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流子，正是学生间对那李老头的称呼。当下李二流子就在车头站好，扯开嗓子喊道：“人都齐了吗！有没有上来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林悦眉头一皱，糟了，我记得学校在广播里说过，不能带校外人士来参加秋游，可高阳和焕儿都不是我们学校的，这下…不过好在李光正他应该认不出高阳和焕儿，车里的同学应该也不会说出来，如果他问到这里，就先扯个谎蒙混过去吧。
当下林悦计划已定，摆上一副事不关己的面孔，靠着椅背抱胸坐好。
车里的学生都没说话。林悦这班是个普通班，大伙都是些图着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没有人愿意跟这个李二流子搅和事情，而那李二流子见久久无人应答，又喊了一句：“说话啊，都他妈聋了吗！”
又等了一会，还是没人回话。林悦见此，转头看了看吴胖子，后者正转头看着窗外，也是一副懒得掺和的意思，只好朝李二流子喊道：“噢不好意思走神了，人全都齐了，也没有什么外人上来！”
李二流子见有人回了话，神色略微缓和了一些，略微扫视了一下车里的情况后，便转头走下了台阶。
林悦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刚放下来，却见那李二流子竟又从台阶口走了上来。
“不对，”李二流子这次直接朝林悦走了过来，“小子，你怀里这人是谁？”
林悦一愣，怎么，这李光正认识焕儿？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此时焕儿是正面贴在他怀里，只有一个背部露在外面，这李光正总不可能仅凭一个背影就能认出焕儿吧。
但见李二流子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林悦也难以立刻做出决断，只能随机应变起来。
“啊？这我女朋友啊。”林悦无所谓道。
“女朋友？”李二流子皱起眉，看了看林悦，又左右看了看胖子和高阳，“你们这边不对啊，怎么会六七个人个人挤到一块了！”
林悦心下一紧，“哦，我们班的人比较多，有49个呢，你看那其他的大巴上有的都没坐满，就我们这比较挤嘛，哈哈哈...”
李二流子有些怀疑地看了看林悦，又打量了几眼面无表情正襟危坐的高阳，随后目光停留在林悦怀里的柳焕风身上。
“你女朋友挺黏你的啊？”
“是，”林悦笑了笑，“我们从小就认识了。”
“哦，青梅竹马？”
“算是吧。”
“但是我看她这腿，”李二流子拖长了音调，“有点不对劲吧？”
“天生的，有点跛。”
“怪不得，白得跟纸一样。”
“是。”
“你让她翻过来我看看。”
啧，林悦皱了皱眉，这李二流子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他拍了拍柳焕风的背，低声道：“焕儿，你翻过来一下。”
柳焕风应了一声，翻过身来，低着头，坐在林悦的腿上。
那李二流子盯着她的头看了一会，突然伸出手来，摸向柳焕风的下巴。
林悦唰一下抓住那只皱纹遍布的老手，冷声道：“你干什么？”
李二流子一愣，似是没有想到会突然被一个学生抓住手，而这个学生，此时正黑着脸瞪着自己。这使他感到一阵滑稽，这是怎么了？自己是校长的亲戚，在这所学校里是能够呼风唤雨的存在，平时学生和老师见到自己都是毕恭毕敬，有问必答，有求必应，就算有不满也最多只能跟他犟几句嘴。而此时他想要干什么？他不过是想要挑起这个女学生的下巴，看一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子。从上车看到她的背影时起他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她，隐约觉得和哪个人很像，而且一定是某个很有名的人，否则自己不可能会放在心上——那些小喽喽他完全没有记忆的兴趣——可现在自己竟然被阻止了，被一个学生阻止了，而这个学生似乎是她的男朋友，呵，是男朋友又怎么样？如果自己喜欢，一声令下，还不是得乖乖把她给让出来！
大巴里的学生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吴胖子沉着脸一言不发，高阳冷眼相对，连座上的其他几人也被林悦感染了情绪，看着李二流子的眼神中带着相当的敌意。
“小兔崽子，放手！”李二流子骂道。
“放手？”林悦哼了一声，“放手了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小兔崽子，你女朋友很奇怪啊！我得看清楚她长什么样子，以防她是校外的什么不三不四的家伙！这可是校长吩咐我做的，你拦着我就不怕被开除吗！”
林悦皱眉道:“她哪里奇怪了！”
“哪里奇怪了？”李二流子不屑地哼了一声，“一车的人都不跛足，就她一个跛足，还不奇怪吗！我告诉你，学校明令禁止携带校外人士入校！一个跛足的学生，哼！我寻校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一个跛足的，突然间就在你们这发现个跛足，这难道还不奇怪吗！”
妈的，林悦心头生厌，这李二流子今天是他妈抽了什么风，偏要搞这么一出！也真奇了怪了，怎么焕儿就正好是今天秋游的时候到了呢？说起来各种事情都很奇怪，焕儿为什么要让高阳扮成富二代来见我？又是怎么联系上我和高阳的？看高阳那副样子，也不像是作假，这李二流子就先应付过去，待会找个机会问一问焕儿。
想到这，林悦松开李二流子的手，冷冷道：“那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哼！”李二流子指着低着头的柳焕风，“抬头！”
见这李二流子铁了心地要看柳焕风的脸，林悦嗤笑一声，“焕风的脸是你说看就能看的？你想看，可以，但必须经过她本人同意，你问问她愿不愿意给你看哪？”
林悦此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是这李二流子在被焕儿拒绝后还要执意为难，自己就直接把他打下车去。不止是林悦和吴胖子，整个学校的人都对这个人模狗样的“李光正”厌烦透顶，自己这番举动，完全可以说是为民除害，就算这李二流子真要告到校长那去，要把自己开除，那自己完全可以直接把学校告上法庭，整个学校的人都是证人，社会舆论一发酵，都不用法院来判，他这个校长立刻就当不下去了，甚至以后走在大街上都要小心被人认出来！
然而听了林悦这段话，李二流子的神色突然就变了，就连语气也与最初大相径庭，“什么？你...你女朋友叫什么？”
见这李二流子态度突然大变，林悦正疑惑不解，便见那原本低着头坐在他腿上的柳焕风忽然抬起了头，并且双脚着地，站了起来。
而李二流子那张原本嚣张跋扈的脸，在看到柳焕风的脸后，却突然，变了。
那张脸变得惊愕而恐慌。
“你你你你…你是…你是！”李二流子不知为何说话都不利索了，身体更是剧烈地颤抖起来，并不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接着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
柳焕风一句话都没说，就光背着林悦几人站着，低着头看着地上抖得跟筛糠似的的李二流子，接着微微向前走了一步。
而这一步，却好似阎王朝前走了一步，李二流子被吓得失声尖叫，口中念叨着的话语连完整的句子都难以形成，手脚并用，身体擦着车板连番后退，最后竟是连滚带爬地冲下了大巴。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啊！鬼母，鬼母又来了！又要杀得血流…成河！”
车上的众人隐隐听到远方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而那名叫柳焕风的跛足女孩，则低着头，再一次趴进了林悦的怀里。
车里的气氛，诡异了起来。
学生们看着林悦怀里那个跛足的女孩，面面相觑的神色中皆是一样的古怪。而林悦此时受到的震惊也不小，看着怀中女孩的神情有些茫然，半晌他定了定神，问道：“焕儿，这是怎么回事啊？”
柳焕风抬起头，在林悦耳边悄声道：“悦哥，这事不能在这里说，等下车后找个没人的地方，焕儿再把这件事，加上这些年发生的事都告诉你。”
林悦思索片刻，点头道：“好，我的确有好多事情想问你，你也同样如此吧？”
“嗯。”柳焕风略略点头，将脸贴在林悦胸口，轻声道：“想死你了，悦哥。”
林悦抚摸着柳焕风的后背，心道：我也是啊。
学生们聚在柳焕风身上的视线渐渐散去，但车里的氛围却依旧冷清，看来刚才发生的事情对他们的影响的确很大，就连一向喜欢鬼扯的吴胖子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好话茬来 。现在林悦等人能清楚听到的声音，就只剩下了大巴发动机的嗡鸣声。
还是不走，林悦想，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又从车窗看出去，校门处偌大的空地上停放着的几十辆大巴没有一辆有开动的意思，突然林悦看到一个讨厌的身影——李二流子，他正在拼命地捶打着一辆大巴的门，神色惊惶，等到门打开了，便立刻钻了进去。
想起刚才的事情，林悦心里不免开始犯起嘀咕来，但既然柳焕风已经说了下车后就告诉他所有的事情，他也不再做多想，转过头，随便找了个茬和吴胖子扯了起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后，突然从外面传来了一个巨大的声音:“喂喂，咳，好，那么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大家系好安全带，路上注意安全。就这样，出发吧。”
这个声音是从广播里传出来的，出现时把很多人都吓了一跳，而吴胖子则在一旁冷哼了一声道:“哎呦，校长他老人家发话了，祝我们一路平安呢。”
胖子说这话的时候，林悦明显感觉到怀里的柳焕风动了动，好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但很快便再没有其他动静了。
大巴一辆接一辆地驶出了校门，车上的氛围也随着车辆的移动而渐渐活跃起来。林悦坐的这辆大巴也热闹了起来，学生们眉飞色舞地聊着天，互诉着对这次秋游的憧憬。但无论氛围有多么热闹，林悦都能清楚地感受到，众人的视线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朝他这撇过来，或者，准确地说，是朝柳焕风撇过来。
林悦搂紧了怀里的柳焕风，将下巴靠在她的头顶，视线定格，默不作声。他隐隐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害怕会突然出现什么异况，届时柳焕风会再度消失，而这一次，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怀里的人似乎是体会到了他的心境，往他怀里使劲钻了钻。两人的胸口贴在一起，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这让林悦略微有了些实感，又不禁更加害怕起有什么东西会把柳焕风夺走。
最开始的路程是一段没有特色的公路，随后大巴驶入了闹市区，叽叽喳喳的都是人声，待到转过一个岔路口后，大巴驶上了高速公路，又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来到了一个检查点。
大巴的司机递了根烟给检查员，检查员心领神会，递出一张纸来，随口问道:“兄弟，开到哪去啊？”
司机笑了笑，“B市的天启水族馆。”
大巴继续向前开去，那个检查员把烟点上，眯着眼吸了一口。
“诶？”他皱了皱眉，“去天启水族馆怎么走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