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梦里不知身是客。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迷雾，重重树影，层层叠叠。周遭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人拨着半人高的野草，在这迷雾里匍匐。
不知道走了多久，每一处光景都是同样的。
就像碰上鬼打墙。
2
二遍事窸窸窣窣风吹过草丛的声响，怀着焦躁不安的心情拨开一丛杂草，却看见灰白石头垒成的巨型十字架。
青苔长满间隙，带着幽幽气息。
往近一走，鼻腔之内，满是腐烂的气味。
“噶——”
哗啦…。
黑色的乌鸦叼着老鼠的死尸从上空飞过，滴落几滴暗红色的血。灰白石子十字架染上斑驳血色，在昏暗之中显得静谧。
——这里是哪里？
——是哪…。
野晴…
晴子…
正野晴…。
…
…
——是谁？
——是谁在呼唤我？
过来…
——去哪？
过来我这边…
我是你的……
——你是谁？
空气之中，再度陷入一片沉寂。
——是谁？你是谁？你在哪？我怎么找你呢。
直走，离开我的坟墓，拨开那丛草…。
——坟墓…？
我抬头看着偌大的十字架，有些眼熟，心里有种压抑的感觉。说不出口的悲伤在心里凝结成一滴滴血泪，滴落成河，涓涓细流，浇灌不再复活的枯萎的心之花。
——这就是你的坟墓吗…？为什么我如此忧伤。
——你是我重要的人吗？
我茫然地转身，一直走，一直走，顺着那把声音，拨开最后的草丛…
面前是断崖，正要转身，却看见有一人在我身后静静地站着。
“米娅？”
斗篷之下，露出米娅苍白得毫无血色可言的削瘦脸颊。她瞪大双眼，眼球凸起密密麻麻的血丝。她张了张嘴巴，却是沙哑的声音。
“对不起哦，晴子。”
——什么对不起？
米娅一步一步走过来，我一点点往后退。最终在一块碎石掉落断崖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米娅并没有停下来，她站在离我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就这么看着我，不出声，不动。
“米娅？”
“你在开玩笑吧？这种地方，玩笑可不是那么好开的。”
“只要把你的血拿去献祭，首领就会回来的吧？”
米娅怔怔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小刀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便狠狠插入我的心脏。
鲜血喷涌而出，溅到她的脸上。
我被用力一推，失重。
落崖。
在最后，米娅捧着一抔鲜血，跪了下来。
她的笑声凄厉。
下来吧…
来找我。
来我的住所…
找我。
眼前没入一阵白茫茫。
3
醒来，发觉自己躺在一丛杂草当中。
惊愕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却不觉得疼痛。没有刀伤，没有流血，没有断崖，没有米娅。
环顾周遭，惊觉自己正躺在一副木棺材隔壁。
打开它…
我就在里面…。
——你…为什么会在里面？
因为我陷入了永眠…。
——…王？
我连忙站起身，因着这样我才真正看清这副木棺材。
木棺材之上钉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血迹斑斑。周遭都是白茫茫的迷雾，看不见任何东西。唯有眼前的木棺材清晰可见。
——里面…里面是王？我们的领袖？
我不是你的王…
我不是你的领袖。
我是…。
——你是什么…？
你忘了吗…。
我是你的…。
耳畔的声音突然消逝，话语戛然而止，没有答案。死寂，无休止；迷雾，无休止；疑问，无休止。
我慢慢走近这副棺材。
——只要打开了它，你就会告诉我你是谁吧…。
——打开它。
动手拔出那个十字架木桩的那一瞬间，冰冷的血从眼前溅开，滴落在我的脸上。
用力推开这方木棺，盖板轰然倒地。
在我眼前，一个修长的长发男人紧闭双眼，穿着白色的燕尾服，静静地躺在一簇簇白花之中。熟悉的面容，翘起的唇线，无一不带着熟悉感。
——你就是我的王。
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冰凉僵硬得像是一尊冰雕，一直躺在木棺之中。
准备抽手，却发现那原本白皙干净的脸上多出了一条条血印。
反手一看，殊不知什么时候双手沾满了鲜血。低头看去，却见他的胸口破了一个窟窿，正往外喷涌着鲜血。
——十字架木桩…。
我惊愕地扭头看那个沾满鲜血的木桩底座。
——是谁那么狠毒，这么对你？
身子在颤抖着。
为何？
因愤怒，因伤感。
这时候，一双冰冷的手缓缓敷上了我的双眼，遮挡住我的视线。
耳畔是冰冷的气息。
“我原谅他们。”
“只因我是他们唯一效忠的领袖。”
“但…”
“我不是你的王。”
“我不是你的领袖。”
“我是…。”
“你的哥哥。”
4
哥哥…？
哥哥！
睁眼便发觉自己躺在一张软绵绵的米白色榻子上。
朦胧之中，察觉自己穿着中世纪才有的长裙，及腰卷发披散开来。
“晴子！”
窗外有人在叫喊。
循声过去，才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封闭的城堡里。地面是一个小花园，刚才木棺里的男人正朝我用力地招手。阳光之下，岁月安好，他的脸庞变得明朗。
“五十岚先生来找你啦！”
他手指着一个方向，看过去一个身穿中世纪黑色贵族正装的男子正双手交叠在背后，眼神冷冽地看过来。心下顿时一愣，浮现出兴奋和激动。
“快下来吧！”
“跳下来，哥哥接住你！”
他笑嘻嘻地走过来，站在城堡之下，稍微张开双臂，似乎在迎接着我。
我此时却不受控制，身子自己动了起来。翻越窗台，在一众女仆的惊呼之中，跃出窗台。
最终。
稳稳落在他的怀抱里。
5
城堡之中，紧闭的卧室里。
一人跪在我的床前，一点一点褪下我的长袜，露出一截奶白色的肌肤。
五十岚先生的手包裹着我的脚，另一只手在上边摩挲。
“你在做什么？”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说道。
他没回答，冷冽的眼神浮现异样的情绪。就看他低头在我的脚上轻轻一吻，便哗啦站起身。
他凑近来，双手撑在床褥之上，冷冽的目光混杂着热烈的占有欲。冰凉的气息呼地落在我的鼻尖，血液的芳香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效忠于你的哥哥。”
“你是贵族，不必这么做。”
“我敬佩他。”
“…”
“我同样的，效忠于你。”
“为什么？”
“你是我毕生的爱人，我是你的所有物，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你可以做什么？”
“永远不背叛，永远不离去。”
他盯着我，俯身亲吻着我的脸颊。双手在无意之中抚上我的腰，我的背，扣在我的后脑。
他在我的发间深埋，下一刻尖锐的獠牙刺破的我的肌肤，逐步深入。
“你满足了吗？”
我偏头，望着远处空空如也的花瓶，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满足。”
“我知道你忍不了。”
“你了解我的饥饿，但你却不说。”
他在我的耳边冷哼，用手将我推倒在柔软的床褥上。随即便是衣服撕扯开的声响，他俯身亲吻着我的肌肤。手指在我的身上流连，冰冷的气息划过我的胸膛。
他低头，张开嘴，露出獠牙。
咬下，一个又一个鲜红的印记。
“你明明饱了，你在做什么？”
“属于我的东西，当然要留下印记。”
“呵。”
我轻哼，抬手拂过他的刘海露出他舒展的眉毛，看到那双血红色的眼眸。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我的所有物。我才是主人。”
我勾起嘴巴，轻轻笑了起来。 谁知无意之间撞入他满目柔情。
“主人也是我的东西，专属于我的主人。”
6
“他陷入了永眠…。”
麻木之中，我听到五十岚先生沉痛的声音。抬头看见，苍天白雪皑皑，一点一点落在自己的发梢。蓦然才发觉自己的头上多了一顶黑色的伞。
五十岚先生蹙起眉头，眼神之中迸射冷冽的目光以及无休止的恼怒。
“他们居然背叛了我们。”
“王…。”
“你为什么如此的信任他们？”
“明明是他们将你给害了。”
“你最后还庇护着那群疯子！”
“呐。”
我扯了扯他的衣服，就见他低头看了过来，宽大的手掌沉沉地盖在我的头顶。
天地间，仅剩下黑与白两种颜色。
单调，索然无味。
“我的哥哥…，去哪了？”
我歪头，麻木地盯着他。
——我的哥哥去了哪里？
“为什么我找不到我的哥哥了？”
头顶的手突然变得颤抖起来，良久他倒吸一口气，用沙哑的声音重复了那句话。
“他…永眠了。”
永远地沉睡了。
再也无法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