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
或者说，是乓的一声。
原本那个站在楼顶上的人便重重地砸到了坚硬的水泥地上。
男孩本能地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那人坠落的地方溅了出来。但四周的人群挡住了他的视线，目所能及之处只有不断晃动的黑色人影罢了。
手机的快门声伴随着各种古怪兴奋的嚎叫传入男孩的耳中，好似一场盛大的庆典一般。
——有人在为眼前的景象振臂欢呼，也有人下意识捂住了嘴巴。
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人。他们踮着脚，不断地往前挤，仿佛是一群虔诚的信徒赶着去朝见主的神迹。
空气中，弥散着中某种躁动的因子。
男孩就这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如同一叶小舟，困顿于这黑压压的名为人群的激流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又想要干什么？
尚且幼小的男孩并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自然也无从应对。
他只得依靠着本能，尽力地穿行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中，不断向着开阔处前行。
于是，当他总算拨开人群，摆脱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推搡时，最先印入他眼帘的是——
一个面目全非的人。
不，这么说兴许有些不准确，应该是已然不成人样了才对。
那个人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手脚扭曲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某种红色的液体静静地淌在灰色的地面上。
——死。
在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个陌生的词汇后，男孩突然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纷扰嘈杂的人声霎时间沉寂了下来。眼前的景象逐渐被泪水模糊。唯有那具尸体越发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下一刻，他发出了凄厉的哭嚎——
这便是，名为沈涵的男孩第一次接触到死亡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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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空文皱起了眉头，仔细思考了一下夜雨刚刚说过的话，问：
“是说，那把钥匙就是沈涵当初与你缔结的承诺么？”
“对。”夜雨乌黑发亮的头发在办公室内冰冷的白光下，闪出夺目的光彩。
“那么，他心中的渴望是——”
“要我帮他实现所有的愿望。”
“果然是这样……”
其实，在听完夜雨讲述的童话以后，林空文心中就有了关于沈涵的一点猜测。
《金钥匙》想表达的内涵其实十分简单，就是一个人在在己身的贪婪下痛失所有本到手的财富罢了。
所以映射到现实中，将其异化为能够实现他人愿望的许愿机这点并非不能理解。
照这个思路来考虑的话，不难得出“持有者会在自己不断膨胀的欲望中迎来毁灭”这样的结论。
但是……
“既然沈涵手里有那把钥匙的话，为什么他不在学生会竞选的时候用呢？”
确实。林空文想不通，既然都有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能力了，那他为何不许愿让自己当选为会长呢？
是他一时兴起，不打算依靠钥匙的力量，还是说这中间另有隐情吗？
面对这个疑问，夜雨也只是摇了摇头，坦言自己并不清楚。
可惜，现在沈涵也已经不在了，无法直接向他询问。
说不定，哪怕到事件结束，这个问题也不会得到解答。
林空文心底里莫名升起了这样的想法。
他开始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少女会来寻求自己的帮助了。
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
“呐……夜雨。”林空文迟疑地喊了一声少女的名字。
对方毫无波澜地回应了一声。
“能告诉我，原本的结局应该是什么吗？”
“……”夜雨沉吟了一会，一只手无意识地**了一下裙边，说道：“原本，他也是要跳楼而亡的。但当时，我也应该在场，将那把钥匙回收才对。”
“也就是说，你这次还没有让他做出选择吗？”
林空文一下便抓住了重点。
“……是的。”
夜雨淡然地点了点头：“就连他这次的跳楼都超出了我的预料。当我之后赶回去的时候，钥匙就已经不见了。”
“什、什么……”
林空文心底一沉，脸上不自觉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也就是说，故事失控了吗？”
“可能吧，我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夜雨抿了抿嘴，脸上难得流露出些许苦恼复杂的情绪。
“那、那如果，钥匙不及时回收的话……”
“可能会被别人捡到。而这样一来……”
夜雨搭在了林空文左手边的空桌子上，用无比严肃的口吻继续说道。
——后果不堪设想。
林空文突然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回望四周。
空荡荡的办公室内，只有他跟夜雨两人。窗外的天空终于彻底被染成墨色。银色的月辉凄清地洒下，纯净得不着一丝污垢。然而，却不见那满天的繁星。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如噩梦般不详的夜幕。
——沉默。
死寂般的沉默。
两人皆是无言，只是各自互望着对方。任由空洞的沉默蚕食他们身边的温度。
少年无法从少女的眼睛里看出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哪怕是已经承认自己遇上了麻烦，黑瞳中却依旧宛如坚冰般，透不出一丝光亮。
少女亦是不知少年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所混杂着的各种感情是什么。她一直觉得面前这个少年是讨厌自己的。因为自己在他面前“夺走”了那么多人的生命与幸福。
但，又好像不是这样。
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而且当她想要找人帮忙的时候，不知为何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他的脸。
——是他的话，一定不会拒绝吧？
心里无端冒出了这样的想法，连夜雨本人都有些讶异。
自己什么时候会如此相信一个人了?
这……真是太奇怪了。
但少女最终还是决定不去思考这些事情。
毕竟，她是已经死去的人，是活着的怪谈。
而他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两者打从一开始就走在了不同的道路上。既然如此，又何必去为这种事情劳神呢？
两人就这样各自怀揣着不同的想法，沉默了许久。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林空文才吐出一句话：“你有办法确定钥匙在谁手上嘛?”
“如果能的话，我也不必来找你帮忙了。”夜雨偏过头，把自己的脸隐没在她浓密的头发中，“我想，那把钥匙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控了吧？”
“这样啊……”
林空文又叹了一口气。
讲真，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今晚总共叹了多少次气了。
倒不是嫌麻烦，而是他实在不清楚自己能否帮上夜雨的忙。
自己不过区区一介普通人而已。谈不上有多少过人之处。更何况，现在连夜雨都没有什么线索。即便自己介入，又能起到多少改变呢?
但……
林空文再次看向了夜雨的方向，用他自己也没想到的严肃的语气说道：“好，我帮你。”
……
第二天，他收到了来自学校的停职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