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姐姐，你昨天为什么一言不发地就走了啊？”
小林歪着头，任由冰凉的晚风在自己脸上划过，留下略有刺痛的触感。
漆黑的夜幕下，喧嚣充斥着四周，以至于让人感到有些许的不适。四周通明如昼的灯火，仿佛夺去了夜晚原有的寂静。话虽如此，但当人们真正走在四下无人的街道上的时候，心中又不可自已地会升起一阵恐惧的情绪，希望能有人在身边吵闹。
无需多言，人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
夜雨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神情犹如万年不化的冰山一样没有变化。
她说：“为什么问我这个？”
“因为……我看姐姐你当时似乎很想要哭的样子。”
“……是吗？”
夜雨装傻一样地回应道。
她漠然地望向了天边，黑色的裙摆扬在空中，宛若翩飞的蝴蝶一样。
小林不禁看得出了神，恍惚间，连自己应该说什么都忘却了。眼前只有夜雨那瓷器般白净的脸庞，以及身上那件黑得像是从不知何处扯下的一角夜色一样的连衣裙。
沉默，在二人之间弥散开来。
夜雨其实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也并不讨厌向自己发问的小林。应该说，如果有谁做错了的话，那想必只有当初情绪突然失控的自己而已。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在为什么而哀叹一般，但又像是单纯地在发出感慨。
小林在一旁安静地望着她，双脚无意义地在空中晃动着，眼神里满是疑惑。她默默地伸出了手，拉住了夜雨的衣角。后者转过头，用与之前无异的暗淡目光与之四目相对，仿若是一具早已将情感抛弃了的人偶一般。
“呼……”
夜雨又叹了一口气，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的事情。”
“嗯？”
不等小林发问，夜雨就滔滔不绝地讲了下去：“或许这很难理解，但是我就是知道。当我遇到某人的时候，当我接触到他们的时候，脑海中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出他们的全部事情。无论他们是否打算隐瞒，我都能知道。无论他们自己是否清楚，甚至连发生与否都不确定的事情，我也都能知道。对我而言，他人的人生，就像是一个再普通的故事而已。就像是——”
——童话一般。
夜雨如是说道。
“唔，什、什么意思？”
“简单来讲，就是字面意思。你的过去，你的现在，甚至包括你的一点未来，我都知道。”
小林呆然地眨了眨眼睛，不解其意。
“……”夜雨思忖了一下，紧接着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是被你母亲要求，才来到这里的吧？”
“对啊。”
“为什么呢？”黑衣少女明知故问道,“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让你来这里吗？”
“因为……”她天真地说道，“妈妈说我在这里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赚很多钱回去。”
“那又为什么要赚钱呢？”
“唔。为了回去给妈妈买好吃的啊。”
“好吃……的？”
“是啊。”小林笑眯眯地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我要买好多糖回去给我妈妈吃哦。”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确信呢？”
“因为这是我妈妈说的。”
无比自信的语气，她的脸上净是无邪的笑容。
然而，面对这样的小林，夜雨只是漠然地听着她的讲述，随后静静地吐出一句：“不可能的。”
“诶？”
“我是说，你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夜雨学着她的模样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你觉得现在自己过得真的幸福吗？”
“当、当然。”
“真的吗？”
“……”
她忽然失去了言语。
仅仅是这样一句追问，竟让小林不知如何作答了。
——我，真的过得幸福吗？
她在心底默默地问道，得到的是死一般的沉寂。她其实不知道这个答案，只是妈妈是这么说的，所以她才会如此理所当然地这么去认为。那么实际上是如何呢？
她隐隐觉得自己并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夜雨默默地起身，轻盈地转过身。白皙的藕臂在黑夜下划过，仿佛破开了一道寂寞的口子。
“小林……”她第一次叫了对方的名字，“你听说过小红帽的故事吗？”
“啊，嗯。”
小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在她老家那边，可以称得上是玩乐的东西少得可怜。在此之中，她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在睡觉前，能听到母亲在自己床边讲的故事。
《小红帽》便是其中她最喜欢的故事之一。她总是会时不时地把自己带入到小红帽的视角中，幻想自己会在森林里遇上什么样的动物，会有什么样的奇遇，以及——自己最后被狼吃进肚子里以后，会有什么样的人来救自己。
在那段想象中，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没有令人厌恶的烦恼，也没有需要顾虑的生活。只是单纯地、任由自己想象的世界而已。
正因如此，那个名为童话的世界，是美好的。
然而，夜雨接下来说的话，却无情地打碎了这一切。
“你有没有想过，小红帽为什么会突然遇上大灰狼呢？”
“唔？这、这是因为……”
“还有，为什么妈妈和小红帽都住在小镇里，而外婆却非得住在大森林里呢？”
“这、这个……”
夜雨并不想要听到小林的解答，一个接一个地抛出问题，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她说道：
“你不觉得，这个故事还有另一种解释吗？”
夜雨用一成不变的语调说着，简直像是在小林做着某种宣判一样。
“难道你不认为，这一整个故事，其实是妈妈打算借着这个机会除掉小红帽和她外婆吗？”
夜晚的风，缓缓吹过，凌乱了小林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