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手，快去倒茶来，我们有客人了。”
一推门，陶小桃向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先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你怕不是石乐志，咱们事务所哪来的茶。”
沙发对面有一条长条办公桌。说话的人就坐在桌后，双手飞快地打着电脑。
“没有就去买，你怎么这么死板。”
“钱。”
“回来说！”
“先给钱。”
“大男人怎么磨磨唧唧的。”
“大男人也是人，也要吃饭。”
说完他拿起小桃摔在桌上的钱出去了。
“抱歉，我的助手总是那个样子，不过他的能力还是挺优秀的。”说着陶小桃拿出一个录音笔，“抱歉，我可以录音吗？”
“哦，哦！可以。请便。”
“等他回来就请您开始可以吗，您先组织一下语言。”
数分钟后，门被助手推开，三瓶和其正凉茶突兀地出现在了茶几上。
“啧......你给我等着。”
陶小桃面色铁青地打开录音，来客抿了抿嘴，开始说明。
“我是想来拜托你们调查一下我儿子的自杀原因的。”
陶小桃愣了一下，随即有点小失望——居然不是暗巷杀人案？不过陶小桃可没让自己的表情出现一丝波澜。
大概这就是侦探的自我修养?
“王海涛，是吗？”
“对。”他看来已经对陶小桃的先知先觉见怪不怪了。
“我觉着我儿子不是因为他说的原因……才……才自杀的。我想委托您查查我儿子真正的自杀理由。”
“他说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是吧。您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我儿子……我儿子喜欢学习，他是个好学生……我们没给过他压力，也不怎么问他的学习。他没有压力，不会有压力的……他很出色，真的，比我和他的妈妈都优秀。我们从来没想过我们的儿子这么优秀……我真的……我真的……”
“哼，现在的家长都这么……”
助手的声音刚响起就立刻被陶小桃打断。
“闭嘴，你个死宅。”陶小桃冷冽的目光鞭子一样扫过助手的脸。他撇撇嘴，把头扭到一边，小声争辩着“明明是技术宅”之类叫人半懂不懂的词语。
“不要激动。既然您不知道如何说起，就请您回答我的问题吧。您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什么都可以说，有没有用我来决定，好吗？”
男人点头。
“第一个问题，您儿子日常作息如何呢?”
“十一点半睡，六点半起床。中午睡一会儿。”
陶小桃点头。“您儿子有自己的手机和电脑吗？”
“没有。他从不玩游戏。”
助手似乎想说什么，看看陶小桃，知趣地闭上了嘴。
“写日记吗？”
“写。但是我和孩儿他妈从来没看过他的日记。”
“嗯，好的。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是能请您描述一下您儿子死亡当晚的情况吗?”
“当天晚上我出去了，所以……”来客有些为难。
“家里的其他人呢?”
“我妈在家，也就是海涛奶奶。她说海涛昨天和平时一样都有晚自习，他上完晚自习就自己骑车回来，然后就写作业，也没有和平时什么不一样。”
“没有感觉精神状况有什么异常吗？比如寡言，叹气，把自己锁在房里之类的?”
“我妈没说，那就是没有。我王家就这么一棵好苗，我妈照顾得可上心了，有什么不对一定会发现的。唉呀，唉呀，我的海涛啊……”
“您先冷静，喝点凉茶。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先请您凑合着喝吧。”
等了一会，陶小桃继续问。
“有死亡现场的照片吗？”
“有，有。还有这个遗书，是他跳楼之前写的。”
之前我看到那个果然是遗书。陶小桃心想。一边接过照片和遗书，拿在手上看起来。
照片上的男生面部朝下趴在地上，穿着自己学校的校服。上衣白色，裤子近乎纯黑。短寸头，左手手腕戴着一块石英表，看起来有些昂贵，表针指向十一点半左右。地上并没有太多血，不过这也很正常，坠楼者大多是内出血。
从图片上看不出来太多了。陶小桃收好照片，又打开了遗书。遗书上字体很工整，陶小桃仔细地看起来：
致关注我的大家：
我已经受够了这沉重的压力。所有的人都看好我，所有人都对我报以最高的期待，都自以为是地说“那孩子一定错不了的。”我只不过是计算上失误了一点点就要遭到别人的叹息和语重心长的劝慰，只不过是看错了数字就会被嘘寒问暖是不是太累了。没错，我确实太累了，不想再维持大家心中完美的高度了，我已经累了，现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老师和同学们都对我很好，我尤其感谢我的爸爸，妈妈，奶奶。他们都是我在世界上最舍不得的人。我爱你们，但是我实在没法回应大家沉重的期待了。永别了。愿你们在我死后能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希望我的尸体能尽快火化处理掉，丧事从简，我不想最后还在给大家添麻烦。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王海涛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四月三日? ? 十点二十分于卧室
不知什么时候，助手也把头凑了过来。
“写得很工整啊，也没有什么错字。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你可真说对了。这就是最大的问题。”陶小桃白了助手一眼，收起来遗书，开口道：
“遗书内容相当流畅，看来您儿子的死确实另有原因，但是我现在还不能确定。叔叔，再问您两个问题可以吗？”
“可以。当然。”
“他的表是哪来的？说起来有点冒犯，您家里不像是很有钱的样子。”
“哦那个啊，那个是我给海涛的生日礼物。他是三月份的生日，我们庆祝他成年，送了他这块表。是什么卡，卡什么西的来着？”
“卡西欧？”
“对对，就是那个。”
陶小桃点点头。“最后一个问题，您和您爱人那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我爱人在纺织厂做工，那天应该是在加班。我的话……我……说起来真不好意思，我和工友出去喝酒了。”
陶小桃笑了笑，合上手里的笔记本，漫不经心的问道：
“没想过陪陪海涛吗。”
“想啊，当……当然想了。我都陪他，我每天都陪的。孩儿他妈晚上总在加班，我晚上就陪他，昨晚上那是我酒瘾来了！真的，突然就来了。工友找我出去喝酒，我就去了……谁知道就在那天……”
陶小桃摆摆手，示意她理解。
“我要问的问题就这么多，有一些我希望能去贵府亲自看看。您看明天可以吗？”
“没问题，越快越好。”
“好的。到时候我希望他的卧室没有别人来过。另外，我希望我能在桌上看到他的日记本。”
“可以，可以。那个，收费的话……”
“这个您放心，案子不会太难，一般收不上四位数的。”
其实她也不差钱。父母都在国外的人能缺钱?她只是收钱的时候特有成就感而已。
“那今天就这样。贵府在C小区哪里？”
得到答案后，陶小桃示意助手送客。自己拿起凉茶，喝了一口。
“遗书八成早就构思好了，这么严整的逻辑没有腹稿恐怕是做不到的。可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自杀策划几天太正常了。整个过程看下去很普通，只有动机，动机一定另有原因，再怎么说还有两个月高考，没有理由因为压力自杀。事实上认为学习压力大的普遍都是中等生，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那种。但是这个姑且还是算作一个可能性吧。”
门被打开，助手回来了。
“又要给我什么活儿干了，大小姐。”
“去把录音笔里的对话转成文字发给我。给我准备一副干净的薄手套。明天早上六点半我要在C小区门口看见你和你的相机。”
“好好好。没别的事我就先下班了。”
“等一等。”
“还有什么事啊？”
“买凉茶的钱，把剩下的还给我。”
“大小姐你今天怎么这么小气。”
“大小姐也是人，也要吃饭。”学着助手的样子反击一句，陶小桃打开手机，抄下来一份电话号码扔给他，“这是我班主任的电话，姓杨，给我问问最近大考海涛成绩怎么样，平时作业情况怎么样，以及上课时精神状态如何，能不能集中精力之类的。我不方便问，你自己想办法。”
“我哪会这个啊，我就一技术宅。”助手诉苦道。
“不会装警察啊，你那脑子那么聪明不能好好用用吗？”
“嘿嘿，还真就不能。子曰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你让我干这个我还真……”
“月薪想不想要了？”
“……这就去这就去。”
看着助手的痛苦面具，陶小桃满意地喝了一口凉茶，忽然想起来好像忘了明天还得去上课，脑中第一时间浮现出老班暴跳如雷的脸。
“算了，反正我答应的是不会迟到，也没说不会旷到嘛。”
自我安慰中的陶小桃，冷汗其实已经流到领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