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概是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林空文才堪堪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
座位上的同学们早已耐不住先前课上长久的端坐，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从椅子上站起，熙熙攘攘得在教室里闹腾起来。视野所见，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学生聚在一起，欢天喜地地谈论着不知什么话题。
林空文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心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细密的阴云，阴沉得可以。他瞥了一眼自己课桌上摊开的书，雪白的纸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黑色的铅字，让人升不起一丝阅读的欲望。
原本应写满笔记的练习本上，同样是一片空白。只能说，现在的他着实提不起一丝动笔的欲望。
“唉。”
叹息的声音沉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在旁人听来或许会以为自己遭遇了什么烦心事。
——当然，从某种角度而言，这确实是正解。
一边抱着这样的想法，林空文一边胡乱地把文具收拾好，拎起书包就径直地往门外走去。
学生会的各个成员需在每日第二节课的课间前往办公室报到，并着手整理前一天上交的各种文件。
按照惯例来讲，现在的林空文应该正在路上狂奔而去。毕竟说到底，他只是一介普通人，没有什么过人的才能。虽然尽力履行着作为学生会长的义务，不过基本上也可以说是勉强应付而已。偏偏他所在的教室，离学生会办公室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如果不节省一些路上的时间，有时甚至没法按时回去上课
只不过，林空文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没有力气去干其他的事情。身体各处都传来一阵莫名其妙的疲惫感。
穿过教学楼，走在学校新铺好的水泥路面上，他不禁感到一阵心烦意乱。头顶刺眼的阳光粗暴地透过树枝的空隙，晃得行人睁不开眼睛，两旁的绿化病恹恹地耷拉着，摆出了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像是经受不住这灼热的天气一般。
——说起来……
林空文毫无征兆地想起了之前在那个天桥上乞讨的女孩。在他临走之前，那个女孩眼中所露出的、哪怕以绝望二字形容也不为过的情感。
——那到底是什么？
他找不到答案。
因为当时的他几乎是以险些跌落的丑态匆匆从楼梯上跑下，随后匆忙地往学校方向跑去。马路两旁的景物飞快掠过眼角，周遭的行人也一边露出惊愕的神色，一边纷纷往两旁闪去。
直到眼前出现了熟悉的校门，林空文才堪堪停下脚步，俯身用双手撑住了自己的双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耳旁传来同学们熟悉的谈笑声还有脚步声，空气中到处都是刚刚剪过的青草香。
过了好一会，林空文才从脑袋空空如也的诡异情况中挣脱出来。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顺势抹了一把额前的冷汗。眼前却仍旧不断浮现出了逃跑之前的那张宛如冰山一般沉默冰冷的脸。
那个时候，印在自己眼前的那张脸，明明不带有任何感情，却又仿佛在寂寞地诉说着什么，让人觉得有一股寒意会顺着脊背爬遍四肢百骸，
——简直，就像是有人在耳边发出渗人的尖叫一样。
林空文当时只感觉自己好像被人忽然丢进了冰天雪地之中，错愕之余根本来不及思考其他任何东西，只得仓皇地从现场落荒而逃。
但现在想来，他当时又为什么要跑呢？
是因为害怕吗？
还是说，那种神情，他在哪里见到过呢？
林空文想不通，那个时候在自己心头一闪而过的那种情感到底是什么？宛如……
——遇见了不应看到的东西。
“唔！”
林空文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觉呆愣在原地。
——对啊，会不会是她呢？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那个熟悉的穿着一身黑衣的少女。如同夜幕一般漆黑的双眸，还有始终不变的寂寞神情。
——如果这次的事情里，同样有那个名为夜雨的女生介入的话，是不是说……
“嘿，林空文。”
正当他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的时候，伴随着身后传来的一声轻快的招呼，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竟把他吓了一跳。
回过头，身后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干练的马尾轻快地在空中甩了一个悠扬的弧度，眼镜的金属框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夺目的银辉。
“明、明子怡……”
林空文神情恍惚地念叨着面前这个女生的名字。
“嗯？怎么了？”
明子怡露出淡淡的笑容回应道。
“啊，没、没什么。”林空文慌忙地摆了摆手，神情狼狈不堪。
说来可能不会有人相信，就在一个月以前，这个少女曾险些杀死林空文。那时恰好发生了一起奇怪的跳楼自杀案——某个在同学之间颇为威望的学生忽然失踪并在校内当众跳楼。警方搜查了很久都没搞清其中的动机，最后只是草草了之。而林空文则是后知后觉地被卷入了这场案子之中，谁曾想这其中竟牵扯到了夜雨，也就是怪谈一方的纠葛，以至于这位年纪轻轻的学生会长差点就命丧黄泉了。
而在最后，夜雨也明确地告诉了他，如果想要继续安稳地活下去，就请离她越远越好。林空文本想反驳一二，但却又不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夜雨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之后，不知是否出于有意，林空文再没经历过怪谈，也没遇到与怪谈相关的人——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而明子怡，还有之前同样被牵扯进那起事件中的人，也都仿佛失去了那段时候的记忆，回归了日常的生活中。
其中让林空文感觉变化最为明显就当属明子怡了。原先这个学生会副会长似乎对他颇有不满，虽然在大事的处理上会遵从他的角度，但在一些小事上总是会时不时给自己找点茬。更别说像现在这样互相问好了。
但，在案件结束以后，明子怡却不知为何一改往日的态度，整个人都变得十分亲和友善。就连平日里的相处都多了几分亲近之意，林空文虽有疑惑，但也没有多问。他隐约觉得，语气去对这种问题追根究底，倒不如管好自己手头的事情。
“嘿，怎么了？”
明子怡伸手在林空文面前晃了晃，说道：“没睡醒吗？”
“啊？嗯……不是。就是……呃。”
林空文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展开话题。
“话说……再不去学生会办公室就来不及了吧？今天的事务不是还没开始处理吗？”
“这个啊。”明子怡眨了眨眼睛，眼眶里泛着些许水灵灵的光，“没关系啊，我下节正好是自习课，可以帮你把没处理完的那部分批完。”
“诶？这样……”
——不好吧？
林空文把后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有些尴尬地怔楞在她的面前。
倒不是他不乐意，只是林空文是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明子怡会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对自己的事情百般上心。
不过，真正让他苦恼的事情，却并非这个……
“唔，你怎么了？”像是总算察觉到了自己眼前这个人的异样一般，明子怡困惑地歪过了头，样子有些许动人。
“我……在路上遇到了有个奇怪的女孩。”挣扎再三，林空文终于还是说出了实情。
“女孩？”
“嗯，大概八九岁大小，在我家附近的天桥那边乞讨。”
明子怡皱了皱眉头，“你之前见过这样的情况吗？”
“没有，我以前在那边走过去的时候，从来没有遇见过有乞讨的人。”
“一次都没有吗？”
“当然，我家附近不是什么闹市区，要乞讨也犯不着在那里。”
“但也不是说非要在那种人流多的地方乞讨吧？没准是恰好路过那里的？”
“唔，这我没法反驳，不过……”
“不过什么？”
林空文没有立马回应，而是微微垂下了眼眸，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那个女孩的眼神……也很让我在意。”
“眼神？”
“嗯。”
林空文没有直接告诉她自己所看到的那抹绝望的神色。仅是略作回忆，就让他感到心中升起一阵寒意。
明子怡默默托起了下巴，思考了起来。
不久，她抬起头，眼眸中闪着些许微妙的光。
“你说的那个小女孩，有什么特点？”
“唔……这个嘛。”林空文抱住胳膊，想了一阵子后才说道：“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旧大衣，然后是短发，看上去几天没洗澡的样子。”
“就这些吗？”
“嗯。抱歉，实在想不出更多了。”
他不自觉地低头说了声抱歉，眼角却瞥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明子怡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
此时的林空文还不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
感谢sf签约作者独木过洋（《穿越成为圣女挡枪的工具人》的作者）对本作的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