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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回忆与预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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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所不过近千平方公里的城市在历史上就很少有地震发生,因为远离板块之间的震动,即使有几次的震感也是从远处传过来的,所以提到地震,在这所城市生活的人们还是陌生的。

旭阳查找了很久关于地震的预告,但是以现在的科技能提前几十秒地震已经是幸事了,所以根本查找不到明天可能发生地震的信息,至于那个空白名字的神秘人所说的“震感”,也根本无从谈起。

虽然旭阳并不会轻信这个陌生人,但他还是注意起了对方的提醒,毕竟今天他是一定要出门。

“昨天晚上我梦到那个地方了。”坐在后座的吴茜夕低声对身边的旭阳说,正好提到了旭阳正在想到的事情,“梦到地下的那个地方了。”

窗外的景色很快甩到车后,清晨的美好消失在脑海之中,只留下浅浅的倒影。

“你梦到了什么?”旭阳问道。

“我梦到那里空无一物,只剩下上锈腐蚀的机械在那,而我一个人就站在那些机械面前,然后莫名其妙就哭了起来。”吴茜夕描述着昨天梦里的场景,“虽然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是我始终记着我哭着的模样。”

旭阳将那些倒影映射在脑海里,不断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但却因为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

“我有点想叔叔了。”吴茜夕说。

但是那个场景里站在中心的男人流露出的笑容,却永远的留在旭阳的记忆之中。

“我也想他了。”

在这特殊的日子里,思念不自觉的扩散到全身,直到车速渐缓,停在敞亮寂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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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园建在小坡之上,门口铺满了深灰色的石板与绿荫一片的草地,几朵颜色各异的花朵像是忘记抹去的墨点,勉强撑起了这片土地的颜色。

小小的石碑上刻着两人的名字,那对夫妻在照片上的笑容璀璨无比,但在冰冷的石头上,还是显得如此落魄;锦簇的花团倚靠在他们的名字上,增添了些许简单的色彩,可还是掩盖不了单调的景色;思念的人们站在他们的面前,念叨着与已故之人对话,但迟迟才发现想到的都是他们往日的神采。

旭阳看着在吴茜夕父母的帮忙下装饰的墓碑,由衷地表示了感谢。

“说什么呢。”大大咧咧的男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也是我们家的人啊。”

旭阳笑着不可置否。他看向照片上的两人,心中感慨万千却无言以对。

女人戳了戳男人,头朝远处点了点,对方立马心领神会。

“我们再去买点贡品来,你先在这看一会吧。”

“好的。”

两位大人带着吴茜夕离开了墓园,女孩远远的看着目光呆滞的男孩,一路没有看向自己的前路。

旭阳看着忆往昔的墓碑,脑海里浮现出无数过往的画面——

“妈妈是爸爸最爱的人哦,就算妈妈不在了也一样。”男人拂过女人的照片,眼神里充满的迷离。

“那我呢?”年幼的男孩坐在他的怀里,好奇的问着。

“你也是啊。你也是我最爱的人啊。”男人轻笑着,用久未修理的胡须戳了戳可爱的孩子,看着孩子笑着躲避的样子,又抿上了双唇,“但是爸爸更希望你们两个我最爱的人都在我的身边,爸爸更希望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样子。”

男孩看了看桌子,上面堆积满了不认识的器具,只有一处显眼的地方放着一家三口的照片,抱着男孩的女人在病床上与男人留下的纪念,襁褓里的孩子还未睁开眼,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正是自己妈妈。

男人做了个深呼吸,放下孩子,轻拍了下孩子屁股。

“对不起啊,阳阳,今天晚上爸爸还是不能回去,你去找茜夕的爸爸妈妈去吃饭,好吗?”

男孩瞬间变成了不高兴的表情:“可是你说好这个星期有时间陪我的,今天都最后一天了!”

男人看着生气的孩子,又看了眼走廊中还在忙碌的其他人,朝着男孩挤出了笑容:“爸爸还要帮你找妈妈呢,你不想见到妈妈吗?”

男孩咬紧了嘴唇,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最终变成了黑色的一片——

等到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近在咫尺的墓碑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遮挡住了在它之后无数美丽的风景。

墓碑上的男人的生卒年月正是十年前的今天,另一个生卒年月躲在花束之后,是比男人小上五年的数字。

小时候的他真的以为妈妈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爸爸能找到他的妈妈,可是等他长大之后才明白,那只是男人为了工作找出的说辞罢了。

“不要对我说对不起再跟我道歉啊,这样我还是对你生气啊。”

但就是这哄小孩的谎言,却是当时给缺少母爱的旭阳最大的慰藉了。

旭阳呢喃着擦去眼泪,却还是只能看到模糊的事物。

等到他彻底看清一切,阳光已经直射到了他的头顶。

他站了起来,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吴茜夕和她的父母还没有回来,给旭阳单独空间的他们估计还会给他更多的独立时间,而他也确实想一个人再呆一会,哪怕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

他整理着花束,想要让它们将墓碑上的父母照印的更好看一些,却感觉到了一丝不适的感觉。

/

首先是一阵没有缘由的眩晕,像是刚站起来的低血压感觉,但旭阳很快便认清了并非如此,因为不仅仅是头晕,眼前的一切都在晃悠。

墓碑像是棉花一样摇摆着,花束在震动之下散落一地,然后乱成一团,耳边传来了吵杂的叫喊声,那是更多的人因眩晕而发出的惊叹。

旭阳脚下一下没站稳,一下子倒在了坐到了地上,紧接着强烈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地震了?”

旭阳脑袋里的想法一闪而过,赶忙向空地赶去。

“啊!”

熟悉的喊叫声从背后传来,让旭阳的心像是被气压机瞬间压扁了一样痛苦。

脚底猛地一踩,他想也没想转向了墓园门的一边,像是感觉不到晃动一样,与人群背道相驰。

末日降临一般的场景,却出现了不怕死的男孩,去往万劫不复之地。

像旭阳脑海里不断回忆出的画面一样——

乱成一团的四周,全是逃命的人,只有他用力甩开膀子,去往混乱的中心。

钢铁,玻璃,塑料,像是漩涡一般在中心徘徊,那蓝色的光芒映照出男孩那无法相信的表情。

——

“救……命……”

淹没在人潮中的小声呼喊已经近在眼前,旭阳跑在宛如豆腐一般的地面上,朝着那个方向吼出了自己的声音。

“夕夕!”

吴茜夕睁开了满含泪水的眼睛,看向飞奔而来的男孩,眼神逐渐涣散。

她回忆起那天,在那里男孩的身姿,即使过去十年,即使他们已经不再与以前一样小巧,男孩还是冲到了他的面前。

旭阳飞扑到女孩面前,将女孩拦在了怀中,说出了与当年一样的话:“别怕,我在这!”

地面被震裂了,石板毫无挣扎的裂成两节,然后由之往外,地面凹陷了下去,两人像是坠入深渊一般被碎石埋在了坡下。

之后地面逐渐恢复了平静,像是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除了一片废墟,什么也没有留下。

/

旭阳撑起身子,万幸之中几块石板形成了稳定的空间,勉强让两人可以分坐两边。

几束光亮从石板间隙间落在地上,朝上看去并没有被掩盖得多深,好运也使得这个空间相当稳定,而且这么大的动静,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现他们吧。

“嘶!”

吴茜夕捂住了膝盖的伤口,看来是在慌乱中跌倒了,难怪会喊的那么大声。

也多亏了这叫声,让她在旭阳的保护下保住了性命。

“没事吧?”旭阳问道。

女孩摇了摇头:“应该不严重。”

得到吴茜夕否定的回答,他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在这里?叔叔阿姨呢?”

吴茜夕突然变得局促起来,讲了半天才讲明白:“……他们去买东西了,我在这等你的……”

“等我干嘛,我又不是小孩子。”旭阳长叹了一口气,带着点无奈,带着点庆幸。

吴茜夕变得更加紧张了:“我……我……”

最后小声的说道:“我怕你一个人太难受了。”

嘴边的话一下子说不出口了,小小的空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碎石缝隙间落下的光点在两人之间照出点滴光桥,却都没照亮两人的面容;灰尘在光桥中穿梭,在两人的鼻腔前徘徊,最终被吹向远处。

“噗!”

旭阳突然笑出声来,让对面的女孩感到疑惑。

“没什么……我就是想到十年前,那天你也是担心我,才来找我的吧?”

“谁叫你那个时候还没回来吃晚饭。”吴茜夕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所以我爸妈才叫我来找你的。”

“打个电话问一下不就好了吗?”

“我……”女孩一时词穷,“我顺路来找你来不行吗?反正也不远。”

“你啊……”旭阳喃喃道,“也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一起遇到那场意外啊。”

旭阳突然感到伤感,吴茜夕也变得沉默。

“那栋楼,还在的吧?”旭阳问道。

“在的。虽然一直没人用。”吴茜夕回答。

斯人已逝,空留回忆。

虽然那时的两人尚且年幼,但旭阳还记得当时男人在光亮中的抱歉表情,以及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啊。”

男人饱含泪水。

旭阳还记得在意外发生之前男人说的话。

“爸爸还要帮你找妈妈呢,你不想见到妈妈吗?”

男人挤出笑容。

旭阳还记得男人瘦削的面容。

“我们会找到她的,爸爸会找到妈妈的,很快你就可以和妈妈见面了。”

男人一脸坚毅。

可是一切的承诺都已经无法兑现了。

那天,父亲在突如其来的爆炸中离开了旭阳。

“是你的爸爸救了我们呢。”吴茜夕说道。

“嗯。”

在最后一刻,父亲提前将两个孩子赶出了屋子,自己却留在了靠近中心的地方。

“你也救了我。”吴茜夕提醒到。

“是……吗……”

慌乱中,旭阳已经记不清瞬间的事了,只记得他似乎推开了女孩。

最后,两人在大楼的废墟中醒来,被救援人员背着离开了那里。

而男人永远的留在了那里,尸首无踪,墓园里留着的只是他的衣冠冢罢了。

旭阳曾有一段时间认为父亲还在那栋楼里,但是他再也没有去过那栋沦为废墟的大楼,那留下痛苦回忆的地方,他甚至不敢回想那里的场景。恐怕吴茜夕也是如此吧。

也正是如此吴茜夕才会在梦里如此害怕吧,以至于醒来依然留有余悸。

自论是无话不谈的他们也从未谈论过那天的事,直到今天相似的情形下,他们才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聊起十年前的往事。

或许从今往后他们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无话不谈吧。

吴茜夕笑着说道:“现在这个样子,倒是跟十年前的今天一样呢。”

旭阳看着女孩模糊不清的身影,那双明亮的眼睛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没想到十年前后的同一天,我们都是在废墟里度过的呢。”旭阳自嘲式的说道。

吴茜夕也笑了起来:“是啊,而且,都是你救了我呢。”

“真麻烦啊,下次能换你救我吗?”

“下次一定!”

欢快的笑声与周围的样子格格不入,两人竟在这样破碎荒芜的场景下大笑了起来,完全没有一点恐惧害怕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身处这样的环境了,又或许是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救他们的。

逐渐恢复冷静的旭阳回想起了昨天空白名字的提醒,掏出手机,上面确实写着“有些震感哦”的提醒。

“怎么了?”吴茜夕看着他难看的脸色问道。

“你还记得那天那个空白名字的人吗?”

旭阳把手机送了过去,吴茜夕翻看着聊天记录,意外溢于言表。

“为什么他会知道地震?”吴茜夕把手机递了回来,“他是谁?”

“不知道。”旭阳看着屏幕,短短的文字他却看了一遍又一遍,“地震是难以预测的,按道理说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提前一天知道地震才是……”

吴茜夕莫名笑了起来:“简直像是有什么超能力一样。”

“是啊……”旭阳喃喃道。

不管怎么样,这个空白名字的神秘人都不是什么普通人,而且这样提醒旭阳,显然是在帮助旭阳——如果不是被提醒的话,旭阳刚刚恐怕就不会反应那么快,也很难救到吴茜夕了。

“有人在吗!”

正当旭阳还在思考的时候,上层传来了别人的呼喊声,吴茜夕连忙大声呼救了起来。

旭阳能感觉到四周围上来了不少人,都在帮忙搬着周围的碎砖。过了没多久,外面也传来吴茜夕父母的呼喊,在一边安慰两位孩子的同时,也在一边帮忙。在经过十分钟的紧张救援后,旭阳和吴茜夕终于见到了完整的天空。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吴茜夕的妈妈抱着先一步拉上来的吴茜夕痛哭着,反而是膝盖受伤的吴茜夕在安慰着她。

吴茜夕的爸爸拉着旭阳爬了出来,拍了拍旭阳身上的灰尘,关心的询问着旭阳的情况。得到“没事”的回答后,他才转身去查看吴茜夕的伤势,还好确实是皮外伤的样子。

旭阳看了看周围,大都是身上沾上了些泥土灰尘的人们,也有几个擦伤皮的人。

墓园还保持着基本的样子,只有前门的坡道——也就是旭阳吴茜夕所在的地方——有着浅浅的塌陷,就连不远处的正门也还保持着原状。

“你们怎么会被埋在下面?”吴茜夕的爸爸问道。

“我先是摔倒了撞坏了膝盖,然后地上突然就裂开了,正好这里是坡道,所以……”吴茜夕描述着当时的场面,“还好旭阳赶过来护住了我,不然我吓都快吓死了。”

“脚下裂开了?”吴茜夕的爸爸皱了皱眉,“这么倒霉……”

“好了你别说了!”吴茜夕的妈妈打断了男人的话,再度心疼的抱住了吴茜夕,“别说你被吓着了,我都快被吓死了!”

吴茜夕安慰着她,腿落地的时候,膝盖上的疼痛还没适应,她忍不住叫出了声,看上去还是影响走路的样子。

“怎么样,还能走吗?”一位救援队中的医生走了过来,简单的检查完之后提议道,“去医院检查一趟吧,以防有什么意料之外的问题。”

吴茜夕连忙说道:“啊?不用这么麻烦!就是擦破皮而已啊!”

“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可是后悔都来不及的。”

在医生的强烈建议下,双亲还是说服了吴茜夕,旭阳自然也跟着一起上了车。

整个墓园和来时别无二样,真的只有旭阳和吴茜夕所在的地方是受损最严重的地方,其他地方连树叶都没落下几片。

人们分站在道路的两旁,毫无灾后恐慌的情绪,大都在轻松的相互闲聊着。

“这里好像已经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了啊。”

旭阳听到两位救援队员闲聊着,站在他另一边的人回答道:“是啊,而且幸亏这里是墓园,比较空旷没什么人,也就那个小姑娘和小伙子受了点苦。”

“城里有出事吗?”

“没。也就旧城区那里震感明显一点。这次地震本来也不大。”

“也是挺奇怪的,我在这地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遇到过地震呢。”

“是啊,还挺新鲜的呢。”

两位救援队员相视一笑,很快将闲聊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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