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助手也吃了一惊。
“命案?哪来的命案?”
“约在猫尾巷,正好猫尾巷就出事,你说人是谁杀的?不过,我没有证据。而且很头疼的是,已经过了一天,尸体都被警察移走了,我没办法检查尸体,那条巷子也被警方封锁了。”
“王海涛杀人?我觉着不可能。”
助手一听这话就连连摇头。
“有了假设先主观否定,你这是侦探该有的样子?”
“那我们怎么证明他在猫尾巷杀了人?”
“那就得看他给我们留下什么东西了。查案子可不能带有偏见和臆测,否则就会忽略很多有用的线索。”
“总之,我们先吃个晚饭好了。有家面馆我相当推荐,就在我学校对面,他家的汤面简直是人间尤物。刚才委托人的短信,把你查出来的都给我,删过的没删过的都要,我正好趁这个时候看一看。”
转眼工夫,二人就来到了店里。
“老板——两个大碗抻面!其中一个多放香菜,七分咸。”
“好嘞!”
富有气势的吼声透过后厨的帘子传来。陶小桃和她的助手在桌子上坐下,开始一条一条查阅手机里的短信。
“短信里最终约好的时间是十点,怎么样,助手?新闻里说的杀人时间是多少?”
“十点许。”
“很好,时间上正好吻合。”陶小桃看了一眼小本子,“王海涛留下遗书的时间是十点二十,跳楼的时候手腕上的石英表显示是十点三十,十点四十尸体被发现,这部分时间线没有问题。现在我们考虑一下作案时间,假设海涛杀了人,并且杀完人不做任何处理,十点二十之前回到c区能不能来得及。”
“这个……来得及是来得及,但是有点太赶了。”
助手看着手机上的地图做出断言。
“也就是说,如果是他杀人,遗书一定是提前准备好的。”
“这样就能说得通。不过,早晚都得去猫尾巷取证。现在我们得了解杀人的凶器,推测出杀人的过程,找到犯人留下的证据。根据我办案的经验……”
“咱的面怎么还没好,你去后厨问问?”
“急什么啊你,那面能好那么快?根据我办案的经验,像这种街头抛尸,草草了事的案子都不会……诶呦!”
陶小桃的头上,被人弹了一记脑崩儿。陶小桃吃痛,惨叫一声回过头去。
“你是不是有……嘶……还真巧啊,老班你也来吃面,这家面馆我……”
“少废话,往里坐,给我腾个地儿。”
“啊?您要坐这儿?”
陶小桃一万个不情愿地挪了挪椅子。
“我还真稀罕你,别的地方没座位而已。”
老班说着坐在了陶小桃旁边。
“处男朋友了?”
意识到老班在说对面的助手,陶小桃连忙反驳:
“没有。这人是我哥。”
“行,不管他是谁,咱俩先把话说清。”
坏了我今天没去上课!!!
一瞬间意识到大事不妙的陶小桃赶紧率先认错。
“老班,我错了我不该旷课一定不会有下次了请您不要给我妈打电话。”陶小桃熟练地施展自我检讨之术,技术之高让助手啧啧惊叹。
“先不说这个事儿,这个帐之后算。你和我说,你是不是就打算把你的这个侦探游戏一直玩下去了?”
“不玩,绝对不玩。我一心都在学习上。”
“我认真的。你说实话就好,我就想知道你怎么看待你的侦探游戏。”
对上老师复杂的眼神,陶小桃沉默数秒。
“老师,我不认为它是个游戏。”
“这就是我想做的事,侦探就是我想成为的人,就像您想成为老师一样简单。”
“就像我想成为老师吗?是这样啊……”
注意到老师的目光逐渐下移,陶小桃猜测老师可能回忆起了什么事情。
“你的母亲,极力反对你成为侦探哦。”
“我知道。”
“但我不想放弃。”
“我不想成为大家期望的人,我只想活成自己希望的样子。”
“我喜欢这一行,仅此而已。”
“即使践踏着爱你之人的心意,也要如此任性地一意孤行吗?”
“爱我之人一定希望我过得开心,而不是过得优渥。”
“你还年轻,什么都不懂,你还看不清这些东西。不过没关系,我决定了,以后你可以不来上课。”
陶小桃大吃一惊。完了,老班跟自己撕破脸了。
“别这样,老师,别。我错了。”
老班却笑着摇摇头。
“我没有生气。”
“你需要先认识到错误,然后才能改正错误。”
“所以全身心地当侦探吧。你的座位我给你留着,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真的?”
“真的。不过你要答应老师一件事,那就是不要过分勉强自己。”
“嗯,老师,我一定不会的。”
“哈哈哈,答应得挺爽快。可是,你一定会的。”
老班说完就站起身来,大步向店门的方向走去。陶小桃一时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竟也没说出一句话,就那么呆呆地看着老班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笨蛋啊你,都提醒你看看身后了。”助手无奈地摇摇头。“她都站你身后听了好久了。”
“那怎么办,我又没注意。再说了,你就不能说的直白点?”
“算了,不计较了。快吃,吃完了我们好出发。”
“我的天,还要加班?去哪啊?”
“废话,当然是案发现场。我们去借鉴一下警察的工作成果。”
低头吃面的时候,陶小桃一直在想老师的话,可是她怎么想都感觉老师话里的意思越发迷离。
最后陶小桃干脆不想了。她从来不跟自己过不去。
“老板,结账!”
“走吧,你们桌有人付过了!”
十分钟前。
刚和学生说完话的杨老师走出门,回到自己的车上,伸平双手端详起那因为长期使用粉笔而粗糙的手指。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又有什么资格阻止我的学生追寻她的梦想呢?”
“我不过也就是个早早放弃的退场者罢了。”
夕照阳的余晖照在她的脸上,使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看着被粉笔烧伤的指腹,她恍惚间想起来自己的童年。
杨老师本来是能成为杨律师的。她心中最高尚的职业本不是老师,而是站在落难者身边,为他们解除烦恼的律师。
怀揣着这份目标,她中考时成绩特别优异。本来她满心欢喜,把成绩单拿给父母看,想着在支援表里填一个升学,结果父亲却是点点头说,报个师范正好。
那个年代,师范生属于中专,这意味着能比别人早好几年拿到一份不错的薪水。这在当时是优等生的首选,也能给相对贫困的家庭增添一笔收入。
可是杨老师想要考律师。但是如果想考律师,就必须读大学。
读整整七年。
杨老师说不,我就要上高中,读大学,去学法学考个律师。然而父亲坚决不同意,他觉着女儿不懂。
师范和邮电可是所有学子的梦想,女儿居然想当个什么律师,真是岂有此理!
他夺过女儿手里的志愿单,往志愿填报栏上写下了师范专业学校的名字。
笔在纸上划过,就像刀子划过杨老师的心。
杨老师哭了一整天。
但是眼泪不能解决问题,她还是只能带着这份志愿单去学校,把它交给老师,把自己并不喜欢的未来也一并交给老师。
如此的轻率,杨老师就要亲手葬送自己看起来唾手可得的幸福。
于是杨老师还是没忍住,半路上她掏出口袋里的笔,划去了师范院校的名字,写上了升学二字。
她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她把自己的志愿单交给老师,可是老师只是看了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确定吗?”
她笑着看向杨老师,看着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仿佛在质问她她怎么这样自负地质疑父母的决定,违背世俗的常识。
你,确定吗?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杨老师捍卫梦想的最后一道防线。她颤抖着接过那张划得面目全非的志愿单,流着泪端详了好久。
“我改。”
“那张太脏了,我给你换一张吧。”
老师笑着说。
于是杨律师成了杨老师。
于是杨老师遇见了陶小桃。
她不得不承认,在刚才的一瞬间她动摇了。
她无比确信,在陶小桃的眼中,燃烧起了一股在自己眼中早已熄灭了的火焰。
在那一瞬间,她冲动地想要维护这忽闪忽闪一吹即灭的火焰,但理智和经验告诉她这不对。于是她刚刚选择了折中。但即使这样,她也仍旧怀疑自己是否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陶小桃能走到哪一步呢?”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呀。”
抱着类似这样的想法,杨老师插入车钥匙,一脚油门,汇入了A市繁忙的车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