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厦高楼悬挂的展示屏中,本地乐队“零呼吸”正在现场直播。
从百年前活跃至今的主唱托卡斯,颓靡的烟嗓呢喃着零碎歌词。
——卡尼莫,卡尼莫,与你拥吻而亡,沉坠烈烈风中。
高楼上有人奋力掷出酒瓶,对夜空高呼着晚上好,随后从商厦顶端跃下,身影被霓光簇拥着沉没夜色。
瞥见这一幕的行人连脚步都没停。
“真蠢,不是吗?”
客户讥讽的语调勾回佩西蒙的视线,他露出诚恳的微笑点头。
“每个夜晚都会有被音乐蛊惑的蠢蛋跳楼,但他们是一群懂情调的蠢蛋。”
“的确,再怎么说,他们也比缠着一个陪酒女卖儿童游乐场门票的推销员要靠谱。”
客户点燃一支女士细烟,略带薰衣草气息的烟雾轻轻喷吐在脸上,佩西蒙的微笑并未因为客户的无礼而动摇。
他是个推销员,正在向陪酒女推销儿童游乐场门票。
在同行看来佩西蒙多半每晚都会去跳楼,头着地的那种。
“要不换笔交易。”
透过消散的烟雾,客户注视着佩西蒙的脸庞,眉眼唇角流露风情。
“你来买我一晚上?”
佩西蒙耸了耸肩,扯出牛仔裤两边的兜,坦白自己除了那张门票外一无所有。
转而推销自己的女人随手扔下香烟,从他手里取走门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沿着佩西蒙英俊的脸庞轮廓轻抚,指腹的柔软充满挑逗。
“这个就够了,门票当附赠品如何?”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作为附赠品。”
“真是小气的男人。”
女人扭动腰肢走向不远处灯光喑哑的廉价旅馆,佩西蒙依然笑容诚恳,如同最忠实的随从一般跟上她的脚步。
佩西蒙自认是个专业的推销员,与推销相关的一切服务他都力求完美,满足顾客需求是成交的重点。
笑容是没有成本的附赠品,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送给任何顾客。
此外例如身体和技术,能作为赠品也是最好不过。
佩西蒙坐在床沿套上衬衫,在系上第一颗纽扣时,腰间传来柔软温热的吐息。
低头看去自己正像被蛇缠抱的猎物一般,女人用脸颊轻轻磨蹭佩西蒙结实的腹部。
“锻炼得真不错。”
“不注意锻炼身体的推销员,可没有力气到处推销产品。”
“不止是身体,你其他方面也锻炼得不错,看样子推销产品的时候也没少推销自己?”
“推销员除了产品外推销的还有服务态度。”
“真棒。”
女人轻声笑着,从地板褪下的衣物里取出钱包,随手抽了把钞票轻轻拍打着佩西蒙的脸。
“说真的,比起卖门票,要不要考虑来我们店里工作?我们店正好还缺个酒侍。”
“我可不懂酒。”
“那种事情不重要,你只要对那些有钱的女人露出笑容就够了。相信我,远比你当推销员赚得多。”
佩西蒙握住她的手,从她手里取出一张钞票,笑容诚恳灿烂。
“多谢惠顾。”
“这些都是你的喔。”
“一张门票可不值这么多钱,让园长知道我哄抬票价,以后就不会有生意介绍给我了。”
“并不只是门票,我愿意为你的服务态度买单。嗯,还有身体,就像我一样。”
她声音中毫无掩饰的厌恶与嘲讽佩西蒙听得一清二楚。
“呐,佩西蒙,我们认识多久了?”
手中钞票散落一地,她像初恋少女倚靠着恋人的大腿,上望佩西蒙的棕色瞳孔清澈明亮,随后自问自答。
“三年半了,在我十七岁那年刚来坡博的时候被流氓缠上,然后遇到了你。”
“是吗?我这人记性不太好,比如上个星期吃过的牛排,这个星期就想不起来是几分熟。”
“当然想不起来,你这穷鬼根本吃不起牛排。那你肯定也不记得,当时你有多混蛋。明明我正在被流氓骚扰,你却问那个流氓要不要买你的煤油打火机。”
“现在的我肯定不会这么干了。”
佩西蒙像是在嘲笑过去的自己一般摇了摇头。
“我现在还会带几包进口香烟配套销售。”
“呵,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那个流氓也是个软蛋,看到有人来就被吓跑了,明明你根本没打算来救我。可我当时还是非常感激你,觉得是你救了我,十分信任你,然后拜托你帮我介绍工作,于是你就把我带到地下酒吧,收了老板500兰格的介绍费就把我丢下不管。真是多亏了你,现在我靠着这副身体还真赚了不少钱,至少比你这个只会卖便宜货的推销员富有得多。”
她缓缓伸出手掌,沿着佩西蒙瘦削立体的脸庞棱角向上摩挲,随后用力抓住那像秋日阳光般耀眼的红金色短发。
“佩西蒙,你知道这两年我一直在想什么吗?我一直在想花多少钱才可以把你这个混蛋买下来,把你买下来之后我就让你跟我一样,对着那群恶心的男人搔首弄姿,让他们肥胖的躯体压在你身上摇晃。呐……告诉我,多少钱你才肯把自己卖掉?”
目视她逐渐崩坏的憎恶神情,佩西蒙仿佛没感受到发根的疼痛,笑容真诚地回答道。
“我本身并不值钱,但宪法里明确禁止进行人口买卖,作为一名遵纪守法的推销员,恕我无法兜售自己,但如果哪天宪法里取消了这条法律,我会优先联系你报价。”
“哼,真会狡辩。”
松开了佩西蒙的头发,她枕着结实紧绷的大腿,挪了挪脑袋找到惬意的位置,曼妙身姿在佩西蒙眼前舒展。
“那要不这样,佩西蒙。”
她轻笑着,面容如花,犹如三年前刚踏入新城市的清纯少女。
“跟我结婚吧,这样你就是我的了,作为报酬,我拥有的一切也可以全部给你。”
“那最后还不一样全都是我的?”
“嗯,是不是很划算的交易?”
“抱歉,我刚才说过,不能哄抬物价,这样以后会没生意做的。”
佩西蒙将她的脑袋推到床上,站起身系上衬衫纽扣。
“难怪你这么多年一直只能当个穷鬼推销员。”
穿好衣服后佩西蒙转过身,看着蜷缩在被子里的少女——和三年前缩在小巷里一样瘦小单薄,脸庞的稚嫩感从未消失,唯独眼眸浑浊了许多。
同样一双眼眸,初次见面时清澈得能倒映月亮。
“这里有母胎室,去里面睡吧。”
“用不着,这些年我从来没用过。”
“我想也是。”
哪怕是只需20兰格就能睡一晚上的廉价旅馆,也同样配备母胎室。虽然只是两百年前研发出的第五代,舒适感无法与常用的第六代和最新的第七代母胎室相比,但最根本的功能并没有差别。
母胎室的存在意义始终只有一个。
——推动停止的生命前进。
“你准备一辈子都这样?”
“反正我的人生也没有意义。”
“不想长大的孩子都是这么说的。”
“那你刚才跟孩子都做了些什么呢?遵纪守法的推销员先生?”
“我对警察的智商有信心,就算外貌没有变化,你的ID卡里还是记录着你的真实年龄,20岁的伊欧娜小姐。”
伊欧娜笑容充满风情。
“早晚会有女人捅你几刀,人渣。”
“只要对方能支付相应的医疗费用就好。”
佩西蒙走出旅馆,清晨的坡博市迎来第一抹曙光。
“零呼吸”乐队彻夜歌唱——
“卡尼莫,卡尼莫,我们无法停止相爱,因为我们无法死亡。”
打开手机信箱中那封无法删除的讯息,佩西蒙注视着屏幕上方仅剩的一分钟。
在数字跳动的瞬间,歌声颤抖宛如齿轮转动。
蓝历1042年,5月24日,8:00am。
里界解锁——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