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鹿月和夜雪对坐在一家茶馆的桌子前,少女将手肘撑在桌子上,托着小脸,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微笑。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盯着我?”
“前辈害羞了?”
“......说实话,有点磕碜。”
“.......罗主任最近还好?”
“不知道,很久没联系了。”
“他最近发了一篇文章,震惊了学术圈里的人,这事前辈知道吗?”
“哦,你说那个论文啊。”
挠了挠头,鹿月将视线移到了一旁。
“那个论文,我写的。”
“哦,原来是你写的啊......蛤?!”
有些尴尬了眨了眨眼,鹿月小心的将视线又移了回来,“有......有那么惊讶吗?”
“可那不是......”
笑着摇了摇头,鹿月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觉得这种程度的paper,我发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待?”
“......大概会觉得你是个疯子吧。”
“没错。”
鹿月掏出手机,点了几下,将那密密麻麻的字符推给了少女,“实验测量和计算数据是科技论文的核心内容,这些都是我做的,凭什么我不能发论文?”
“因为你的身份吧。若是以雨落菩提分部的名义发,会有人质疑研究所不在境内做实验的准确性,而且这些数据不会完全曝光,就不会承认华夏科研的地位。若是以你华夏人的名义发,倒也可以,可你当时只是区区一个在读博士罢了。所以......”
“所以罗主任帮了我这个忙。或者说,我们各取所需。毕竟二创挂着我的名字,那些老古董在跳着看三线表的时候更不会注意到鹿月这个人,还能帮我攒一波学分。”
夜雪望着他,眼神充满了一丝复杂的情感,“你本不应该混成现在这样。”
“我觉得挺好的,该吃吃该喝喝,没必要累着自己。”
“那你吃喝所需的花费呢,难道不是慕容小姐帮你报销的?”
夜雪叹了口气,“前辈,你应该好好利用一下你的能力。这次回京是来Center工作的吧,那就不要走了,留下来,赚钱自立。”
鹿月沉默了一会,将手机收了起来,起身整了整衣袖。
“夜雪初霁,我的钱是我自己的,跟慕容白没有关系。虽然我也挺喜欢吃软饭的,但唯独她,不可以。”
“她......可不是月凰祈曦的代替品。”
“失陪了。”
推开门,春风奏响了门框上的铃铛。晴天娃娃在空中打折转,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透过玻璃,夜雪注视着鹿月远离的背影,无声静坐了许久。
回到酒店,鹿月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慕容还是那副宅女形象,躺在床上,抱着手机,目不转睛,仿佛手里的机械才是她的未婚夫。
“慕容,我们回去。”
“.......回哪去?”
“杭州。这边我待不下去了。”
有些惊讶的望着少年,少女点了点头。不过令他困惑的是,少女那眼神中,掺杂着一丝满足。
......
江南。
再次醒来时,少年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身处医院。
不过不是雨城的医院,而是杭城的,市医院。
睁开眼,盯了陌生的天花板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来。
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却发现使不上力。
视线转向右边,肩膀以下空空如也。
大脑“嗡”的一声,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不过好在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还算可以,很快便回想起发生了什么。
向四周望去,心情却一点都好不起来。
事情的始作俑者——鹿月老板,正爬在椅子上睡觉。穿着红衣的少女老板娘,在垃圾桶前削着苹果。
不过估计是给鹿月的。
少年费劲的用左手摸到了他原先的、搭在床沿的衣服和裤子,从口袋的夹层里掏出一个揉着皱巴巴的纸,猛的挥臂一扔,精准的砸在了老板的头上。后者悠悠的直起身,也没有生气,捡起了地上的纸团。不知道这人是被砸醒的,还是一直就没睡。
“现在我们两清了,别再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望着喘着粗气的少年,鹿月没有露出以往的那种嬉皮笑脸,也并没有几分严肃。
只是平静的问他。
“你把这些,归罪于我,对吗?”
“.......”
“算了,我不计较。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办。”
“......怎么?”
“报酬。”
老板将纸团收了起来,“我答应你的,你哥的事情。”
“有屁快放。”
“你哥外出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一点可以告诉你。”
“听雨楼的楼主,你可以叫他『锁链』。还有你哥哥白浔,代号『铂金』,他们都隶属于一个组织,一个极度危险的组织。”
“好了,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说罢,鹿月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房间。慕容跟在他身后,瞥了少年一眼,也走了出去。
只剩下了少年一人,呆坐在床头。
......
那天以后,南离就真的没有再见过鹿月和慕容白。老板之前提过他住在城郊别墅区。他花了一些手段找到了地方,不过已经是人去楼空。花鸟店被一家小吃店顶替,连鹿家宅院也换了主人。
鹿月,就像一阵风般消失了。
又过了两个月,他又来到那栋别墅,发现灯火通明。
敲开了门一问才知道,这栋建筑早已易主。先前的主人卖了房子后,如同人间蒸发般再也寻不到踪影。
听雨楼的人也很给面子没有再找过他,一切,似乎恢复了原样。
......怎么可能。
每到夜里,他总是莫名其妙的突然醒来。摸着被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打湿的枕头,少年的脑中总是浮现那个穿着汉服的身影。
这种情况持续了半年,期间看了无数的心理医生,吃了无数的药,都没有什么起色。知道他拜见了少女的父母,在对方的劝阻下仍愿意每天坚持去到对方的家里打扫打扫卫生,才逐渐有所好转。
不过也只是有所好转罢了。
他的哥哥白浔,彻底消失了。不过奇怪的是,他的父母似乎从来不认识这个人般,每当他问起白浔的去向,二人便矢口否认,只字不提。
有人说,时间是世界上最好的良药。
它能淡化并抚平所有的伤痛,无论是撕心裂肺的,还是刻骨铭心的。
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是,这世上有些伤痛,除了时间,无药可医。
因为没有什么人、什么事、什么感情,是真的能被替代的。
否则,就不算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