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教学楼第四层,男厕所。
方泽皱着眉说,“别抽了,你真不去医院?”
魏扬靠在阴影里,脚下是满地的烟头,“你报销啊?这算工伤,直接给钱就好了。”
“不行。去医院,账单给我,我给你报。”
“不能给现金?”
“不能。”方泽的态度很坚决,“给你现金谁知道你用钱做什么去。”
“啧,那算了。麻烦死了。”又一根烟燃尽,魏扬扔掉烟蒂,捏了捏肩膀走到阳光下。
他身上遍布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最长的一道从左肋划到右耳,隐约可见皮肉下的骨头,看起来很恐怖。外套和里头的衬衣都被血浸透,还有大面积的破损。
方泽忍不住好奇,“你在那里碰到了什么?能把你弄成这样?”
“还能是什么,”魏扬抽了抽嘴角,“好心告诫你一句,想活命就离那远点。那种东西在旧校舍做窝了。”
“做窝?”方泽疑惑,“具体讲讲?”
“不讲。加钱。”
“你小子掉钱眼里去了吗,什么都要加钱?!”
“你才掉钱眼里去了吧!我拼了半条命带出来的消息,你连多给点钱都不愿意!”魏扬痛心疾首,“有你这样做金主的吗方泽!”
“叫社长!社长!你是鱼脑袋吗!”
“我要是鱼脑袋,现在就该进异常监管局了,哪能在这和你唠嗑。”
“滚犊子。”方泽强行中止无意义的谈话,从衣服里抽出一本不厚不薄的册子,丢到他怀里,“喏,这个给你。”
“啥玩意?”魏扬接过一看,封面上没有图案,只有几个字,再翻开,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脑袋突然就疼起来,“不是吧,你知道我最讨厌看这个。”
“你刚才不是问我有没有活着的鬼吗?那你应该需要这个。”
“没有带点图的?”魏扬哗啦啦翻着书页,正正方方的铅字蚂蚁一样在他脑袋里爬。
“没有。”方泽无情拒绝,“金主爸爸已经仁至义尽。儿子好好学习。”
“去你的。”魏扬骂了声,手上还是老实地把书塞进背包里,又扔给他一枚钥匙,“对了,你待会和班长说一声,叫她以后别再来学校了。”
“为什么?”
“二楼,女厕所,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
“这栋楼?”方泽头上冒出点点冷汗。
“对。”魏扬说,“我之前路过那,闻到一股死人味。”
“死人?……要是有尸体我们早该发现了。”
“不是尸体,是鬼。”魏扬想了想,“具体我也不清楚,你们小心点。”
“行。”方泽点点头,“你不回教室了?”
“回什么教室,我又不学习。闷死了,不能架脚不能抽烟,我找罪受吗。”
方泽向他比了个中指。
魏扬向他挥挥手,身影消失在楼道里。
……
学校的钟楼上,生锈的指针还在一分一秒挪动。
现在是中午。
魏扬看着身上大片大片的血渍,决定先回家换个衣服。
学校离他家不远,徒步大概不到半小时就能到。
那里是三区有名的贫民窟、城中村,不大的占地面积承载了全区小半人口。这样也能想象生存环境有多糟糕,原本的房屋不够用,于是各式违章建筑拼积木一样挤在一起,相互依托层层向上叠,最后形成一个庞然大物。在外人眼里这儿盘踞着社会底层的穷鬼、流窜的犯罪团伙和黑心工坊主,但对魏扬来说,这里是他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比外头安全得多。
穿过几条窄巷,几道年久失修的破路,他直接推开一家牙医诊所的铁门。
里头迎客的大妈刚摆出张笑脸又耷拉下来,对着他一顿吼,“说了多少次了你个小兔崽子别从我们家进来!老娘要锁门了啊!”
魏扬一边嗯嗯敷衍,一边大摇大摆走上他们家楼梯。这位大妈是牙医的老婆,兼职助理。每次他抄近道都吵吵嚷嚷说被打扰生意要锁了楼梯上的门,却没有真的锁过。
走了三段阶梯,楼上是一条狭窄的走廊,他翻过走廊的栏杆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一户人家的雨棚上,发出砰的闷响。这家常年没人,自然也不会有人骂他。不得不说这雨棚修的倒结实,踩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坏,装修师傅可太良心了。雨棚旁边是一个巨大的水管,看着有些年代了,直通对面楼。
魏扬踩上去,沿着水管小心翼翼走着。水管上覆了层厚厚的绿苔,稍不注意脚底打滑,会直接掉下去,摔个半死。边走边拨开一层又一层晾在电线上的衣物被褥,看到搭在水管上方的小房间后矮下身匍匐前进,除外中途险些被掉下来的花盆砸中一次,被风刮来的老大爷的白背心糊脸一次,也算平安无事。最后再顺着攀附在墙面的水管向上爬,能直接跳上自家门口的走廊。
他轻车熟路地把手上的污泥蹭到隔壁家墙上,再从自家窗户留的缝隙下面翻出枚钥匙,开了锁,一个小小的身影裹着床单在破床垫上蹦跶,四肢到处乱晃,像极了一团塞着只活螃蟹的生包子。
“你在干嘛?”他问。
生包子的缝里探出个熟悉的小脑袋,“咦?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
“今天事不多,先回来换个衣服。”魏扬走过去,手摁住小萝莉的头顶,“兜着床单晃啥呢?”
“我是小仙女。”小萝莉把手举得高高的,连带着床单。
“你又看了什么东西?”魏扬好笑。
“今天我又去楼上阿姨那里看电视啦。”
“嗯。”
“那个好好看哦,我和你说啊,……”小萝莉从床垫上跳下来,绕着魏扬一直跑,嘴里叽里呱啦个不停。
魏扬一边听她说,一边把身上的工具放下,换掉染血的衣服,扔进靠着墙面摆放的塑料盆里。
看到他的动作,小萝莉转移了注意力,“诶,你要下去洗衣服吗?”
“对。”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她抱住魏扬的小腿,“带我一个嘛!”
“洗衣服有什么好看的。”嘴上这么说,他还是蹲下来,小萝莉扔掉床单蹭蹭蹭骑到他脖子上,两只小手抓住他的头发。
“抓紧了,别掉下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