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刘觅手上提着超市的塑料袋,头上顶着太阳帽,帽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但我还是能轻易地从她微张的嘴看出满满的惊讶和一丝下意识的愤怒。她面前的两人手拉着手,彻底僵住了。
“哇——真是看到了不得了的画面。”吴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发现王涵菡和陈飞后,他就和我一起跟着那两个人一路跑到了这里。没想到王涵菡和陈飞却被恰好外出的刘觅撞了个正着。
“喂,他们在说什么。”吴边低沉的声音突然多了一点甜甜的味道,我回头一看,他不知从那里搞来了一个甜筒抓在手上。
“不知道啊,离的太远了,街上人又多。”看着吴边吃东西,我也有点嘴馋,可又舍不得从这里离开。
“那你去买个帽子戴着,假装路人去偷听吧。”吴边指了指自己的身后,那里有摆出来专门宰外地游客的小摊子,其中几家在卖鸭舌帽。
“你怎么不去?!”我不开心地问。吴边指了指自己手上的甜筒,笑着摇了摇头。
最后,我买了一顶看起来质量很差的蓝色鸭舌帽戴在头上,向刘觅他们所站地方不远的一家奶茶店走去,找到合适的地方后便背对着他们,一边用手机向吴边汇报情况,一边继续偷听。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啦。”是王涵菡的声音。
“就是就是,我们只是出来玩时恰好遇见罢了……”陈飞附和着,可他的语气僵硬到连自己都不大可能相信。
“张宇荫在哪?”刘觅问。
“嗯……应该在家吧……”王涵菡心虚地答道。
“我打个电话问问。”说着,刘觅把空出来的那只手伸向自己的裤兜。
“别啊!”王涵菡一步踏上来,伸手拦住了她。我稍稍侧过身子,清楚地看到了她脸上的扭曲表情,陈飞则站在一旁呆若木鸡。
“现在双方僵持不下……”我在手机上打出这句话,还没按下发送键,吴边已经站了起来。他笔直地走向刘觅他们,然后捡起他们脚边的垃圾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起身的时候还撞到了陈飞,把已经处于混乱状态的陈飞又狠狠吓了一下。这下想不被发现都难了。
“哟,真巧啊。你们怎么在这儿?”他毫不在意对面三人的目光,一脸平静地问。
别说我也在,别说我也在,别说我也在。我对吴边已经不抱任何指望了,只希望他不要把我也供出来,我站在现在这个位置,谁都能猜得出来我是在偷听。我把头尽可能地往后缩,尽可能不引人注意地以小碎步远离战场。
“你……你……”可怜的王涵菡已经语无伦次了。
“我?我一个人出来玩,恰好逛到这附近。”吴边的语气十分轻松,显得王涵菡更加窘迫了。
听吴边这么一说,我松了口气,又在好奇心的唆使下用小碎步挪回刚刚的位置继续偷听起来。说起来,我最近好像总是在干偷听这样的事。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吴边朗声问道,紧接着便是几人间死一般的沉默,远处的车喇叭声,近处行人的脚步声,小孩的嬉笑声,大人的交谈声纷纷席卷上来。
“没什么,只是偶遇而已。”先说话的是刘觅,她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刚才吴边出现的时候她大概刚好在爆发的边缘,突然被掐住后,现在反而说不出什么来。
“是啊,偶遇……”
“嗯……”
吴边“哦”了一声,像是要把这个话题仍在一边了。虽然看不见脸,不过凭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肯定是一副像是在嘲讽别人的表情。“那么,后天要不要出来玩一玩?吃顿饭什么的?”
“你还真的满脑子都是吃啊。”也不知道是为了缓和气氛还是已经彻底放松了警惕,陈飞随口接道。
“那你们三个人就算通知到啦!剩下来的人我会去找的,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回头再说。”
“我还有事……先走了……后天我会去的,回头联系……”刘觅也不等吴边回答,埋着头快步离开了。王涵菡和陈飞也找了借口各自离开,只剩下吴边一个人站在原地,我等人都走远后才转过身走到他旁边。
“你突然跑出去,可把我吓死了。”我摘下劣质的蓝色鸭舌帽,掸了掸头发,生怕它掉色,结果只摸出一手是湿哒哒的汗。
“你汇报得太慢了,我吃完了甜筒实在闲得无聊,再加上确实有事要找他们,就跑过来了。”
“这么说,带头聚会的人就是你咯?”
“你这话说得好怪啊,怎么好像已经知道会有聚会一样。”
我下意识地捂了下嘴,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漏了嘴。在上一个暑假里,我是被李忆通知在7月11号出来聚会的,而聚会的发起人,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吴边,将会在不久后死掉。
“那你来吗?”吴边并不打算深究我刚刚说的反常的话。
“去啊,当然去。你定好时间后通知我,我顺便把李忆一起带上。”
“可以。”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两天后,等我和李忆满头大汗地赶到某个小餐馆唯一的包间里时,人已经到齐了。
“真慢啊。”吴边坐在门边。
“这家伙迷路了。一本正经地说自己认得路,不需要地图,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李忆白晒了半个多小时的太阳,正憋着一肚子的火。
“是你带路啊,我以为会是李忆呢。”阿七永远穿着他钟爱的7号背心,也因此得到了这个外号。和8月底相比,现在的他白了不少。
“就你多嘴。”原本以为来过一次就一定能找到路,可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了。我满心愧疚地帮李忆拉开椅子,她瞪了我一眼,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我在她身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喝了一口后,我开始环顾整个房间里的人。
每个人都到了。一个多月后即将分崩离析甚至阴阳两隔的一群人,现在正开开心心地坐在一个房间里,命运真是奇妙,而唯一懂得它的奇妙之处的,是经历了轮回,背负了更多东西的我。
王涵菡和男朋友张宇荫坐在一起。刘觅则一脸严肃地堵在脸色有些难看的王涵菡和陈飞之间,本来她都是和王涵菡分坐在张宇荫的两边的。王涵菡隔壁就是吴边,接着是我和李忆。李忆旁边是运动健将阿七还有没什么存在感的高曜文。
上一次所有人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是吴边死前。该挑明的都挑明了,该闹的也都闹过了,所有人再次坐在一起,吃了最后的晚餐,作为这个夏天的终结,那也是所有人最后一次见到吴边(如果凶手不在我们之中的话)。
“喂,我说,不如我们趁着这个暑假去海边玩吧?”吴边大声叫道。
对了,去海边也是你提议的啊。我突然感到很渴,把杯子里的可乐一饮而尽,打了个又长又响的嗝。
“这样就一票啦,还有人同意的吗?”吴边笑着挥了挥手。