也听不见两人的具体谈话，萝拉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克洛德一脸坦荡地望向萝拉，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微微闪动，有几分心领神会的笑意，“不愧是十字蔷薇的萝拉小姐，就连首领都没发现，却瞒不过你的眼睛……”
“是你自己暴露的吧？”看到克洛德如此爽快地承认了，萝拉有些诧异，但还是继续说道，“第一次见面那晚，当我提起克莱奥的时候，你说过你和我感同身受……”说着萝拉皱了皱眉，“看来是我演得很糟糕么？”想来从那个时候起，克洛德就看穿她和克莱奥的真正关系了吧，怪不得克洛德一直有意无意地维护她，这和内森对她的利用完全不同，看来他对她是完全信任的，而这份信任也许就来自于感同身受吧……想到克洛德的经历，萝拉忽然有种五味陈杂的心情。
“你的演技很不错，只是我明白，从朋友变成死敌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说着克洛德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神色忽然便凝重起来，“在这一点上，我确实和你感同身受呢……”
“你是指那个叫安托万的警察吧，”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化，萝拉的语气也温和起来，“听说你们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
“嗯，从小就是邻居，一起长大，后来又一起考了警察学校，可以说得上是形影不离吧，结果毕业之后没多久就……分道扬镳了。”说着克洛德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又苦笑着摇头道，“不，这事和他没有关系，完全是我自己的选择。”
“可你加入黑天鹅……也不是真心想要作恶吧？”萝拉有些迟疑地问道，毕竟她对克洛德做过的事情也不了解，而克洛德在七年的时间里混到了黑天鹅二把手的地位，恐怕免不了参与犯罪活动，对于她这种黑帮杀手来说倒是没什么，可对于警方卧底来说也许是致命的污点，“所以……你为什么会背叛他呢？”
“克莱奥小姐为什么会背叛你呢？”克洛德反问道。
“这不一样，克莱奥她是弃暗投明……”说着萝拉不由得自己露出一个苦笑，哪有黑帮说自己是暗的呢？这么说不就等于自甘堕落吗？
“没错，所以我加入黑天鹅，就和你留在十字蔷薇的理由一样，”克洛德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并且直接说了出来，“在外人看起来是自甘堕落，可我们都明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反而是待在暗处才能更好地保护那个人……就像你四处宣扬克莱奥小姐是你的死敌，那么就算是黑天鹅也不敢随便对克莱奥小姐下手，是吧？”
“这、这不一样，”被克洛德一语道破心思，萝拉的脸上闪过一丝绯红，她急忙反驳道，“在我们L城，十字蔷薇和警方虽说水火不容，但也不是没有合作的机会，所以我和克莱奥并不需要拼个你死我活。可对黑天鹅来说就不一样了，你们才是真正的势不两立吧。”
“没错，警方下定了决心要剿灭黑天鹅，我们首领也绝不会顾及警方的颜面。”克洛德淡淡地说道，翡翠色的眼眸里映出悲凉的底色，“所以我和安托万之间必有一战，我会随着黑天鹅一起覆灭，他会平安无事的……”
“你……是打算同归于尽？”此刻萝拉总算明白了克洛德的意图，潜入黑天鹅，爬上高位，然后伺机给他们埋下一颗定时炸弹，在关键时刻引爆……怪不得克洛德杀死博杜安的时候如此果决，也怪不得他出卖美色拉拢奥黛特，监视阿尔芒，今晚黑天鹅的主力要全部出动，这的确是收网的最好时机，萝拉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可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要把自己搭进去？你不是警方的卧底吗？”
“卧底吗？”克洛德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我早就是警方公认的叛徒了，黑名单上的头号人物呢，抓住我的奖金可比抓住内森先生还高了，谁还记得我是卧底呢？”
“这话什么意思？”萝拉微微愣了一下，“你是说……那个安托万根本不知道你是卧底，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们误会你，把你当成真正的敌人了？”
“没错，你的直觉果然很敏锐，这是个极为机密的卧底任务，除了和我直接联系的那位警长之外，谁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包括安托万。说起来我也不该告诉你的，只是事到如今……”说着克洛德忽然停了下来，他的眼神黯淡了许多，仿佛许多沉重的回忆层层叠叠落在他眼前，接着他长叹了一口气，“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怎么了？是那位警长出什么事了吗？”萝拉直觉有些不妙。
“没错，前刑事科最高长官本雅明警长，在七年前针对黑天鹅的一次行动中……遭到埋伏，不幸遇害……”说着克洛德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沙哑，“那次行动的情报也是我提供的，而且，当时我在场却没能救下他……那时候我当卧底还不到三个月，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所以……”萝拉也不自觉地感到呼吸变得沉重起来，“唯一知道你卧底身份的人遇害了，嫌疑也落在了你身上，警方那边就……没人能给你作证，也没人相信你了？”
“正是如此。”克洛德点了点头，神色凛然之间却有种饱经沧桑之感，那头耀眼的金发此时似乎也覆了一层薄霜。
“那么你留在黑天鹅，既是因为无处可去，也是为了追查当年的真相？”萝拉继续问道。
“事已至此，我还能怎么办呢？就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克洛德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我还算有点天赋吧，至少靠着这七年时间，我就当上了黑天鹅的二把手，这个速度恐怕比萝拉小姐都快吧？”
“查出什么了吗？”此时萝拉的关心点完全不在克洛德的玩笑话上。
“嗯，我只知道事情和我们的首领有关，那次计划是他全权安排的，突然变更也是他的要求……”说着克洛德皱起了眉头，“听说这位内森先生也是自从毁容之后就性情大变，行事也特别专制，几乎不怎么听底下人的意见，这些年里我也试探过他很多次，可奇怪的是，他好像对我的事情了如指掌，在他面前简直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我也觉得他有问题，”萝拉赞同地点了点头，“他让我来监视你，可他明明都知道我和克莱奥的关系，也不怕我和你联手……对了，他说他在警局安排了卧底，你有什么头绪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克洛德摇了摇头，“警方的管理是很严格的，我们的卧底很难渗透进去，除非……买通内部人员……不好，安托万那边恐怕有危险，我得想办法提醒他一句才是……”说着克洛德拿出手机开始编辑短信，看来他直到今天还记得安托万的号码，也不知道安托万那边收到陌生的短信会怎么想，不对，从他熟练的动作看起来，或许他已经这么干过很多次了？
“所以明知这么危险，你还非要跟着黑天鹅一起陪葬不可吗？”萝拉忍不住劝说道。
“因为黑天鹅就是这一切危险的根源啊，”克洛德不假思索地回答，“从彻底沦为黑帮的那天起我就在等这个机会，想要战胜黑暗就总有人要牺牲，我不介意成为这个牺牲品，也不介意被埋没在黑暗之中，只要安托万他安然无恙就足够了……”
“可你不是要保护他吗？要是你不在了，不是让他难过吗？”萝拉怎么也不能理解克洛德的决定，毕竟换作是她，她决不敢抛下克莱奥一个人赴死……不对，克莱奥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有普林尼、林奈，还有那些警察，可他们能照顾好克莱奥吗？萝拉觉得自己不会放心的，就算死也不放心。
“安托万不会因为失去我而难过的，他早就不把我当朋友了，而且剿灭黑天鹅也是安托万一直以来的夙愿，我只是让他得偿所愿。”克洛德斩钉截铁地说道，他郑重地望着萝拉，“所以今晚，我会暗中跟踪内森，哪怕同归于尽也要想办法从他嘴里问出真相，至于剩下的……”说着克洛德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块U盘和一枚警徽，“这里面是这些年我收集的黑天鹅的所有罪证和相关档案，帮我转交给安托万吧。”
“你……要我怎么向他解释这个？”萝拉指了指警徽，在她看来，加入黑帮多年却一直把警徽保留了下来，这足以证明克洛德的选择了。
“你就说我是个恋旧的人，当初和他一起拿到的警徽实在舍不得扔吧，其他的事情就不必告诉他了，有些时候不明真相反而更幸福是吧？”说着克洛德朝萝拉露出一个温柔而苦涩的微笑，“我相信只有你能明白我的心情，也相信你能办到的，所以拜托你了，萝拉小姐。”
“混蛋。”萝拉低低地咒骂了一句，但还是接过了U盘和警徽，这两样再细微不过的物品落在她手里却沉甸甸的，仿佛是整个生命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