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毕业的这个夏天,截止到衔接班开始我应该都是自由的。
而今天是6月30日,衔接班7月6日开课。我希望在这一个星期内将艾门嘉德所说出的条件全部达成,因为衔接班从早上七点一直持续到下午六点,这期间一定是没有时间的。况且还需要考虑到衔接班是否会布置作业,高中的暑假作业也得抽空做做。
有些谔谔。
想到这里我虽然没有失去信心,只不过是被轻如薄纱的焦虑稍微蒙住头脑了而已;在桌对面坐着的白色连衣裙少女却满脸狐疑地直盯着我。
“不是啊,我说你,哪有把别人约出来反而自己萎靡不振的啊。”
“和我说正事没有冲突的。”
“可是态度太有问题了……这一点就不行。”
名为羽立的青梅竹马,还是那么严厉呢。
但也只有在我面前才现出本相罢了——不,在外人面前寡言少语的样子才是本相也说不定。
怀疑了两年之久,我对这个闹别扭一般的想法已经生厌了。
我当机立断地将对话扳回正轨。
“羽立,我记得初三的时候,你和我一样总是失眠吧。”
“嗯嗯,没错呢。”
她因为频频在课上打瞌睡而被班主任视为【不愿努力一分一毫的天才】,可惜的是,那副晕乎乎的可爱睡脸我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了。
我作为失眠症患者之所以能看到别人的睡脸,是因为我把别人下课时写作业的功夫用来补觉,而上课时一边听课一边偷写作业,仅此而已,虽然作业的进度会比别人慢。
很怪异,羽立的失眠在中考前两个月居然消失了。所以询问克服失眠的原因,就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
“啊,这个嘛你上网一查就有了啊。”
听到我的问题,她不假思索地说。
“你以为我没有查过?”
“既然查过为什么没有好呢?”
“你看到我从初一失眠到现在应该就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吧。”
“哦哦~”
她向椅背靠了靠,轻松地摆出“我的意见不会比网络更靠谱”这样形象的表情。
(18■15■21■7■8■19■11■5■20■3■8■19■)
“我懂了,黎连你的失眠是遗传的吧。”
暴露出笨蛋的第三种本相了……
“第一,失眠不会遗传;第二,我讨厌咖啡;第三,我没有注射药物;第四,我没有生病;第五,我的精神状况很正常。羽立同学,请问我给的要素有没有参考价值呢?”
对于学习成绩和我不相上下的人还是要尊敬的。
“无。”
我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确定吗。”
“失眠症的治疗也是需要对症下药的,从比喻义上来说。我是因为支气管炎导致的失眠,另外还受了内伤,每天晚上一躺下来右边肋骨下端就疼得要命。黎连同学的情况,完全就不属于任何一种情况呢。”
“……”
你隐瞒了导致你失眠的要素。
蒸馏后就是这个意思。
或者说
“你在撒谎。”
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我觉得还是有些奇怪呢。”
她举起盛满柠檬茶的玻璃杯。
“为什么突然想要治好自己的失眠呢?”
“这个……是有……啊,只是觉得不太方便罢了。高中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有道理啊!”
她举着杯子,可是丝毫看不出要下口的意思。
“我也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现在看来是紧急事态了呢。”
“所以你会帮我的吧。”
“嗯嗯,是是是。目前虽然毫无头绪,不过要是有跑跑腿的工作请让我帮忙好了。”
我原先可完全没有想过让你跑腿啊,羽立。
要有那种事我一个人也可以的,很难想象为了治好一个人的失眠会有需要两个人同时东奔西走的情况出现呢……
下午五点半左右。
“等我喝完这杯柠檬茶,我们就去吃点东西吧。”
羽立确认时间后对我提出建议。
“随便你啦,我对于吃什么可是没有主见的。”
“那我点的东西你可一定要吃哦?”
她一手托着脸,慢慢地用吸管搅动冰块。
“……”
有些想退缩了。
07
我说到底就是对这种麻烦事无感:什么人头攒动的商城,车水马龙的市区,阳角多半喜欢这样的热闹,可成为剩下的阴角的我倒也没有为这个事实而烦恼过。
能维持平衡感真是太好了呢。
“黎连,我们去那边看看好了。”
羽立指向一处店面。我甚至没有看一眼那个方向就发表了意见。
“啊,好。”
盲目地跟着走了几步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一头撞上了羽立的后脑勺。
“怎么停下来了。”
“嗯?不是这个啊,我记错了?”
把我的疑问无视掉了,这个女人。
“那就到电梯对过找一下好了。欸欸?黎连你要是走丢了我可是不会找你的啊。”
她漫无目的到处乱转的样子让我不由得担心起来。七点了还没有落座,真有你的啊,羽立。今天失眠的理由就暂定为【纠结于如何拒绝与羽立一起出去而辗转反侧】好了。
最后她锁定了一家叫什么来着的米线,那家店面挤在商城一角的可怜样子实在给了我不小落差。
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啊。
还被她以“没帮上忙很抱歉”的理由请客了。
“话说,你为什么从落座开始就一直向我身后看啊。”
“我以为看的是黎连你呢。”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我转过头去。
一对在电梯口拥抱的人影在人群中时隐时现。
是看的这个吗……
我有些惊讶地想要向羽立确认,却对上了一双透露着复杂神情的眼睛。
直觉告诉我还是闭嘴比较好。
“很厉害啊。”我只能这么说。
几乎都感觉到了羽立对于我的答案溢出天际的不爽。
“嗯,很厉害。”
——【冷漠】
我并没有在意。
并不是因为我的情商低到了人类未能理解的领域,仅仅是将对方性格了解地足够透彻罢了。
两个人都不太记仇的。
吃完晚饭之后我就把羽立送回了她家,而我为了解决问题也没有选择待在外面。
“有时候失眠不一定就是内因引起的,也试着找找外界的影响因素吧?”
我很想问她有这么建设性的意见为什么不早说,不过有些人也许就是脱离事件之后思路才会变得清晰呢。听上去有够扯,可是大多时候的确如此啊。
不是也有所谓“事后诸葛亮一说么?”
回到羽立的留言。
如果不是生病就会出现的可能性——
有什么东西在一直阻止我在夜晚进入深度睡眠。
其实就连这个看似刁钻的观点也是有矛盾的,只要不是光滑无褶皱的大脑就能想到疑点:我既然没办法睡着,那为什么在整整三年里一次都没有看到让我失眠的那个东西。
一次都没有。
我有着睡觉锁门关窗的习惯,不可能会有任何体积大到能够被肉眼观测到的生物偷偷进入。有人藏在我的房间里那自然另当别论,然而我至今还在失眠,就算那个东西是蟑螂人也应该饿死了,所以这也不太可能。
我有些头痛了。不是心理上的暗示作用,而是真的在头痛。
我泄气地在门扉处踢开唯一的一双拖鞋,径直走入卧室,关门,上锁,瘫倒在干燥蓬松的被子上。
本来只是要多了解了解艾门嘉德的身世,怎么第一步就卡住了呢?
怎么会呢?
不管怎么样,如此庞大的谜团摆在我这个中学生的面前,说实话吸引力还真是有够大的。事到如今我甚至想不出回头的理由了,即使艾门嘉德不会告诉我任何事,甚至偷偷跑掉我也会想办法找出失眠的原因。
话说起来,有一段时间没有去看看艾门嘉德了,明天找她聊聊天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