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信基督?”助手难以置信道。“宗教里自杀确实是重罪,灵魂上不了天堂。”
不,不是这样的。这样的话说不通。
先不说这种受教育程度的人信不信基督的问题,要是只想自杀的话昨晚那段空白时间他到哪去了?总不会是去散心了吧?
“你再看看有什么线索,我整理一下思路。”
说完,陶小桃摘下耳机,闭上眼睛靠在后座上陷入沉思。
再睁开眼睛时,陶小桃眼睛似乎都要放出光来。
她重新戴上耳机,如此指示道:
“问问委托人今天下午去不去上工。去的话随便编个理由让他别去了,顺便把他上工的地点给我打探出来。”
“……好吧。”
助手虽然不太明白,还是这么答应道。
顾不上和助手多解释,陶小桃赶紧催促司机开快一点。上午快要过去了,她必须加快自己的脚步。
“这个也不是……”
这里已经是最后一处井盖了,然而依旧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可能混凝土不是井盖上的。也可能车辙压上去之后又被抹掉了。唉,好不容易发现的线索就这么断掉了。”
陶小桃只好沮丧地回到车上,重新联系了助手。
“怎么样,有发现吗?”
“没有,还不能确定他的行踪。你那边呢?”
“我倒是很顺利,工地就在E区那。你这就要去了?”
“嗯。查案子耽误不得。你先回事务所等我吧,那边应该没什么你能做的事了。”
挂断电话,陶小桃直接前往工地,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到达工地的时候是正午,工地里没有在干活的人。陶小桃结了车钱,径直走向工地旁边简陋的工棚。
不出所料,里边挤满了吃各种东西的农民工。酒味,汗酸味,菜香的气味和着一股热浪直把陶小桃往门外顶。然而她却是毫不畏惧,一步迈进工棚里,和一堆撸胳膊挽袖子甚至赤着上身的彪形大汉站在一起。
大家的目光理所应当看向陶小桃这个不速之客,她也不怯场,往那一站,就直接大声问道:
“你们好,我是王叔叔的侄女,来找王叔叔的!”
“王叔叔?哪个王叔叔?”
“这儿全是王叔叔吶!”
“个子中等,偏瘦,安全帽上贴了名签的王叔叔。”陶小桃只好凭借记忆如此描述。
“哦,他呀,他今天没来上工。”
“我听说他死了儿子吶!”
“啥子?有这事?”
“呀,这可不兴瞎说啊。”
“没有,我看报上……”
“不可能吧,昨晚王叔叔还说和你们一起喝酒来着,怎么就死儿子了?”
陶小桃的声音一出来,工棚里顿时安静了不少。
大家似乎都在想,“王叔叔”和自己去喝酒了没有。
“跟谁喝酒去了?我没见着啊?”
“对啊,他不是说直接回家吗?”
“又跟六哥出去偷偷喝酒去了?”
“屁,哪有?”
工棚顿时又热闹起来。
没有人发现,陶小桃嘴角带着笑意,在讨论最激烈的时候溜出了工棚,接通了助手的电话。
“助手呦,带上你的设备。”
“干嘛啊?我还没吃饭呢。”
“好像我吃了似的。”陶小桃一听这话就来气。“赶紧和我回去委托人家里,你给我把他手机黑了,查查他昨晚和谁出去'喝酒'。”
“不是查儿子吗?怎么又回头来查老子了?”
“哼哼,我们吃了有文化的亏了。”陶小桃说道,“我推测那个father根本就不是神父的意思,就是取本意,也就是说他的父亲。”
半小时后,二人又重新出现在了委托人家的沙发上。
“您好,我是灼华。没有按约前来,真是对不起。”
“没有,没有。”
“不过我的助手的调查完成的很出色,我只是来核实一些细节的。”
“呃,顺便,家里有WIFI吗?密码能告诉一下吗?”
助手掏出手机,看似随意地插嘴问道。私下里偷偷向陶小桃比了个“1。”
居然只用一分钟?!
一边感叹黑客的可怕,陶小桃一边和委托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开始问问题。
“我这次来有几分把握。不出意外,今天就能结案。”
“那太好了,请问,请问。”
“我能先看看您的外衣吗?”
“啊……这和委托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关系,我只是想看看而已。”
“呃……行,您要是非要这么做的话。”
说着他有些迟疑地脱下长袖工装迷彩,递给陶小桃。陶小桃快速检查了一下,就直接递了回去。
“很结实的衣服。”陶小桃笑一笑。
“之后我想问一问,王海涛之前有没有和您说过什么比较严肃的事情,而您没有告诉我?”
委托人当场就面露难色。
“没有。”
“没关系,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我认为,王海涛的死应该与他和您说的话有关。”
委托人还是沉默不语。
“好吧,那让我复述一遍吧。我猜他的话应该是:爸,别再吸毒了,和妈妈和好吧。对吗?”
委托人好像触了电一样,从沙发上跳起来,瞪着陶小桃,一言不发。
随后,他好像冷静了下来,点上一根烟,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但还是不置可否。
烟雾中,他的眼神愈发阴郁。
“他的日记里突然就出现了您和您爱人吵架的内容,所以我合理推测应该有最后一句。”
“最先让我怀疑您的就是他留下的暗语。一切都结束了,原谅我,父亲。”
“我一开始误解了father这个词的意思,以为他指的是神父,后来发现我错了,他就是在指您。”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您吸毒的,但在发现您吸毒之后,他一定尝试曾劝您不要再吸毒。”
“劝说无果之后,他偷着看了您的手机。里边应该有一条短信,是确定毒品交易的时间和地点的吧。毕竟我去您工作的地方问了问,根本就没有人和您昨晚一起喝酒。助手。”
“还原出来了。因为是删除过的所以花了点时间。交易时间确实是昨晚。”
委托人的目光明显变得惊异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不要惊讶,现代信息技术就是这么可怕。”
“所以昨晚他恐怕在你之前见到了毒贩。为此他特意早退了两节晚自习。”
“是,他用这部手机回过信息,把交易时间提前了一个多小时。”
“看来您昨晚恐怕没有见到毒贩,毕竟对方已经来过了。”
“但是短信里只提到了货,没说是毒品啊?灼华你怎么知道的?”
助手奇怪的问。
“这个嘛,我看我们的委托人夏天还穿长袖,就想着是不是在遮盖什么东西,所以刚才设法让您把衣服取下来了。我看到您的左臂有不少针孔,而且下针的位置相当不专业,想来是您自己扎的。这些线索联系起来,应该可以断定您在注射毒品。”
“他想和毒贩见面,叫他不要再联系您。可是王海涛太年轻了,对方可是罪大恶极的毒贩,怎么会听他的劝告呢?恐怕他一看到来的人不对立刻就溜了吧。而您儿子为了追他,没看清路,自行车也轧进湿水泥里去了,可能因此耽误了一下,没追上也说不定。这部分的证据是您儿子昨晚的早退,以及自行车上新沾的水泥,还有他回的短信。”
“之后的他心灰意冷,想到您之后依旧会吸毒,那样的争吵仍会继续,这个家会变得更贫穷,更破裂,所以他就写下那样的文字,然后希望以他的死挽回这个家庭最后的温暖。而吸毒这种事他没办法光明正大写在遗书里,所以只能把想说的话用隐晦的密文表达在日记里。当然了,以上的心理分析没有根据,也不可能找到根据,只是我给出的一种合情解释。怎么样,您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
委托人深深吸了一大口烟,又轻轻吐出来,像是怕惊扰了谁一样。烟雾缭绕间,陶小桃看见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我其实知道他是因为我,因为我这个废物。”
“我只是……我只是不敢承认,想找个人当面戳穿我这个垃圾罢了……我的儿子……我优秀的儿子……我的海涛啊……爹对不起你啊……”
陶小桃叹了一口气,她又何尝不能理解一位父亲此刻的悔恨呢。
“您要是觉着对不起王海涛,就把毒戒了,告慰您儿子的在天之灵吧。这份委托的费用我也就不收了,希望您能振作起来。”
陶小桃说完起身给了助手一个眼神,助手也站了起来。
在一位父亲的哭声中,二人走出房子,往事务所走。
“挺行啊你,还真办成一件案子。”
陶小桃秀气的眉毛一挑。
“听你这语气,之前还一直不相信我?”
“不相信,真不相信。我之前都觉着侦探是福尔摩斯那样的,你这种侦探我还真没见过。”
“你没见过的多着呢。慢慢看慢慢学吧你。”
“诶,你别说,有一点我还真有点好奇。”
“说。哪里不懂,本小姐给你解释解释。”
“你看这条短信,他不仅把时间改了,把交易地点都给改了。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害,这有什么的。太远了他也赶不回来啊。你看,原来在F区,改成G区猫尾巷之后不就近多了吗?……”
“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恍然大悟,点点头,收起手机,有些佩服地看向陶小桃,却发现陶小桃的脸上写满了名为震惊的表情。
“不会吧……不会吧……”
她有些木然了,可爱的小嘴翕动着,只是重复着这个词,让助手很是不解。
“嗯?什么不会?”
陶小桃的脖子僵硬地扭向他的助手,声音有些颤抖地说:
“不会王海涛的手上……还有一起命案吧?”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