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尔莉在苏格兰场的房间内,结束她漫长的独白。
房间回归寂静无声。
格里夫兰警官手里掐着烟卷,两缕细细的白烟,袅袅上升到天花板。
没有任何人说话。最后薇尔莉压低自己颤抖的嗓门说:
“……他们为了一己私欲应该得到应有的报应,诅咒本应该全部按照顺序有条不紊的进行才对,直到你的出现打乱这一切。”
华生抬起头,看见薇尔莉正盯着夏洛蒂,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他看了一眼夏洛蒂,从夏洛蒂的表情来看,似乎在思考一些决定性的问题,正在想方设法将它们与案件结合在一起。
格里夫兰则是一副心事重重的的模样,以空虚的眼神盯着窗外。窗口的朝阳照在一头金发上,闪耀着淡淡余晖。心不在焉的警官手中拿着烟卷,白色烟雾像恶作剧般缓缓飘散。
夏洛蒂终于轻声开口。
“所以你记起自己父亲的诅咒,将它们一个接着一个,经过你的手来实现了。这就是威廉爵士与娜塔莎等知情者会紧张,并且不愿意向任何外人透露的原因,但是我还是从威廉爵士与其他地方看到了许多细节。”
“什么?”
薇尔莉惊讶的望着夏洛蒂,只见夏洛蒂缓慢的道来:
“你从记事起就开始筹备复仇的计划,第一个下手目标,就是你已经死去多年的养母;因为在植物协会里突然的药物中毒,死在了医院之中;这是我从威廉爵士桌子上的新闻剪影上发现的,他虽然知道关于诅咒的事情,但似乎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你。”
薇尔莉笑了笑。
“我在常人眼中,就是个充满活力的贵族大小姐而已。”
“——这对应了第一个诅咒,也就是中毒却无法医治的诅咒。第二个诅咒,因为你父亲的死,从一开始剧院永不光彩的诅咒就已经灵验了。”
华生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你很早就与同样被诅咒的莉莉有过勾结,她提供给你黑魔法与药物,你为她提供藏身之所与财力,你们在犯罪手法上似乎是天衣无缝。”
夏洛蒂很明显是在反过来炫耀自己的聪明才干,华生暗自摇了摇头,无法否认,夏洛蒂的确很有头脑。
“……之后,第三个诅咒,参与者的后代们,威廉夫人的手下——因巴斯的女儿,安娜·因巴斯;以及娜塔莎的女儿,缇娜·杰里科。她们都险些死于你手,很可惜诅咒从这里开始就断开了。”
“哈哈哈……”
薇尔莉突然大笑起来,她笑得非常的愉快,却也非常的慎人,华生非常不自在的望着大笑的她。
“……你以为诅咒在这里就会断开吗?侦探小姐?为什么你总是如此自以为是!”
“……”
夏洛蒂皱着眉,一言不发。
华生看着她,就好像真的被薇尔莉说的话威慑住了一样,但仔细看去的话,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哥!格里夫兰警探!”
过了一会,葛明破门而入,惊慌失措的喊着格里夫兰的名字。
“干什么!”
格里夫兰正听得入神,不耐烦的回头看着葛明,葛明惊慌失措的说:
“我们接到消息,说威斯敏斯特修道院不久之前发生了爆炸,大火把修女们的宿舍以及周边建筑物全部烧掉了!”
“什么!?”
格里夫兰立即起身,正准备要离开时——
“别费劲去看烟花了,放烟花的人就坐在这里呢~”
夏洛蒂打趣似的吹了一声口哨,瞧了瞧薇尔莉。
薇尔莉惊讶的抬起头。
“你早就知道了?”
“不,我才知道的……”
华生断定夏洛蒂肯定在说谎,因为那些修女们罪有应得,所以她才假装不知道的,但这都是华生的猜测而已。
“……第四个诅咒,嗯哼,很聪明!大火会净化一切罪恶,最严重的诅咒;你的养父除了是一位投资者更是一位慈善家,伦敦很多产业都得到过他的资助,如果是她的女儿在资助修道院的资金里动了一些手脚,他肯定想都不会去想的。”
“在装满现金的箱子中间插一个充满磷粉与火药的手控炸弹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贪婪的人不管多久都不会改变的,如果那些修女不会对这些钱动恻隐之心,她们完全就会在第二天的公开检查箱子的场合中逃过一劫;至于我的养父,他只是苛求能用自己的一些虚伪的财富能为他抵消灾祸罢了。”
薇尔莉的瞳孔中没有丝毫的后悔,相反,她非常享受这种复仇的**。
“但同时,诅咒带给你的代价就是夺走了你父亲答应过给你的幸福。”
“!!!”
薇尔莉的表情开始动摇,她咬着嘴唇,质问夏洛蒂。
“我已经是被时间遗弃之人,除了复仇以外还谈何幸福?!”
“诅咒是需要代价的,世界上的一切都有着因果报应,这不是迷信,这是真理。”
夏洛蒂开始说起一些令华生摸不着头脑的话题了。
“……你为了复仇所结实的这些所有的朋友,她们会在你复仇结束后全部离你而去,而那些你本该得到的幸福也伴随着诅咒,烟消云散了。”
“可是,夏洛蒂……这不公平!”
华生觉得这未免太没有人情味了。
“嗯哼,如果绝对公平,还需要秩序干什么?”
“……我根本就没有想要把她们当作朋友!”
薇尔莉反抗着,是与自己的内心还是与夏洛蒂?没人知道。
“……感情是骗不了人的,为什么你要亲自为缇娜庆祝生日,因为她让你想起了另一位渴望舞台,但天生体弱多病的人——”
“克里斯蒂娜?”
华生恍然大悟的说道。
“……”
薇尔莉低着头,一言不发。
“嗯哼……而安娜喜欢制作甜点,虽然味道一般般,但朋友们都会努力的夸赞它有多么的美味,尤其是将蜡烛插在华夫饼上面的那个‘生日蛋糕’,这是你们共同的回忆。”
“……”
“安娜·因巴斯的母亲欠下了巨额贷款,早就抛下她与情人跑走了,安娜枕头下的日记里明确的记录着这些,并且她从她那整天醉酒的父亲那里,知晓了关于你的一切……至于缇娜,陈腐的家教观念早就把她压的喘不过气来,她的右臂上有明显的划痕伤口,并且不止一处,她不止一次想过要轻生。”
“别……”
“……饱受摧残的二人,在生命的最灰暗时刻遇见了如同雾霾中的灯塔一般的人。”
“别说了……”
“在最灰暗的日子里,只有你带给她们光明,毫不保留自己的一切,分享给她们,把她们当做你的知心朋友。”
“求求你,别说了……”
“毫不客气的说,其实是你拯救了她们,多么讽刺啊,如果你不介入的话,她们说不定真的会死;直到那一天到来,还是不愿意相信是救赎自己的那个人想要杀死自己。”
“哦!”
华生突然想起来,怪不得缇娜一直再强调自己记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个。
“……”
“……人们在过度紧张的情况下,会选择性失忆掉那些不愿意记得的事情,看来缇娜没你这么幸运,拥有着超忆症。而你却无论如何也忘不掉,与你想要杀死的目标之间,作为朋友的证明。”
薇尔莉哭了。
在一旁还想要继续审问的夏洛蒂一下子愣住了,她有些困恼的望着哭泣的薇尔莉,格里夫兰递过纸巾给她,直到她将泪水擦干,夏洛蒂才松了一口气。
薇尔莉在抽泣中说:
“如果不是你第一次救出缇娜,我可能真的会杀死她们……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第一次……等等,不是因为你故意降低药量,让她自己醒来跑开的吗?!”
“你在说什么?”
薇尔莉不解的抬起湿漉的睫毛,夏洛蒂感觉到大脑嗡嗡作响,她起身后退了半步,扶着额头如闪电般开始整理思绪。
“……男人,还有个男人,你们之间是不是还有个男人作为中间之人?!”
“没有啊,我只知道莉莉小姐的东家是一位男性……”
“东家……不是的!不对,画,对了!油画,你们为什么要偷油画,为什么油画名字是‘幕间’,你们想要干什么?!”
“什么画,我真的不知道啊。”
薇尔莉被夏洛蒂一系列的怪异举止吓住,愣愣的看着她。
“……少一个人,这个人是关键,就是他吸引我的注意力,关注到你的才对!”
“那应该就是莉莉小姐的东家了吧,他为我们提供了技术支持,我第一次去剧院实验吊灯坠落时,就是听了他的意见。”
“他长什么样子?”
“没有啊,他总是通过电报或者信封来传递信息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莉莉家中的那份信,他给我提供了假的线索,是他把我引到那里的;但是另外一个人,又提供给我真的线索……”
夏洛蒂焦虑的思索着,随后松开了扶着额头的手,开始抱胸思考起来。
每到这个时候,华生总会觉得她的身边仿佛连时间都慢了下来一样——
最后,夏洛蒂放下手臂,笑了起来。
“怎么回事,夏洛蒂。你发现了什么?”
格里夫兰盯着傻笑的夏洛蒂,关心的问。
“没什么,探长;是我多虑了,最近缺少睡眠,我可能一下子想的太对了,抱歉……”
“你能道歉就已经很可疑了吧!”
“不要在意我说的话,你看,我都开始有些犯困了,今天就这样吧,我可是才帮你破解了一个横跨十八年的大案子呢!”
“……”
格里夫兰狐疑的盯着夏洛蒂半晌,最后叹口气没有追问下去。
——最后,要离开房间时,薇尔莉低声说:
“对了,福尔摩斯。”
“……我不姓那个。”
“你的伙伴经常会偷偷把你思考的模样画下来,你知道吗?”
华生一愣,随即红着脸低下头来。
他不愿意把笔记本交给夏洛蒂的另外个原因就是,笔记本的后面,是他闲着没事的时候,偷偷画下来的夏洛蒂。
“……不知道。”
“哈哈,真不坦率。华生,难道你没有注意到每次当你拿出笔和笔记本的时候,‘福尔摩斯’小姐都是故意摆出一个好看的姿势给你看的吗?”
“……”
夏洛蒂假装没有听见。
“唔……”
华生一脸惊讶,原来夏洛蒂早就知道了这些,而且还刻意把最好看的一面展示给他。
“有超忆症的好处就是,我会记得每一件事情的每一个细节,也许当我入狱以后,会得到国家的赏识;而不至于混的不好,当我觉得无聊时,回忆起关于你们俩奇怪的组合的事情时,也许还是会会心一笑的吧。”
薇尔莉很聪明,连自己的后路她都已经思考过了,也许把她交给国家处理,的确是最正确的选择。
“……”
夏洛蒂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薇尔莉点头示意,表示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