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雪,白夜以及黑伞。
他独自撑伞行走在山腰处的道路上,地面上的积雪有些颇深了,也极少有车辆通行显得有些孤寂,他一步一步走着,或许是因为积雪的原因动作有些缓慢。
转弯处的路灯底下,一位女性就站在那里,望着山下明亮的市区,像是在欣赏风光,又像是在等待着某人,身着华贵服饰的她有着常人没有的独特气质,她没有撑伞独自站在路旁任由雪花飘落在身。
终于,他走到她的身边收起伞与她一同看着山下的景色。
【这里就是你长大的那座城市吗?真的是非常美丽呢】
女人的声音有些独特,就像是雪花落入温暖的光亮下,紧接着她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呢,禾君】
他同样微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是真的呢】
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抚摸着他的喉咙,就像是在细细感受着什么,微凉却又不至于产生细小刺痛。
【这五年来,禾君变得好多呢,没变的还是一样的孤独,不,或许是我记忆中的你发生了变化】
她的手指已经放下,没有丝毫不舍与眷恋。
【不单单是每个人,每一处世界都在变化着】
没有阻止对方动作的他开口说话了,怪异的是所发出的声音并非是他原本的自己的声音,两人都没有惊讶,明明已经无法开口说话的喉咙,在被她触碰到的那一刻发生了变化,应该说,是发生了奇迹。
【涟小姐为什么会想来这,是不放心小漪吗?】
他望着山下充满光亮的地方问道。
【那确实是一个原因,或者,我仅仅只是来见你的】
她笑着向他继续说道。
【不过,看起来因为我的出现,这座充满色彩的城市却是经历了一次改变】
她,仅仅只是出现在某处,便能让某处的奇迹得以发生。
因为她来到了这座城市,所以无法说话的他发生了奇迹,而一直生活于这座城市中的人们思想的信仰也因为她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化为了真实的存在。
这种奇迹,同样的,也是一种诅咒,至死,都会伴随她左右。
【抱歉,我本不想那样】
面对她那充满歉意的话语,他只是缓缓地摇着头。
【这并非是涟小姐的错,人们是无法经历着一成不变的生活】
她的脸上再次充满笑容,就像夜下洁白的雪一样,令人无法忽视。
【禾君,你觉得所谓的血缘情感究竟是什么呢?】
他像是在学着她一般望向远处回答道。
【虽然可能是人们妄自定夺的产物,不过大概是与生俱来的某种羁绊,一种契约吧】
【原来是这样吗?】
她伸出手想要将飘落的雪花放入手心般接着说道。
【七岁以前我喜欢呆呆地望着天空,并不是因为有些什么特别,而是觉得门外世界的天空总会有些不一样。那天,母亲生下了一个女儿,她很高兴的告诉我这是我的妹妹,名字也早就取好叫做漪。那是非常好听的名字,然而母亲却没有等到自己能亲口喊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漪她总喜欢哭,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的缘故,因此我常常会偷偷的在旁边看着她,看她会睁眼,会翻身,会咯咯笑,看着她仿佛看着另一个我自己,直到我九岁那一年】
他安静的听着,没有因为不断飘落的白雪发生变化。
终于,一片雪花缓缓飘落至她的手心,奇怪的是雪花并没有就此融化,只是那样静静的待在她的手中。
【那年我被家中大族长赐姓祈上并且直接坐上了家主之位,意外的是没有人反对,除了我以外似乎所有人都认可这个决定。后来我理解了祈上这个姓氏以及这个姓氏所带来的一切,因此我越发不想漪涉入其中,可是没想到她有些搞错方向了】
她似乎有些苦笑,拥有着普通人表情的她现在看来有些平易近人,紧接着,她将那片雪花轻轻放下,似乎有些害怕它会就此碎裂。
【不过,她还是非常爱你的,不管她知道与否,你们之间感情是永远不会变化的】
他缓缓的回答道。
【我知道,所以她离开时我并没有不舍,祈上的大门束缚着的东西太多了,多到里面的人们都已经忘记自己所思所想的是什么了】
【让她留在我这里真的好吗,我无法教会她些什么】
他有些踌躇的问道。
【大概仅仅只要她能够待在你的身边,她同样也会发生变化不断成长,而且她相信你,就像和我一样】
【谢谢】
思来想去的他只能向她点头道谢。
【为什么要感谢,明明应该由我说这句话才对,毕竟,你也改变了我】
他却是摇着头。
【哪怕我没有出现,涟小姐自己也会终究会知晓的】
雪,一刻也没有停下,时间渐渐流逝,没有再说些什么的两人一直望着远方灰暗的天空。
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在意,只是感受着自己身边的美好,不用思考,没有想法,空空如也,仅仅只要身处在这里。
【这大概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了】
轻柔的话语夹杂着微凉的雪花。
【嗯,不过再过不久就要开春了】
没有丝毫遗憾,也没有任何不舍,有的只是一直的等待与期待。
紧接着,她突然用一种比外表成熟好几倍的眼神看着他。
【禾君,你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太过于笼统以至于他无法回答。
【说出你的愿望和梦想吧,禾君,现在的我可以实现人们大多数愿望。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的一切奇迹都能为你所用。——那么,你想要的的东西是什么?】
向着他伸出双手的她,瞳孔既深邃又有些透明,似乎能够完全看穿一切不带一丝人性,给人的感觉像是正在面对神灵一样。
【这个嘛...】
他思考了一下,以便能够回应她的视线。
他的回答是:
【我不需要】
并不是无欲也不是不信任对方,只是一个简单的回答,某个问题的答案。
不管正确与否,不管利弊得失,仅仅是适合他的答案。
她笑着,双手渐渐放下。
【真是的,明明自己一直就知道的答案,为什么还是会问出口呢】
他不知该继续再说些什么。
【禾君还是一样呢,哪里都没变,五年前也是,现在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却又什么都能够理解。明明能同任何人交心,却不被任何人重视,空虚的孤独,就如同深海所蕴藏的孤独,无边无际,永远没有尽头。在意着周围的一切,背负着周围的一切,只做那普通的绝对无法伤害他人的人。不能被所有人理解的特殊性,谁也不想了解的普遍性不管任谁看来都是普通的人,所以没有谁愿意深入的了解你,不被任何人讨厌,也不吸引任何人。在我看来,你明明是那种比任何人都能理解他人的人,可是你的内心世界就像一片荒芜的原始世界一样,那里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光。真是,真是一个只知道爱的男人...】
她的脸上浮现出寂寞的笑容。
他看着她的模样张开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许久之后她转过身子柔声道。
【雪还没有停,但是我该走了,再见了,禾君,小漪就拜托你了,或许,五年后的此刻我们依旧还能再见吧...】
他没有挽留她,或许他也知道挽留后的结果,就像五年前那般他离开她生长的故乡一般。
同样的是一场夜雪,不同的是这次由他望着她那落寞的背影。
还能够再见吗?
这句话,又有谁能够说出口呢,明明都知晓这个答案,却又无法用言语表达。
这是遗憾吗?
不对,如果这是遗憾的话或许太过悲情了些。
这也许仅仅只是人生中都会遇见的些许并不完美的美好。
她与他,就如同冬日夜景下的白雪与黑伞。
风雪与她一同而来,一同而去,他只是一直望着天空似乎像是替她看尽这最后的夜色,直到黎明将至,他撑起伞,转身缓缓行走在路边,踏上归家的路途,那抹黑色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于道路尽头。
不需要他人知晓,也不需要他人理解。
没有过去,没有此刻,只有期盼着的未来。
这只是她与他的故事,没有被记录,仅仅被他们两人所记忆。
毕竟,记忆是永远也无法忘却的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