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虚弱之中，只感觉嘴巴里被塞入一颗东西。
——啊……没力气咀嚼。
——怎么办……
不出三秒，只感觉有冰冷的手指扣开我的嘴巴，把那颗果实拿走。
——五十岚先生在干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鼻尖有些瘙痒，似乎是五十岚先生的头发。
紧接着，嘴巴被贴上两块柔软而冰凉的东西。五十岚先生坚硬的鼻子碰到我的肌肤，凉凉的。
下一刻，冰凉的舌头撬开我的牙齿，舔了一下我的舌头。随即，酸酸甜甜的汁液一点一点送进我的口腔。还夹杂着碎掉的果肉。
我艰难地吞咽着。
——有点西红柿的味道。
——还有点腥味。
力气逐渐恢复。
五十岚先生仍然在一点一点喂着我果汁和被他嚼碎的果肉。
2
恍恍惚惚中，我似乎看到五十岚先生坐在我的面前。
周遭早已不是记忆里机构给我安排的房间，这里更像是一个阴冷的地下室。
远处是被锁上的铁门，而五十岚先生正坐在对面的铁床上。
铁床锈迹斑斑。
“泉桑？”
“嗯？”
似乎听到我的叫唤，五十岚先生偏过头看向我。他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我，似乎在审视一个低下的犯人。
我正想起身，谁知道手腕上和脚腕上有东西困住了我。
我回头一看，只看见那是一对锈迹斑斑的铁铐。
耳畔传来他有些激动的声音。
“野晴，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逃走呢？”
“我……”
我有逃走吗？
我刚不是还在房间里吗？
怎么……
五十岚先生突然起身，快步走到我的前面。他那冰冷而僵硬的手指生生捏住我的下巴，我吃痛地张开嘴巴。
“我那么地爱你，为什么要逃跑呢……？”
他冷冽的双眸死死盯着我，仿若要在我的身上盯出一个洞。
“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们都背叛了你，背叛了我。”
“所有人都在欺骗我们。”
“你只有我了，你只剩下我了。难道不是吗？”
说到这里，他慢慢平静，不再那么激动。脸上浮现出一个诡秘的笑容，他缓缓凑近了我，让我看到他的眼底竟是无尽的癫狂和热恋。
心里有一阵阵恐惧感逐渐浮现。
他抓着我下巴的手指没有松开，反而加重了力道。
我吃痛地叫了声，便惊恐地看见他用无比迷恋的目光注视着我。他低头，伸出舌头。
一点一点贴着我的脸颊，舔着。
“我爱你，野晴。”
“你不会背叛我的。”
他放开了我，用双手从我的腋下环住我的身子，低头凑了过来。
他用舌头撬开我的牙齿，那冰凉的舌头滑进我的嘴中，舔着我似乎也是冰凉的舌头。
唾液在交换。
冰冷的吸血鬼，热烈而迷乱的吻。
恐惧感，夹杂着千丝万缕的兴奋感。
“我爱你。”
他停歇，在我耳边低语。
心脏如同触电，虽已感受不到任何跳动，但那满心欢喜却从心中出发，进入脑中。
他的一只手抚上我的后脑勺，扣着我的头，深深地吻了下来。
不用呼吸，没有呼吸，吻得热烈，缠绵。
仿佛与世隔绝，世界是纷乱的，而这个小地下室里只有我和他两人的温存。
“你不会背叛我的。”
“我知道。”
“现在只剩下我们了。”
“你永远都无法离开我。”
“正如我永远都无法离开你。”
我们的血液是相互唯一的食物。
我们互为爱人，携手直到世界末日将我们吞噬干净。
你不会背叛我，因为你是我唯一相信的人，无条件信任的人。而我也不会背叛你，你是我的食物，我的猎物，我的爱人。
我的款款深情付于你，而你回报我的也只有永生永世都不会改变的心意，爱慕。
“砰！”
“啊！”
五十岚先生突然捂着胸口从我的身上滑落，他痛苦地在地上叫喊着。在惊愕和愤怒中，我看见抓着枪的吉田。
吉田吹走枪上的烟，冷笑着把下一次枪口对准了我。
“砰！”
3
是梦，是记忆。
再度醒来时翌日的下午。
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将我惊醒，我连忙抬手摸着自己的颈脖。那个伤口早已愈合，而扭头看着原本装着蓝色果实的锥形瓶早已空空如也。
——续命的宝物已经用尽。
——这难道是在提醒我时间所剩无几了吗？
我起身，跌跌撞撞地开了门。
瞳孔紧缩。
是吉田。
吉田看着我，打量了一会儿，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正小姐看上去脸色不大好哦，嘴唇很苍白呢。今天食堂有鸡汤，不如正小姐晚上的时候去盛一碗补补身子吧？”
我咳嗽了几声，收敛了自己的惊讶。
“不好意思，最近有点感冒，身体不大好呢。不知道吉田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呢？”
“啊咧，正小姐你忘了吗？差不多轮到你的会见了呢！这会儿真弓没见到你的人有点焦急！赶紧洗漱去会见室吧！我先告辞嘞！”
说着，吉田迈着轻松的步子就这么离开了。
我连忙关上房门，此时此刻的心跳在加速。
——如果刚才的梦是真实的记忆的话，那么吉田可能就是西姆说的与我们对立的组织的人。
——有点糟糕啊。
2
刚进到会见室，就被田中瞪了一眼，他似乎在说这都能迟到。
我礼貌地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又不是我想迟到。
“会见开始。”
田中冷哼，出去时身边带上门。
我坐下来，抬头看着五十岚先生。
今天的五十岚先生穿着熟悉的素黑樱花暗纹浴衣，亚麻色的卷发梳得整整齐齐，那双灰蓝色的眼眸此时有些漠然。
“下午好，泉桑。”
“下午好，野晴。”
他似乎回过神，眼眸之中的疏离如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情意。
没等我开口，他先一步开口。
“我想起了以前很多东西。”
“你想起了什么？”
“我爱着你。”
他停顿下来，我怔怔地看着他。
“你爱着我？”
想起梦里他低吟的情话，他说的爱我，他说的永不离开，永不背叛。以及此时此刻血液里莫名的兴奋，无一不提醒着我，这就是真相。
“我知道。”
“你知道？”
“我们都是失忆的人，你的记忆就是我的记忆。”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他显然一愣，眼中浮现难得的兴奋。
“我们一起活过上百年，见证历史的兴衰，度过艰难的岁月。”
“我们不离不弃，携手并肩。回眸便是百年，也不曾离去。”
他听着我的话，脸上的柔情再也绷不住。
面具似乎在分秒中破裂，取而代之的是热烈的爱慕与癫狂。他的面容与梦境里的他重合，他起身，双手抚上那玻璃层。
我的心在剧烈的跳动。
不由自主，双手隔着一层玻璃，抚上他的掌心。
——被囚禁的你啊，和被囚禁的我，为什么近在眼前，却仿若相隔天涯。
——我深深地爱着你，你听到我的呼唤了吗？
“我感受到了。”
“我的心，从我来到这里，从我失忆开始，也未曾变过。”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透着玻璃他的脸庞似乎清晰，而又变得模糊。
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残破的记忆从我的脑海里涌现。
米娅。
夏淳。
赛洛。
田中真弓。
马修斯。
以及你。
熟悉的面孔在眼中一晃而过，刻骨铭心的痛楚从脑子崩裂。我收回双手捂着头，嘴里抑制不住地呻yin。
“砰砰砰！”
五十岚先生大力地捶着玻璃面，我听得到他的叫喊，但脑子里迸射的痛苦让我无能为力。
所有的过往，残碎的记忆，不完整的一切都在脑中重演。多件事情，多个场面在脑中同时放映。分裂一样的疼痛，让我喘不过气。
隔间的门开了，田中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朝外喊叫了好久。
我身后的门被粗暴打开，山崎扶住即将晕倒的我。
视线颤了颤，在我的最后一眼里，我看到五十岚先生眼中的痛苦以及杀意。
随即便是一片黑暗。
3
醒来已经是夜晚，医生说是疲劳过度还给我开了一点药。然后便被田中扶着回了房间休息。
刚打开就看见门前放着一个食盘。
是咖喱鸡扒蛋包饭，和一碗鸡汤，以及一张纸条。
「不要劳累过度。醒来的话，发信息给五十岚 泉，他看上去很担心你。田中真弓」
我瞥了一眼蛋包饭上的字，嘴角不禁上扬。
「绮雾」
这是之前我在所孝忠的组织里的代号，私底下的人都叫我绮雾。
——看样子，田中真弓也想起不少东西。
——真是谢谢你了，西姆。
不过，这个爱心扭扭捏捏的，好丑。
我啧了一声，端起食盘，回房。
4
享用完田中真弓带着爱心的晚餐，一面摸着鼓鼓的肚子，一面浏览五十岚先生发来的数条信息。
最终，目光锁定在最后的信息里。
「小心山崎。」
——山崎？
想了想，眼下浮现在昏倒的最后一眼里五十岚先生带着杀意的眼神。那是因为他看见了山崎了？
——为什么？
「我片面的记忆里，他不怀好意。」
没等我回复，五十岚先生又发来一串文字。
我蹙眉，点开了语音。
嘟…
嘟…
在等待之余，我拿起盘子转身放进洗手槽里清洗。
嘟…。
滴。
“…”
“野晴？”
“你现在感觉如何？我没想到你承受不住，是我太急了，对不起让你受罪了！”
“我没什么事。一个劲地道歉，真不像你。”
我用毛巾擦干碟子，放到闲置的篮筐里。
终端屏幕亮着，对方似乎有意地沉默着。
良久，传来五十岚先生的轻哼，带着玩味的余音。
“以前的我好，还是现在的我好？”
“只要是你，都好。”
“咳。”
我俯身在桌上，低低地笑起来。
——只要你还在，一切都好。
5
“在我最后的记忆里，山崎把我摁在满是马鞭草的水桶里。在我虚弱无比的时候，给我打了一剂药。然后我就失去所有的记忆。”
五十岚先生的声音从终端里传过来，看不到他此时此刻的表情，但从他低沉的声音我可以听出来那异样的愤怒。
“米娅，西姆，田中真弓，夏淳，赛洛，马修斯…。”
他把过往所有人的名字都一一列出来，最后冷笑起来。
“他们都不可信，都是一群疯子。”
“是他们害死了我们伟大的王。”
——王…。
眼前浮现一个模糊的身影，看不清那人的脸庞。只记得那人总是很温柔地笑着。哪怕是面临着背叛，面临着所相信的人一箭穿心，他都不曾憎恨过谁。
“王已经永眠了。”
说出这话，我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下。
终端所链接的那方，便是一片沉默。
“王，没有永眠。他只是陷入短暂的昏迷。”
他顿了顿。
“我只相信我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野晴，你要知道，在那最后所有人都背叛了我们。你只有相信我，而不是他们。”
“只有我，如同效忠王那样成为你最忠诚的走狗。”
他低沉的声音消逝，黑暗的一切陷入了一片死寂。
“呐。”
我摇晃着装着马鞭草的清水，透着月色看着那晶莹的液体，我歪着头，对着终端吹了一口气。
“为什么，我想不起王的事情了？”
“我们的王是那么重要的存在，为什么想不起来了呢？”
忧伤，痛苦，思念，酸楚…无数情绪都在此时此刻涌上心头。
终端里，五十岚先生的声音幽幽传来。
“时机未到罢了，日后你会想起来的。”
我停下了摇晃玻璃杯的手，盯着终端。
我听到自己在说话，那感觉就像是抽离自己身体的灵魂在发出最后的哀嚎。
“时间所剩无几，他们已经出手了。为了王…”
“呐。”
“我要是喝下装有马鞭草的水，你觉得我会怎么样？”
“不行。不行！你不可以这样！那对于吸血鬼来说是毒药！”
“野晴，你听我的…”
“不要啊…”
“野晴？”
…
我缓缓举起杯子，抬起头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灼烧的感觉从舌尖开始蔓延，到喉咙，再到肠胃。炽热的灼烧感从身体内迸射出来，辛辣带着血腥的气息从喉咙喷涌而出。
“咳咳咳！”
我双手猛地抓着自己的颈脖，一手想要扣喉，四肢的无力突然而至，整个人“哗”地一下滑落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野晴！”
“你…”
“你等我！”
——好痛。
——好痛！
——对不起…
——身体好痛！
“泉…”
“五十岚…泉。”
“血…”
“我要人血…”
6
朦朦胧胧之中，身体被人抱起，下一瞬间进去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我不知道五十岚先生是怎么进来的，我只知道，他来了。
和先前一样，他来了。
我努力地撑开眼睛，看着黑暗里泛着血色的眼眸，那双陌生而又熟悉的眼眸。
多少年前，你似乎也喜欢抱着我坐在那张木椅上低头这么看着我。眼神冷冽，却带着我所想要的爱恋。
“血…”
我张嘴，蹦出词句呻yin。
他用宽大的手掌摩挲着我的脸颊。
“你想好了吗？”
“一旦触碰禁忌，你就再也回不去人类的世界了。”
“一旦这么做，你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他低头轻轻地说，那专注的目光带着不忍。
“我囚禁着你上百年，我深爱着你，我的心自始自终未曾改变。但如今，你的力量被巫术所封印，你作为二代的纯种吸血鬼以着人类的身份过着作为吸血鬼的你奢望的生活。”
“因为我爱着你，我于心不忍。”
“你真的愿意这么做么？”
他沉沉地开口，一字一句在我耳边说着。
他的话如同迷yao，让我意识变得迷乱。他身体里流着的血液，带着芳香，透过肌肤传到我的鼻腔。
我抬手抓着他的衣服，轻笑起来。
“你囚禁着我，何尝不是囚禁着你自己。”
“我有你便足矣。”
“把你的血给我。”
7
他抬起手，张嘴露出尖锐的獠牙在自己的手腕上咬了一口，便把流着血的手腕塞进我的嘴中。
血珠滴落在我的舌尖。
滋润我干枯了几年的舌头，味蕾，以及身体。
眼前的一切变得晦暗，带着血色。
马鞭草水带来的灼烧感如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宛若掉进冰库中的冰冷。
我抬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地吸食着。
身体在逐渐冰冷，视线也变得清晰起来。
他没出声，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这里。
我缓缓放开了他的手腕，抬头看见他满眸低沉笑意。他的眼眸泛着血色，我起身环住他的颈脖，凑近了他。
“看看我，我的眼睛是不是也和你一样了。”
“是的，”他低头，凝视我，“是美丽的血红色。”
我抬手抚摸上他惨白的颈脖，凑近鼻子嗅了嗅。他的手突然攀上我的腰，偏头却听到他低沉带着笑意的声音。
“你还没饱么？”
“饱了。”
“那你为什么…”
“嘘。”
我张嘴，在他的颈脖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红色的咬痕。他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背部，将我整个人揉进他冰冷的怀中。
“你总喜欢这样。”
“这是你教我的。”
我笑了。
“自己的东西，得留下自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